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早上八点,一个通宵下来的公冶渡莲有点魂不守舍,和亲切欢迎他的系统懒淡地说了声“早”,敲着僵硬的肩颈往特发科走去。
值夜班的同事回去了,走廊拉着帘子,光影静谧。
他也值了一夜,今早并不用来,但昨晚他在家里翻箱倒柜,只搜出两管即将过期的镇血剂。
卧室或许还有一盒,可他当然不会进去拿。
经过昨晚,他隐约发现,邓烟雨身上的香气变淡了。印象里标记香气不会降这么快,应该是自己闻久习惯了这味道。
这是好事,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来单位带几支回去比较安心。
他手里卷着工牌的带子,路过指挥官办公室,门虚掩,里头正发作着不小的动静。
“不可能!林这案子都结了,你说想翻就给翻吗?我敬你是我师哥,所以一再忍让没干涉你去查,可查查就够了,为什么非要揪着路法医的话不放?”
短暂的沉寂,公冶几乎听到熊队咬紧了说:“我揪着不放,一遍遍找你,你还不清楚我是为了什么?”
“我清楚,我都清楚!那又怎样?你不要得寸进尺了,说到底我们就是给别人打工的,我们要绝对服从安排!”
“狗屁安排!你审过林硕文吗,你听过他口供吗,你见过他这人吗!你从我手里撬走国厦案的负责权,一口一声为了沈鸣,为了真相,可你有为这案子付出过哪怕一点的心力吗?!你有吗?!”
两个人呼哧着怒气,剑拔弩张。
“你……”
“蒋淮你听着,不要以为我离开了刑警队,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国厦案就是烂死在你手上了!你把这起案子当什么了?把那些疑点线索那一袋冤屈当成什么了?!平常没事就丢你支队长的大桌上当个压泡面的本子吧,你他妈好一个坐享其成的大老板啊,肩上加星加杠有底气了,还敢理直气壮跟我吼,也不想想当初就是你等着时机一到,把怎么来的案子怎么屁颠颠送走,我真恨我当时瞎了眼选择相信你,你良心能安吗?!”
“我安!!我不像你一口一个正义招摇过市,不像你得陇又望蜀管着GS还要插|我支队一脚,我狼心狗肺!我安着呢!!”
……文化人对骂就是不一样。
公冶洗耳恭听两位上司唇枪舌战,成语乱飙,事态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他比考前划大纲还专心,毕竟这种场面鲜少碰到。
门板猝不及防哐当震响,只听蒋淮厉声喝道:“我警告你,就此收手,不许再调查下去,你要是还想GS安生——”
“王八蛋,你敢用GS威胁我?你以为我手底下的孩子吃素的吗?!”
“好,好!那打啊,打啊!有本事你就召集所有公美杀过来,你以为我们刑侦吃素的吗?!”
公冶:“……”
不要把个人矛盾上升到群众啊。
“我不让你再往下查,是想害你吗,我们共事十年,我知道你什么脾气,我拜托你听我句劝,点到为止吧,难道你还要为了一个乌烟瘴气的真相,让人扒下这身警服吗?”
“……师弟,他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只求一个公道,我既然穿了这身警服,就必须要为那些枉死的受害者洗刷冤屈,这是天经地义职责所在,他们不该不明不白地死掉,真相也从来不是乌烟瘴气,我们侦破的是自己的心,我们就是做这个的,你要对得起你自己!”
窗台下,浮尘如金灿灿的沙粒,轻散在半空中。公冶斜靠在阴影里。
良久,蒋淮发出一声悲凉的低笑:“是,你说的没错,我对不起我自己,我要风光的事业,要完整的家庭,因此我身上累着无数担子,我即使有太多不得已也是我自找的。要替他们伸冤,首先得把自己摆正了,可我做不到你那么清廉无瑕啊,师哥。”
熊小滚愕然。
“别劝我,我不管路法医跟你说了什么,国厦案不会再有其他结果,你管好你的特发科就是在为社会造福,再见。”
大门一把拽开,公冶退到一旁,恭敬地说:“蒋队早……”
蒋淮人高马大,走路带风,直把他的问候刮成一盘散沙窣窣落地。公冶原地待了几秒,探头朝办公室里猫一眼:“老大。”
办公室窗户大开,千斤冷风涌进,熊小滚背对着他,双臂撑在长桌上,衬衫安好地塞在黑皮带里,瞧着是没打架。
“你干嘛又和蒋队拌嘴。”
“我想和他拌吗!”熊小滚像颗被踩住的地雷,一抬就炸。
“国厦案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公冶合上门,“不单蒋队不会同意,就算蒋队同意,上面也不会……”
“你还记得路法医最后和我们说的话吗?”
