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林淮洲翻脸,导致能源案的代理条件开的很差,尤其在失去甲方支持后,甚至有别的律所闻风前来比价挖墙脚。因为这个事情,主任没少明里暗里要求吾影回归,她很清楚这个事情如果不能善后,就没法在单位混下去了,必须要把执业关系尽快迁出去。
期间接到了别的律所的橄榄枝,但是一查代理业绩,沈惜墨的个人风格极其重,一看就是他的影子团队,吾影都婉拒了。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主任态度又慢慢好起来,说了不少次案子没了可以再接,所里还是爱惜人才,没必要一个案子论英雄。
“小吾,能源案还有一些交接工作,你来所里一趟,毕竟要善始善终,”主任给吾影打电话。
“好,”吾影马上应下来,本来圈子就不大,又是最讲专业度的行业,确实应该交接清晰、善始善终。
交接会议定在了林氏集团北京分部的会议室里,吾影本来还有些戒备,但是想想这么低级别的会议,无论横着竖着怎么排,都排不到林淮洲参加,所以也就放心下来。
果然,会场里只有北京公司法律部的肖经理、主任、交接律师、吾影。大家前面都是过了些不痛不痒的文件,稍微都有些倦怠的时候,肖经理递过来一份法律意见书,“吾律师,公司归档的时候发现有一份你出的法律意见书没有签字,麻烦补签一下。”
吾影接过来,主文部分的确是她写的,但是中间有一段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建议公司查找、补充提交几份证据文件,原版里并没有这个段落。
她略一思索,“主任,我记得这是一份过程意见稿,并没有提交客户,可能是混在别的文件里不小心交了,不如先拿回去再修订下,改好了再交。”
主任用手不紧不慢地敲了下桌子,“我记得已经修订过了,签吧。”
吾影并未让步,“这是我的过程稿,没到提交客户的程度,建议撤回。”
“小吾,跟我出来下,”主任站起来,背着手走出会议室。
吾影沉着脸跟出去。
“怎么回事?让你签就签,在客户面前公然违抗主办律师的指令,有什么想法不能私下再交流?让客户怎么看我们?丢人丢尽了,”主任声音压得极低,但几乎是破口大骂。
“主任,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通过法考、实习律师一年、执业两年,一步一步才走到今天这步,这只是我执业生涯的开端而已。我可以把执业关系转走,也不会冒着吊证的风险去签这个字,”吾影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怎么就吊证了?胡说八道,”主任冷哼一声。
“非要我说得那么明吗?客户在补证据,而且是根据律师的法律意见补证据,”吾影把法律意见书一摔,“吊证都是轻的,万一对方是个硬茬,扯上伪证罪、虚假诉讼罪、诈骗罪,是不是还涉刑了?”
“你想多了,”主任脸色铁青。
“律师这种高风险职业,怎么想都不算多,”吾影淡淡道,“再者,我们诉讼律师做的是解构,将当事人从合同签订到履行的过程一一拆解,而不是往上面架设交易模型,诉讼中去形成证据本来就是非常危险,当事人提供的证据就是代理的边界。所以,这份法律意见书我不会签字,我很快会去申请转所手续。”
“你说的有道理,我再考虑考虑。”
主任的脸色微微恢复一些,他也没想到吾影作为一个二年级的小律师有这么强的风险意识,普通的低年级律师还在职业幻想中天天恨不得为当事人奉献一切,抱着把对方律师按在地上摩擦的心态去开庭,像她这样成熟的还真是少见。
肖经理想补证,又怕出事,他想着搞好关系能把代理条件改的好一些,就只能推个下面人出来背锅。吾影年级低,执业年限短,再加上准备转所,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片子一眼就识破了。
“这小狐狸,我就知道不会上当,”看着监控的九五,把腿搁在茶几上,笑着对林淮洲说。
林淮洲玩着手里的宝格丽签字笔,一言不发。
前段时间因为她被罚跪惩戒堂,九五说必须给他出出气,就小小挖了个坑。他倒是没有拦着,她若真吃了苦头,以她那个见风使舵的个性,大概率会主动来找他低三下四地求情,到时候如果不抓住机会连本带利地跟她算一算帐,他把“林”字倒着写。
“啧啧,沈惜墨一手带出来人的是不一样,”九五赞叹道。
林淮洲原本低着的眼皮微微抬起,极其锐利的眼神扫视过来。
“咳……那个,听说最近会出一版入库调整方案?”九五立刻意识到他的不悦,心想妈的季泽不能说,连沈惜墨也不能说?赶紧转移话题。
林淮洲懒懒地靠在转椅上,“听谁说的?”
