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见外头雪下得正旺,苏浅浅连忙将其搀进来,顺带接过其背上的背篓。
“快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王寡妇忙递上一杯热茶,让老伯坐下。
“在市集未见着你,还以为你不出摊,王妹子还和我念叨呢。”柳大姐看向满满当当的背篓,里面的黑木耳和韭菜都尤其新鲜,“哎哟,今日你带来这菜真是好。”
老伯擦了擦鼻头细汗,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犹豫片刻后缓缓开口,“唉,你们有所不知。自昨日起,陈行头就和摊贩们交代,不准再将菜卖给百味轩,除非想自断生路。向来只有你们给钱最为痛快利索,又买的最多…”
老者浑浊眸间满是生活锉磨,常年风吹日晒下的肌肤如砂纸斑驳,长满老茧的指尖正反复揉搓着。
苏浅浅看出老伯的不安,轻声安慰,“无事,你有话就说,这里没有外人。”
“不是我诉苦,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老伯眼角泛红,尾音染上颤抖,“我这菜一日卖不了两个银子,还要强行被陈行头分去一半。若不是为了生计,谁愿天不亮就顶着风雪走一个时辰山路。我孤家寡人倒是无所谓,但村里的老人天冷行动不便,只能将菜托付于我。他这一来,简直是断了我的财路。如此点银子,分出去后,一户手中不过数十文,几口人要紧紧巴巴过冬…我这才背着菜来百味轩碰碰运气,若是你们不需要,我再背走就是。”
且不说冬日气温极低,天不亮更是寒凉刺骨,老者衣衫还如此单薄。对于权势,指缝间漏出的一丝,便足矣底层百姓丰衣足食好几年。几人何尝不明白此道理,却只能握紧拳头,平尽全力守护如今这难得的安宁。
苏浅浅隐掉眼中的情绪,唇边挤出一抹笑,“自然是要的,老伯你这菜可是出了名的新鲜。用这个炒出来的菜啊,客人就没有剩下的。”
“好…那就好。”老伯眼角皱纹因激动更深,骨子里透出的纯良,让人动容。
“这你收好。”苏浅浅自荷包中拿出一锭银子。
老伯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太多了。”
“收着,这是定金。我刚刚听你说,村内还有不少腿脚不便的老人家在种菜。不知你是否方便带我去看看,若是菜好,顾客吃得也放心,那我就统一收购了,也不用你每日来回跑。”
“方便的,方便的,要是这般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这对我来说,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这馆子每日可需要不少菜呢,你这是帮了我大忙啊。”苏浅浅将银元塞进老伯手中,“这钱你就收好,回去给村民多添点东西。”
老伯摩挲着手中的银元,激动地抹了一把泪,站起身向少女连声道谢,“苏肆厨,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村没齿难忘。”
苏浅浅忙上前扶住老伯,强忍鼻头酸涩,语气轻松道:“我事先说好,若是菜不过关,我可不买帐啊。”
老伯憨厚的面容慌乱一瞬,连连摆手,“这点您放心,这菜都是村民们好生种出来的,昧良心的钱,我们不挣。”
“行,我信你。”苏浅浅接过柳大姐手中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这馒头你留着路上吃。”
待老伯走远后,几人沉重的心绪才堪堪平缓。
王寡妇抹泪叉腰一气呵成,一张脸气得青一阵红一阵,“陈行头那周扒皮,老百姓的银子他也坑,真是不要脸。祖上几辈子,谁不是务农的。我看他是好日子过多了,身上的赘肉将脑眼堵住了。”
自打来了百味轩后,难得再见王寡妇如此泼辣的一面。平日里无论见谁都是笑意盈盈,不知有多温柔。情绪如此转之快,倒是让几人所料未及。
柳大姐失神片刻,回想起三人在村内相依为命的日子,不由得失笑出声。
“你还笑得出来呢,”王寡妇被这一笑扰乱了节奏,伸手向脸上抹去,“难不成是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确实沾了点东西。”
柳大姐闻声看向苏浅浅,听罢便要拿起帕子擦脸。
“等等,沾了点可爱。”
看着王寡妇一张爆红的脸,三人齐齐笑出声。原本沉重的气氛被这一笑闹打破,多了几分温情。
“你还有心思打趣我呢,接下里打算怎么办?”