“记得,”公冶转身,“那三具男性尸体撕咬处提取到的口腔黏膜脱落上皮细胞,其中一种DNA样本与林硕文的DNA样本无法匹配,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熊小滚仰起脸,面向窗外的朝阳,“当时案发现场,林硕文并非单独行动,至少还有一名美食家与林硕文共同参与了作案。”
“可此人至今查不出来,现场监控被破坏,林硕文矢口否认,沈副及当时出现场的警察没有一个记得。”
“不是查不出来,是他们不想查了,”熊小滚瘦削的背影逆在光里,他头一次在公冶面前表现得那么无助,“如果再出事,怎么办?”
“希望不要,如果再出事,”公冶偏移视线,别扭地张口,“您还有……我们。”
所有的疲劳与压抑被他这声安慰安得烟消云散。熊小滚冷得搓胳膊,急忙去关窗,回了头,他的部下衣着轻便,像出来晨跑的:“怎么一大早来了?”
“我来拿小银管,家里没有。”
“你回家了?”
“嗯,”公冶把双手背在身后,严肃正经,“要汇报个事。”
熊小滚一屁股坐进在老板椅,病恹恹地撩起眼,指着他:“别告诉我邓烟雨出事了。”
“脚脖子紫了一块,问题不大,”公冶沉住气,说,“还有就是,她公寓不能住了,我把她公寓的窗户踢碎了。”
熊小滚一脸淡定,旋开茶杯盖:“吸毒美难抓我知道,我设想的最坏结果是你把地板干一窟窿然后明天闹上新闻。”
公冶肃然起敬:“还是您有先见之明。”
“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能白养你这么些年?”熊爹说着抬高了下巴,像只得意的柴犬,“那邓烟雨昨天安顿在哪?”
“我家。”
递到唇边的热水没喝下去,熊小滚眼神一亮:“哦?”
“可以吗?”公冶说,“如果您和简局允许,我让她在我家住一段时间,也方便我执行任务。”
熊小滚慢腾腾喝了口茶,转上杯盖,往后一仰,久违地露笑:“可以,我同意了,简局那边我来知会,但你镇血剂要备足。”
“知道,”公冶去拉门把手,“那我晚上不来单位了。”
“也是,晚上你要守着她,”熊小滚越想越不对劲,“哎等等,那你以后每晚值夜班,白天调休,岂不是一整天都可以不用来单位了?”
还是待在家里值夜班,是不是太爽了点?
“对啊,”公冶往外走,见熊队直至此刻才幡然醒悟,趁关门之际,回头坏坏地露出个笑来,“就当我这两个月去度假了,拜拜。”
熊小滚:“……”……???
啊?!
“臭小子!有你这么偷懒的?!”
算盘打得真精。
接近午休时间,公冶拨通了邓烟雨的电话。
“你中午要吃什么?”电梯打开,他走进地下车库,警车挪空地停着了,他要开自己的车回去。
“我想吃……米线,”邓烟雨瘫在沙发上,翻阅公冶丢在茶几的杂志,“你出单位了吗?”
“快了。”
“可以去一趟中华街吗,那里正好有家做得不错的米线店。”
中华街一到休息点就人满为患,传言中国上下五千年的美食皆浓缩在此,缺乏经验的游客走进此地必得备一包健胃消食片。
“我记得离GS不远,出大门左拐,一直往前走,走到闹区就可以看见了。”
“那条街我知道,”公冶抛着钥匙,“还有卖米线的啊。”
“有啊,那家米线很火的!”邓烟雨翻了个身,顺手挑过一页杂志,两条小腿不由自主翘起,在空中来回摆动,“店名叫呼噜米线,红色招牌很显眼,他家的白汤三鲜米线巨好吃!”
地下一层,公冶正举着车钥匙,对着他那辆烧钱宝贝准备按下。
车子不久前才保养过,纯黑的车身无光自亮,奢气流转。
他收回钥匙:“好,我去买。”
呼噜米线的招牌是个吸着粉条,小眼**的胖老头,醒目到不用问路。他打包了一份三鲜和一份淡得没油水的青菜米线,坐在吧台那儿浏览着手机消磨时间。
“哈喽。”
“哈喽帅哥?”
第一声公冶没有回应,他不觉得是在叫自己,直到那人拍拍他的肩,他才侧过眸子,盯了一眼。
“……嗨。”
两个搭讪的女生光看背影就冲动地上了,没想到对方是美食家,和他翠绿的眼睛一对上,她们的声音像钢镚子掉出,丁零当啷散了一地。
“那个,那个,这个……我们……”
“我不是服务员,”公冶天真地以为她们不知道怎么点餐,热心肠地指着吧台里面,“你们找那阿姨直接点,或者手机扫码都可以。”
“哦,哦哈哈,好好好,谢谢……”
长发女生尴尬得脸快挂不住,争分夺秒要闪人,而她身后的短发女生偏偏和她对着干,拿出手机冲上前:“帅哥,加个微信可以不?”
公冶:“……啊?”
短发女生漂亮的眼睛光芒闪烁:“交个朋友可以吗,你单身吗?”
米线打包好了,他也知道她们的意图了,在火辣辣的注视下拎起打包袋,为了拒绝,只好说:“我有女朋友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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