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那个衣着华贵的男人第一眼,楚袖便知道,大鱼上钩了。
这人眉眼细长,内里似有阴云笼罩,生的一副前路不顺、挫折不断的苦命模样。
楚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这不是“可也”公子吗?
原身的记忆中,此人竟算是一个熟客:他经常去听原身唱曲子,最爱同床异梦、屡试不中、远走他乡、无病呻吟的忧愁诗词。
似乎,别人越痛苦,他便越快乐。
不过,此人最知名的还是“不行”。
最有名的一则笑话便是:长公主风流人物,不少才子佳人慕名去求得垂怜,驸马每次都说“可也”!
楚袖压下眼底的惊疑。
因为冼稻按着楚袖给的剧本,正扯着车夫、侍卫、驸马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和眼下这几个“大好人”结拜。他声称红袖是他的再生父母,跟花魁混,绝对不让他们三天饿九顿!
趁几人头痛之时,楚袖一猫腰钻进了马车里。
一进来,她便发觉身为现代人的自己,对马车内部有着太过不切实际的幻想。此处或许能容爱侣你侬我侬,却不容正宫藏在车下捉奸。总之,此处非是可躲藏之处。
柳暗花明的是,马车内部放着一个十分巨大的木箱,容纳楚袖绰绰有余。
她迅速打开木箱,被入目的东西恶心得嘴角抽搐:里面装满了马鞭、麻绳、蜡烛、各种型号的小道具,有的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为什么要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她干脆一股脑儿丢出马车外,只留下根小的攥在手里防身,自己蜷缩进了木箱里,合上了箱盖。
窸窸窣窣间,驸马搂着“冼姐儿”上了马车,言语亲昵:“冼姑娘,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在我那里,你要学规矩,懂礼仪,如此,才能有人心疼。”
冼稻惊悚道:“我要男人疼我干什么?!”
驸马似乎是笑了,楚袖听见他语带笑意,略过了这个话题。驸马问:“对了,刚刚没来得及问询,冼姑娘何许人也?与红袖是什么关系?”
冼稻按着楚袖教的说道:
“家是寒陵人士,您也知道的,自蛮夷来捣乱之后,寒陵就乱的很,实在过不下去。我便与红袖结伴,一路逃难来了京城。幸运的是,红袖被青楼看中做了花魁,有她帮助,日子也不算难过。”
这差不多就是红袖的生平,不过,原与红袖结伴的是另外一位姐妹。
驸马用扇子轻敲手心,抬眼道:“红袖是有个好姐妹,在几年前还很有名气,似乎是叫翠幕。”
“正是,当时我年纪小,红袖和翠幕就一直带着我。”冼稻连忙点头,羞涩一笑。
驸马又问了几件事,不外乎是寒陵的风俗,以及她们一路上的经历。
冼稻便添油加醋说了。
驸马若不是那“可也”公子的声名在外,也算是一表人才。每每冼稻说到惊险处,他都会配合地惊呼出声,真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听众了。
冼稻的口水都要说干了,驸马才终于道:“如此说来,你真是红袖的同乡了。”
终于取得驸马的信任,冼稻大喜过望,谄媚道:“对的对的。”
驸马的笑容愈发明显,轻声说:“若真是如此,那便太好了。”
“啪——”
楚袖心中猛地一跳。
如此清脆的巴掌声,真让人听了心惊。
冼稻被打懵了,尚且夹着嗓子,道:“大人,你,你怎么……”
“啪——”
又是反手一个耳光。
这下冼稻是真被惹恼了,骂道:“你他——”
第三个耳光。
驸马冷声道:“谁让你来的?公主?”
“不,如此拙劣的技巧,让我猜猜,约莫是红袖。让我猜猜,那个天真蠢笨的女人,想拿寒陵威胁我?”
“我怎么会被她掌控?被一个软弱无力的死女人掌控!!!她是不是拿我当傻子?寒陵的所有人,都在我的手掌心里!一个也逃不掉,一个也逃不掉!!!我就是皇帝,我就是神佛!!!”
疯子!
冼稻觉得自己和面前此人比起来,还是保守了些。
他两边脸颊都涨涨的,当机立断决定不奉陪了,想着从马车上跳下,也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他必然得从红袖这榨出点更多的甜头来:跟着她,真是三天挨九顿打!
驸马狞笑着靠近他,一手攥紧他的手腕,无比强硬道:“你要去哪儿?”
冼稻自觉自从接了楚袖这一单,命运便变得格外凄风苦雨了些。他当机立断大叫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红袖!我是个男人,喜欢红袖那样漂亮柔美、又有点清清冷冷的女子!”
“不,你怎么会是男子呢?”驸马面上露出痴迷的微笑,“你好美……”
冼稻惊恐地挣扎尖叫:“你瞎吗!”