“明日我先带人去村里看看,再做定夺。”苏浅浅视线转向狗牙,“劳烦你跑一趟,去把麻子脸叫来。”
“好。”
破庙内,混混们正围着火堆玩叶子戏,叫骂声不绝于耳。
“诶,麻子脸你又耍赖。”
“他娘的,明明是老子的牌面更大。”
“说什么呢,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几你看不见啊。”
……
喧闹突然出现一豁口,一混混视线不经意向门口扫去石化当场,手中的叶子牌顺势掉落一地。
“你愣着干什么呢,牌都抓不稳,一副死样,难不成看见鬼了…”麻子脸神色不满,嘲讽的语气在转头对上狗牙冰冷视线时,瞬间噤声。
站在门口的,恐是比鬼更可怖。只见狗牙一身黑衣,逆光而站,看不清神色,一股寒意从众人脚底窜起。
叶子戏坠地声接连响起,室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沉默间,一股肉香飘散开来。
“怎么那么香,哪来的肉?”麻子脸皱着鼻子向四周闻去,满脸疑惑。
“是啊,哪来的肉香啊?”
就当混混们疑惑时,领头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塌上跳起,“一群蠢货,着火了,还在那肉肉肉的,还不赶紧灭火。”
“着火了?”
众人视线下移,只见身前的叶子牌不知何时被点燃,麻子脸的鞋面上窜起火苗,正往上攀升呢。
“起火了!”
“起火了啊!”
麻子脸一惊慌,将鞋子猛地砸向地面,妄图砸灭,“我说脚咋那么烫,老子唯一的一双鞋啊!”
暴乱顺势而起,混混们四散去找趁手的工具灭火。忙活好半晌,这场闹剧才平息。
“你要烧死老子啊,”领头的暴怒,一脚踹在了麻子脸屁股上,“赶紧去把人送走。”
“是,老大。”麻子脸一脸幽怨地揉揉屁股,又不敢对狗牙发作,只是开口时语气难免不好,“你又来干什么,钱我们不是还完了吗?”
“苏肆厨找你有事,和我走一趟吧。”
麻子脸眉头一挑,苏浅浅找自己能有什么事,不会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吧,“那…那好吧,我去和老大通报一声。”
几人不知嘀咕了什么,麻子脸才一脸不情不愿的和狗牙走了。
一到百味轩,麻子脸就打着哆嗦,直往火炉旁边钻。
“哟,新潮流啊,”苏浅浅看着麻子脸鞋面大洞漏出的漆黑脚面,忍不住调侃。
“呵呵,我倒也想是潮流啊…”麻子脸幽怨地瞟了狗牙一眼,随即换上一脸笑,“不知苏肆厨,今日找我有何贵干啊?”
“有个挣钱的买卖,干不干?”
“你会有那么好心?”麻子脸狐疑看向苏浅浅,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苏浅浅无奈摆手,“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看来只能找别人了。”
“诶,别,我干,我干!”
“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工钱我不会少,但你们也不准插科打诨。”
“呵忒,”麻子脸听完狠忒一口,一脸义愤填膺,“这陈行头真不是个人,骂他是畜生都便宜他了。”
王寡妇在一旁打趣,“你们混混正义感还那么强呢?”
“那是自然,混混也是讲道义的。再说了,人心也是肉长的,我们再混账,也不会去抢穷苦百姓的钱啊。”麻子脸拍拍胸脯,语气激昂,“这事你就放心交给我们,保准给您办得妥妥的。”
“你就打算明日穿着这个和我去村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克扣你工钱呢。”
麻子脸挠挠脑袋,将破洞的鞋面藏至身后,“这鞋好着呢,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们的感情平常人是不会懂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
柳大姐听罢轻叹了口气,从屋内拿出一双鞋,“这是我这几日给狗牙纳的新鞋,你先拿去穿吧,不然明日里在雪地里走,脚要冻坏。”
明明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物,甚至连一点关系都攀不上,但总是莫名收到这群人无端的善意…
往日一幕幕浮现在麻子脸眼前,嫌恶的话语接踵而至,带着无尽的恐慌。
“垃圾,滚开。”
“脏死了。”
“你多久没洗澡了,真是臭死了,怎么走到哪都能看见这样的人。”
明明就不该这样,明明自己就该被厌弃才对啊,明明…
“想什么呢,快换上吧,”柳大姐一脸疑惑,“这孩子难不成是冻傻了,要不去给他煮碗姜茶?”
“谢谢你们!”
几人被麻子脸突如其来的超大声道谢僵在原地,一时间竟无人上前将其扶起。
苏浅浅眼尖地捕捉到麻子脸身前的雪暗湿一片,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王寡妇的手隔开,“我突然想起灶上还炖着汤呢,你们帮我去看看呗。”
“哎哟,这可马虎不得,客人下午还要喝呢。”
见两人匆匆忙忙走进伙房,苏浅浅才不轻不重地在男人肩头拍了一下。
麻子脸哪会不知少女在帮自己打掩护,胡乱抹了把脸,语带感激,“多谢苏肆厨,我这就回去和弟兄们说去。”
见男人起身要往外跑,苏浅浅将鞋递给他,“诶,把鞋带上,明日记得换上。”
麻子脸接过鞋小心翼翼抱进怀中,脸边刮过的风雪此刻不再冰冷。从明日起,自己也是个帮助百姓的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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