“怎么还不醒！”林二着急忙慌地在狭窄的屋子里踱步，在萧瑟的秋日里出了一脑门的汗。
医宗向来只有救死扶伤的职责，现下没有牢狱可压，只好将两人关入平日里弟子居住的房间，狭小但是五脏俱全，床铺，茶桌，凳子等都整齐摆列在房间每个地方，不过被烦躁的林二全部一脚踹在角落堆着，除了床榻，因着上面躺了个他才确认身份的大师兄。
林二盘腿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砚秋静谧的睡容，无力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见楚砚秋的睫毛动了动，立马站了起来，膝盖却不小心磕到了榻边的木头，倒吸了一口凉气还不够，一堆“混蛋、王八蛋、牛生的”之类的污言秽语全窜了出来。
“吵死了！”楚砚秋缓缓醒来，两边太阳穴突突跳，像是要钻进脑子般疼痛，身旁还有一个比麻雀还要闹的林二，简直犹如身在十八层地狱。
“大师兄！”林二顾不上自己青黑的膝盖，鼻涕混着眼泪扑到了楚砚秋身上，这句师兄叫得真是个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楚砚秋皱着眉头推开了林二，林二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大声诉说：“师兄，师尊留给我们的剑被人抢走了！”
楚砚秋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脸上一塌糊涂的林二，反问：“无非剑真在你手上？”
先前他和少微在万民药铺搜过了，后来趁林二睡着时也翻过他的包袱，里面除了一张仙盟用来通缉楚砚秋的假画像外，其他和自己有关的东西都没有。此次来医宗后山，只是想试探林二有没有压箱底的招术使出来，好确认他的身份，没想无非剑真在他的身上。
不过无非剑丢了便丢了，左右不过是一把断剑。
“别嚎了，慢慢说。”楚砚秋四下看了眼，走到角落一堆东西里精准翻出了茶桌和壶口微微破损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盘坐在桌边。
林二的心像是被蚂蚁啃咬一样着急，但看着楚砚秋细细啜茶，那群蚂蚁竟自己散开了。“就……他们给我灌了一杯什么水，喝下去苦苦的，然后他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了。”说罢，林二撇嘴，想想不得气，于是将茶壶壶嘴对准自己，一股脑灌下了一整壶茶。
楚砚秋放下茶杯，看林二这个二愣子，明白他还不知自己的身份。又细细回想，自己苏醒时嘴里并无怪味，看来他在昏迷时并未被灌下真言水。
“我真的不想说，可是他们一问我的嘴巴就闭不上，而且有什么说什么，我真不是……”
楚砚秋打断了他，“你说的苦水名叫真言水，又叫作是否水，他们问你问题时你是不是只能回答是和否？”说罢抬眼看他。
林二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手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挺起胸，骄傲地说：“我就说我不会背叛师尊的！”
楚砚秋默默在心里吐槽，“情愿没有你这个徒弟。”
“那他们问了你什么问题。”楚砚秋一口饮下了那杯茶，弟子睡的房间，茶叶自然不算太好，但胜在回味甘甜，令他不自觉眯起眼睛。
“就我和师尊的关系，还有和你的关系，以及知不知道关于师尊的事。”说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林二粗粗呼出一口气，手攥成拳，“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害得师尊的剑丢了，该死！”
楚砚秋站起来拍拍林二的背，“没事的，那剑他们拿过去也没什么用。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把剑藏在哪里了。”
林二挠了挠头，说：“也没有藏。之前师叔连着剑一起给我了一个乾坤袋，剑就放在里面，乾坤袋嘛，我一直塞在我的怀里。唉，若不是我一直贴身放着，也不会让这帮贼人有可乘之机。”
谈及谢叹燕，楚砚秋眼睫颤了颤，他装作寻常谈话，问道：“那师叔应该还给了你别的东西保命吧。”
林二猛地点了点头，从袖口掏出一片枯叶，捧在手心递到楚砚秋的眼前，“这个！师叔说要是遇上解决不了的困难，吹响这片叶子，她听到会赶过来救我的。”
楚砚秋睹物思人，手不自觉放在这片枯叶上，却被林二重重拍了下去，还被他瞪了一眼，说：“这是师叔给我的，不是给你的，看看得了。”
“师尊给我的无非剑都让你弄丢了，这片叶子要我摸摸有什么的。”楚砚秋双手抱胸“哼”了一声。
林二上下扫视了一圈楚砚秋，怀疑地说：“师尊给你的，我可不信。”
“不信？反正我们现在身陷囹圄，不如直接把师叔喊过来救我们，顺便再评评理！”激将法对林二最好用不过了。
“叫就叫。”
