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光五年九月二十日,长公主要去一只‘人蛇’。齐凉夜死死纠缠,人蛇被迫蜕皮,万幸万幸,容貌未损。”
“丰光六年腊月十二日,赠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人蛇’一只,聊以宽慰。人蛇滋味甚美,二公子回以金银,记载如下……”
“丰光七年三月三日,赠大将军‘人羊’一只。人羊脆弱,当日殒命。长公主宿于别院,无法,羊肉弃于市井。”
人蛇。
人羊。羊肉。
明心。
一条仅仅有指腹宽的翠绿细蛇,从瘦骨嶙峋的女子袖中滑出。
它滑动着身体,瞳孔缩窄成一条细缝,不怀好意地盯着楚袖。
楚袖忽的用力将礼单掷于地上!狠狠踩踏,她再将礼单从地上拾起,冷静地仔细研读着。
驸马将失踪的女子们视作“羊”和“蛇”,作为物品,随意交易着。
这些皇亲国戚,似乎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楚袖是定要让他付出代价的。
蛇的尾巴尖已经缠上楚袖的脚腕,毒牙在阴影下闪出幽暗的光。
“唉。”楚袖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要是我更聪明些就好了。”
毒蛇狠狠咬下!
叮呤咣啷,从卧房床下忽的窜出个黑色的影子,楚袖来不及惊诧,下意识摆出防御姿态,飞起一脚。
对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像人干一般,两个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她被这一腿抽飞,倒在地上抽搐半天。
楚袖属实被唬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这是人是鬼,是死是活。只好压低了嗓子道:“你是谁?!”
“啊……啊啊啊……”
瘦骨嶙峋的女子捂着眼睛大哭起来。
楚袖这才发现她没有舌头。登时起了怜悯之心:无论如何,这是个可怜人,必定也是驸马的受害者之一。
虽自己身在魔窟,楚袖仍是扯开了一点点脸上的绷带,压低了声音道:“你是那些失踪的女子之一吗?被驸马关在这里了吗?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我是红袖,华芳阁的花魁。驸马被我打晕过去了,短时间内回不来。你和我一起走吧,我拿了证据,还有你作证,一定能让他受到应有的制裁的。”
女子面上显出点诧异来,她掀起楚袖的衣角,翠绿的小蛇缠在楚袖脚腕上,正不断干呕,见了女子,委委屈屈地向她吐着芯子。
楚袖皱眉:“哪来这么多蛇?
被蛇袭击一遭,她自然有了防范。不仅备了雄黄粉,裤腿袖口都扎得紧紧,还额外在腿上绑了些药包。
楚袖在小蛇和女子间来回扫视,目光中多了些许审视。
女子“啊啊”地摆手。眼中挣扎、痛苦、难过几乎快满溢出来。
楚袖的眼中多了一些了悟。她笑眯眯地道:“原来你是为了提醒我!你人真好。”
女子:“啊?”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理解……
楚袖牵起女子的手,心疼道:“好姐姐,我已向你展露身份。驸马向我身上泼脏水,若我不破掉这个案子,便再也不能堂堂正正地生活下去。好姐姐,我看出你在这里过得很苦,帮帮我吧。”
女子眼中欣喜、愤怒、犹豫、绝望等神色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不舍上。
女子不能说话,也不识字。
女子只能坚定地摇了摇头。
楚袖急道:“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女子指了指自己,然后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参拜的动作,又摇了摇头,似乎非常痛苦。
楚袖有些茫然地看着,忽然眼神一凝,有些理解了女子的意思:“你是说,你试过告官,最后不了了之了?”
女子点点头。
在她的认知里,做这种事情都是无用的。重要的只有——她抓着楚袖,来到床旁,神神秘秘地从床底拉出了一只小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奇珍珠宝琳琅满目,多是以黄金打造的首饰,簇拥在中央的是一只由八条黄金蛇组成的花冠,做工并不十分精细,却有一种野蛮和古朴之美。
女子从那个箱子里往外大把大把地掏东西,然后不断向楚袖的袖子、口袋里塞。
她对用驸马的东西馈赠给其他人,是非常欢喜甚至快意的。
楚袖身上坠坠,愈发起了带走这女子的心思,道:“我一定会让驸马付出代价的,姐姐,你就和我一起走吧,你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女子固执地摇头,她用力抱住了楚袖,楚袖能感受到她的骨骼挤压在自己身上,硌得发痛。她用抱着婴孩的姿势抱着楚袖,松开,再抱住,楚袖有点懵,不太理解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那条翠绿的小蛇躁动起来。忽地一口咬在了女子手上,鲜血四溅,它挣脱了女子的手,一溜烟窜进阴影里不见了。
女子忽地扑在了窗户旁,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恐惧,浑身骨骼肌肉都在战栗,楚袖听见她牙齿碰撞发出的“咯咯”的声音。
下人爆出些许喧哗:
“驸马回来了!”