“况且,是男是女有什么分别?我又不行!”驸马伸手打开那巨大的箱子,意图取出他的宝具。
长公主辱他,大哥瞧不起他,而这些蝼蚁,怎么敢戏耍他?
箱盖打开,宝贝的、琳琅满目的刑具却消失不见,箱子里藏的是漂亮柔美、清冷如谪仙似的楚袖。
驸马面色大变,怒道:“好啊,原来是你,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那些好姐妹!”
一双大手,便向楚袖的颈间掐来。
楚袖别无他法,下意识挥舞手中的东西阻挡……
□□落地的声音竟如此沉闷。
沾了血的角先生滚落在地。
驸马头上流出一丝鲜红的血,慢慢的,跌坐在座位上,不动了。
楚袖经手过许多具尸体。
她替尸体说话,是它们的口耳唇舌。虽然表现得不甚尊重,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亲手制造一具。
冷静如她,也难免陷入“难道酿成大错”的迷茫中。一时间,瞳孔震动,几丝恐惧从面上划过。
“哈哈哈!”
冼稻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为楚袖竖起大拇指:“奇女子啊!”
没理会冼稻的挖苦,楚袖翻开驸马的眼皮,又触碰他的脉搏,喜道:“他没死!太好了,我没害人!”
车夫是见过大场面的。
他受雇于驸马,知道驸马最爱的就是在马车上凌辱那些无法反抗的人,最爱看她们在天光下的无助哀嚎和挣扎。
他都选择不听、不看。
时日久了,他总觉得自己本就是瞎子和聋子。
是这次的女子格外烈性?
叮叮咣咣的,又叫又喊,又笑又癫,车夫听着,都不禁头皮发麻。
再三斟酌,他决定偷偷看一眼。
一双冰冷柔软的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阴森森道:“你的主人死了!”
车夫大骇,余光瞥到马车里,驸马靠在一角,似是十分无力。真死了?
车夫看清了楚袖的脸,惊道:“花魁娘子红袖!”
“正是我!”
楚袖语气森森,语带威胁,道:“我劝你不要想着去报官,是我害了你的主人;但若是让旁人知道,你这个失职的下人,想必也无法全身而退!”
车夫顿时十分无力。
是了,众人皆知驸马的残暴。
而长公主虽非凶恶之人,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让一两个下人去陪葬,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浑身瘫软下来,哭丧着脸道:“怎么办?老天爷啊,怎么让我摊上这样的事!”
“我有办法。”
见人上钩,楚袖微微笑了,循循善诱道:“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要你,再做一次瞎子。”
公主府的马车在城郊的一间医馆绕了一圈,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京城。
“驸马”面上缠了绷带,只露出一只尖尖的下巴,脸带怒意,刚一回府,便甩上房门,大发雷霆,似乎砸了许多东西。
驸马阴晴不定,也不是稀奇事了。
众人纷纷向车夫打听,这是什么又惹到这位眼高于顶的大人。
车夫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地说:“哦,大人他遇见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不愿意从他,还打了他。”
原来不过是这种稀松平常的事啊。
众人顿时如鸟兽散,没了打听的心思。至于那女子又如何,众人实在不是很关心。
至于驸马房里的楚袖,她用绷带缠了脸,垫了身高,换上了驸马的衣服,才得以混入府中。
她的时间不多。只要谁与她对话,就会露馅儿。时不待我,她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出能定驸马罪的东西。
寒陵。
楚袖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毫不客气地在驸马的房间翻箱倒柜。
楚袖初穿来时,是在一根晃晃荡荡的上吊绳上。原身给她留了一纸遗书,大意为不愿卖身,不如留得清白去云云。
现在想来,属实荒谬:
原身是寒陵来的流民,离京城八百里远。没有车马,原身全靠着一双腿步行。
她从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做到名满京城的花魁,楚袖属实佩服不已。
这样的女子,会因为清白而死吗?
明明她是如此的想活下去啊。
大脑和身体都是软弱的东西,怕疼、怕冷、怕缺氧。一旦超出了能承受的极限,它就会自己丢掉一部分,像壁虎断尾。
楚袖因缺氧和疼痛而丧失的那一小段记忆里,原身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楚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忽然想:
原身的勒痕,是绕颈半圈,还是绕颈一圈呢?
红袖,为何你一定要死呢?
衣袖翻飞间,一只毫不起眼的古董花瓶应声落地,被藏在内部的一卷书册重见天日。
楚袖咦了一声,捡起书册,眼前一亮:“这是……礼单!”
她正兴致盎然地翻看间,房间一角的铜镜歪了下,映出一张惊恐而瘦骨嶙峋的女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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