“集团上上下下传遍了,难道不是你故意放出的风?”
“是,”林淮洲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偏头点燃一支烟。
他接手以来最大的问题就是现有的格局太分散,老爷子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他爹又是个富贵闲人,说不上败家也不爱操心,很多事情放权给下面的人去做。时间一长,地方诸侯崛起,权力比集团还大,倒是给集团架空了。表面上决策权还握在上边,董事会、总经办发下去的文件能够执行,可是执行的过程中完全变形,各有各的想法,天高皇帝远,根本控制不住。
要想一把将权力收回来,地方上那么多法人、网银、公章、账目,还没等他动作,可能就会失窃的失窃、着火的着火,地方诸侯一定跟他拼个鱼死网破;要想各个击破,慢慢收回来,还没来得及动手的那些免不了营私结党,勾连着跟他对抗。所有人都在等,等着看他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沈惜墨在办的那个虚假贸易案,是你点的吧?”九五第一次问他。
“听到什么风声?”林淮洲反问。
“老爷子直接定律师,亲自押着几个封疆大吏进集团询问室,还出动了集团纪委,这么高级别的行动,下面哪有什么风声,”九五微微一哂,“但是,底下都传是你操作的,削权的第一步。”
林淮洲不置可否。
“再说,这个案子现在又由你分管,那就更说不清了,”九五补充道。
“这群老狐狸,随他们怎么猜,知道我要动人就对了,”林淮洲笑道。
“所以,先在案子里先杀鸡儆猴,”九五竖了个大拇指。
“这只是第一步,”林淮洲负手看着远方的高楼,“你刚才提到的入库方案调整,是第二步。”
地方诸侯之所以牢牢把权,不过一个“利”字。尤其是各个招采链条上的供应商,基本上都是自己人,这么多年招采价格虚高已经成了沉疴旧疾,怎么都打不下来,就是这个原因。直接换掉一条招采链条,他们还会组新的招采链条,上下游都是地方大员的一个钱包,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根本无法从源头控制。
林淮洲准备从集团层面重建各个招采库,比如法律条线,不按律所论,按团队论,想要入库的诉讼律师团队必须有十张以上的红本执业律师。
这对诉讼团队来说是极其难的,基本上十张红本至少得对应一个行政秘书、一个内账会计、三四个商务助理、三四个实习律师,七七八八下来就是二十多人的团队了。团队至少要年创收过两千万,去掉税、律所管理费、团队开销、差旅成本,才能将将养得起这样的大团队。
一下子将入库门槛提这么高,地方上的法务部即使有心只用自己的影子团队,也没法铺这么大摊子养团队,实在耗不起这个成本。这样一来,入库名单就集中在头部的一些大团队,林淮洲只需要控制住这些大团队,就等于将地方上的权利一并收了。
法律条线的入库标准如此,其他条线也是如法炮制地提高标准,将供应商、服务商的名单集中在头部,大而精,利益关系清晰,杀哪个留哪个都好决策。
九五又一次竖起了大拇指,又有些隐忧,“这帮老狐狸能这么快交缴械投降?”
“他们哪个身上是干净的?”林淮洲淡然道,“拿着钱滚,还是人进去钱没了,我想他们还是盘算得清。”
九五再想想这两天大张旗鼓办的虚假贸易案,原来杀鸡儆猴是这个意思,不由得内心佩服林淮洲的手段。且不说他们这一代嫡系旁系多少子孙,就连林淮洲他爹都没接上的班,老爷子怎么就能钦点他来?!还是能力、手段、筹谋都是顶尖出类拔萃的。
正事说完,两人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九五忍不住打趣他,“听说洲少身边换新人了?”
林淮洲不置可否。
“怪不得人都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小棉袄,你这玩得有点……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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