“咦,那刚刚进去的驸马是谁?”
“有人混进来了!”
“驸马”不耐烦地大声吼:“有完没完?那是本驸马用来考验你们的。可见别院的警戒基本可算没有了,我用一大笔钱来养了些猪吗?每个人都给我下去领罚!”
“不可能。”
楚袖身为法医,对人体的构造十分熟悉,驸马被她一下打出了脑震荡,短时间内醒不醒得来尚且是个未知数,就若要是要起身,也必然会头晕呕吐不止。
她心如明镜:“来的人不是真货。我倒要会会他,看能不能诈出点什么来!”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份上,楚袖却并不怕。比起蒙在一团迷雾里,她更喜欢直面事实。
楚袖使女子再次躲在床底,自己则施施然坐在一片狼藉中,倒了杯茶。
“我倒是不知,我何时有了这样的兴趣爱好。”“驸马”施施然踱步进入,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感叹道。
此人的伪装和楚袖这拙劣的伪装有着天壤之别。
但楚袖认出此人身形和声线和真正的驸马有些许微妙的区别。她便大言不惭道:“你是何人?敢在我府上装神弄鬼?”
“驸马”微笑道:“这句话倒是应该我来问你。你反而先挑上了,真真是倒反天罡。花魁红袖,你倒算是真有些许本事。”
被人一下点破身份,楚袖也并不慌张,反道:“想要将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认成驸马那样的鱼目,还是比较有难度的。”
楚袖哼了一声,道:“别绕弯子了,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若是他想要楚袖的命,早早便可以让人围了这里。既然来谈判了,就是楚袖的场合了。
“驸马”对这个识情识趣,还很胆大包天的女人十分满意。他道:“你可知寒陵?”
又是寒陵。
楚袖眉毛微微皱了下,道:“我的家乡。十年前毁于蛮夷。他们一把火烧掉了房屋、田地和所有的财产,现在那里还是满目疮痍。”
“驸马”低低地笑了:“你想扳倒周家,唯一的突破点,便是寒陵……”
楚袖道:“把那群野蛮人从寒陵驱逐出去的,可正是周大将军。楚袖彼时虽年幼,却也记得当时从铁骑下救出楚袖的,正是周将军的金锋军。”
“驸马”意味深长道:“是啊。寒陵地处边境,本就饱受蛮人骚扰折磨,也有无数士兵将士,因生在寒陵,而投军抵抗蛮夷的。十年前周大将军本已陷入颓势,忽然传来寒陵被毁消息,士兵人人皆是愤懑不已,士气大振……”
楚袖一阵见血道:“你想说,是周大将军放任了寒陵被毁。”
“驸马”哈哈大笑,却并不正面回应,道:“谁知道呢?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驸马”道:“不过,我听说有些士兵,自战役结束之后,于京城述职。若是你有心,自是可以去找寻一番。”
他便起身离开。
这人身份成谜,楚袖不信他是真为伸张正义而来,必定是有利可图。那便只有……
楚袖肯定道:“长公主。”
“驸马”的脚步缓缓停下。
她慢慢转过身,人皮面具上是和驸马一样的眉眼,却让人生出无边寒意。
她摸了摸脸颊,笑道:“如何看出的?这面具,倒也算是天衣无缝了。”
“从骨骼。”楚袖也不遮掩,道,“公主的骨骼,显然是女子——哪怕做了掩饰,只要留心去看,其实和楚袖的伪装并无差别。”
“楚袖一直在想,既然驸马无能,为何长公主还要一直留着他,容忍他羞辱公主,容忍他胡作非为?”
“后来一想,便想通了:不是不想,便是不能。想来,这间案子,如此多的巧合,少不得公主手笔。”
长公主道:“你倒是个机灵的。你不怕,我此时杀你?”
“长公主是在帮我。驸马要我死,长公主自然千方百计阻拦。”
楚袖仍有困惑未解,道:“听闻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乃一母所出,从小情谊深厚。长公主手握罪证,为何不……”
“罪证?”长公主挑起了眉毛,像看个天真的稚童,大笑了一番后,问道,“你真是红袖吗?”
床底下、颤抖不已的瘦弱女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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