果然……楚砚秋嘴角上扬，却见林二吹了半天，连口水都喷了一手，枯叶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忽地，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林二转过头看楚砚秋，顶着涨红的脸挠了挠鸟窝似的脑袋，说：“我不会吹……”
楚砚秋看向那片已经被口水淋得湿哒哒的枯叶，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静止，而后眼神瞥过早就被林二一饮而尽的茶壶，说：“那我们等死吧。”
“不——”林二绝望大喊。
忽地门外有一阵脚步声，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看来还挺有力气的。既然这样，饭也不用吃了，等会直接送到仙盟去。”
楚砚秋手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他四处看了看，瞄准床榻上垫着的一床被单，上前赶忙撕下一角，手放进嘴里猛地一咬，指尖血汩汩流出，他吞下嘴里多余的血液，大声往外喊：“我师弟不饿，但我饿了。”
“哦，真饿假饿？不如让真言水来断断真假？”声音越来越近，楚砚秋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这是林二第一次见楚砚秋用自己的血画符，他一开始以为他这位大师兄就是个只能靠少微的骗子，没想他竟还真有点能力，不枉费他师尊天下第一的大名。
木门被推开，一丝亮光从门缝泄进来，楚砚秋瞄准时机，一只手冲出去，一片血淋淋的布料不偏不倚贴在来人的胸口，他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未来得及转换。
“大师兄，我也要跟着你学画符！”林二一把抱住楚砚秋的胳膊晃来晃去，眼睛弯的如一把镰刀，就差没在李清山面前说出“嘚瑟”两个字了。
楚砚秋唇色苍白，抬起手虚虚推开门，血还在滴答滴答流。林二先他一步出去，仰头挺胸好不得意。楚砚秋看着李清山，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师兄发生什么了，若是他有何不测并与你有关，无非剑并不在意打破无亡魂的传言。”
李清山咬紧牙齿，见楚砚秋已然走过他，便大声喊道：“我师兄到底在哪！”
楚砚秋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脑袋有坑吧，你师兄问我干什么！”说罢脚底生风赶忙溜了。他的定身符虽然可以生效，但对于李清山这类修为将强的人只能压制片刻时间。
不过看李清山的反应，李清风失踪已久，所以他才担任医宗宗主，现在还不忘旧情仍在寻找？
楚砚秋摇了摇头，李清山这人从小便喜怒不定，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那年楚砚秋因偷后山的药被抓住，拔萝卜带出泥，查到李清山这人也偷了药材出去卖，气得年近九十的老宗主一瞪眼差点驾鹤西去，最后楚砚秋还给他求了情，李清风更是在他师尊的房外跪了三天三夜才让老人家松了口，留下他。
但是这小子却愈来愈恨楚砚秋了，每每楚砚秋到访医宗，不是毒药暗器，便是在他师兄耳边灌输他的坏话，好不可恶，简直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而且，他并非没有争夺医宗宗主的野心……
“你怎么了，逃出来还愁眉苦脸的。”林二回头看见楚砚秋一脸苦涩，赶忙宽慰他的大师兄。
楚砚秋迟迟不说话，林二只好自己猜起来：“是因为无非剑吗？”
他还是没有说话，自顾自往外走，途中路过了许多横躺在地上的病人，林二深深叹了口，追上楚砚秋，“我将枯叶给你你会开心吗？”
楚砚秋终于有了反应，他看着林二，忽地抓住他的手往外跑，眼见要跑进一条小巷子里，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拉缓了脚步。
是少微！
楚砚秋转换方向，往少微的方向走去，走近才发现他脸色苍白，身上又滚烫得很。他双腿发软，只得靠墙支撑，见两人来了，眼珠缓缓动了动，捂住嘴背过身，不看他们。
在医宗门口，都是些病患的呜咽，呻。吟，还有的不停大叫，可楚砚秋依旧精准地捕捉到属于少微的那声抑制在喉间的咳嗽。
林二还在耳边不停问来问去，可楚砚秋一句也听不见，他挽住少微的胳膊，无声往客栈走。
“没关系的，我是楚砚秋，堂堂天下第一，一定能将你治好。”
“嗯。”少微咳了声，手帕拿下一看，是深得发黑的浓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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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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