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费时间的人会不会遭到报应！”
这几天许殊一直在回味这句话，对自身所处的环境产生了怀疑。这种不满好像是突然来的，又好像是日积月累终是爆发的后知后觉。
毕竟五年了。
许殊在这家公司待了五年。日复一日的工作她做出了节奏，一直秉持三个原则，“绝不做多、绝不做错、绝不主动”。
工作轻松，许殊的专业范围内足够解决。早九晚五，作息规律，工资可观，不定期有奖金。老板性格好，只要做好本职工作，你干什么都不会插手，工作氛围极其自由。
任谁都觉得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但许殊就是不想干了。
工作不合适好像是一瞬间的事，许殊压着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天，最后提交了辞职报告。
作为五年的老员工，辞职被上级约谈是必走的流程，小公司一般由老板亲自出面。
“许殊啊，最近家里有什么情况？”王桐沏了一杯茶，推到许殊面前。
“谢谢王总关心，家里一切都好。”许殊坐在茶室靠门的一侧，客气回应。
五年来许殊无数次路过这间茶室，但是没有机会进来参观，进来后才发现房间的光，亮得刺眼，醒目的光辉，叫她不敢久留。
“干得不是挺好的吗？你做事省心，你走了不好招人呐！”许殊在公司给人的印象是一等一的老实本分，王老板怕人才流失。
要是王老板知道许殊每天都在控制工作量会怎么想？
许殊开始是修图，后来兼剪视频，她每天都会控制工作量。仅针对本公司的情况，如果当天修图，时间绝不超过6小时，如果当天剪视频，数量绝不超过10个。这个公式持续了五年，就算有再紧急的情况也撼动不了一点。
许殊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好员工。
“想换个环境，多学点东西。”这是当下许殊辞职的原因，她是一个渴望进步的人。
王老板当然知道。许殊进来时只是一个修图师，她是在这五年里多了一个剪辑师的名头。他从不阻止员工的进步，并且是积极赞成的。
“你想学什么呢？你可以自学呀，就像剪视频一样。”这么积极向上的年轻人，王桐自然是要挽留的。
许殊默默不说话，她还没想好学什么呢。
“想涨工资了？”王桐试探，加大筹码。
许殊摇头，王老板给的工资足够她生活。
真正的原因该怎么对别人说呢？许殊不是一个外放的人，也不会见一个人就问“浪费时间的人会不会遭到报应？”，别人只会当她矫情吧！
许殊眼睛盯着有水渍的茶碗，沉默。
“外面找好了？”王老板再次试探。
许殊再次摇摇头。
王老板尽力挽留了，天要下雨，员工要走，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你再考虑一下。如果实在要走，给我留点时间找人。”许殊太安静了，王桐话都不知道往哪儿说，无可奈何，只能先答应。
“好。”许殊爽快回答，声音轻轻的。
谈话很简单，大家都是真诚的人，避开弯弯绕绕，主要在于一个结果。
许殊走出茶室，听见王老板推玻璃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王桐趴在窗口抽烟，把烟圈吐得又绵又长。
许殊没来得及多想，就看见电梯门口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公司的人事专员戴良生，另一个女人她也认识。
许殊愣在原地。
许殊该死的在意自己今天的穿着，在意今天的头发没有洗，在意五年来随遇而安涨的十多斤肥肉。
不应该是这样的相遇！
来的人是28岁的黎言言。
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许殊自我懊恼，她装作鸵鸟，下意识低头，往反方向走。
“许殊！”
耳边是高跟鞋的响声，眼前是退漆的地面，许殊被叫住，她慢悠悠地转身。
“呵，好久不见。”许殊干笑着打招呼。
“你们认识？”人事。
许殊瞟了一眼戴良生手里拿着的面试表，上面布满黎言言飘逸的笔迹。
“同学。”许殊。
“朋友。”黎言言。
两人默契地在同一时间说话。
朋友？许殊当下没空揣摩这个词，但当晚却因揣摩这个词罕见地失眠了。
许殊眼神闪烁，时不时看向黎言言，黎言言的穿着，黎言言的妆容，黎言言的表情。
她看见黎言言脸上的惊喜，黎言言上扬的唇角。
许殊提着的心逐渐放下。
许殊避开黎言言的眼睛，她知道那双眼睛此时在看着她，她害怕眼睛传递的所有的不知好坏的情绪。
“你们认识那真是太好了，黎小姐你的工作经历很适合我们公司哦。我这边是没问题的，下面带你去见老板，简单做一下二面。”戴良生指着茶室的位置，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你们去二面吧，我不耽误你们了。”许殊匆匆说完，仓皇逃走。
黎言言看着许殊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黎言言的二面结果当天就出来了，许殊是为何知道的呢？因为办公室里面都在传黎言言的颜值，以及黎言言的开播时间。
至于他们有没有美化黎言言的颜值，许殊最清楚了，还在初中时黎言言就不断有桃花，工作后也不乏一沓一沓的追求者。
许殊在工位上犹豫了很久，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些偷偷摸摸的感觉，她再次去往茶室。
此时茶室的门半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许殊平常就喜欢一个人默默工作，不善言语，和同事都没多少交往更别说老板了，她自然不知道老板的行踪。
许殊打了一个网络电话，她没有王桐的手机号码。
茶室的门口是仓库，堆积着一排排秩序尚可的货物箱子，响亮的铃声衬得此处空旷旷的。
二楼西边的仓库打包人员，听到声音都望过来，许殊瞬间感觉到一丝尴尬。
电话几秒后接通。
“喂，王总，您现在方便吗？”许殊礼貌地问，身体在茶室门口转了半圈。
王桐接到电话首先感到诧异，随后了然，“许殊啊，什么事啊？”
“王总，我今天跟你说的那件事，我觉得——”
许殊话没说完被打断了一下。
“许殊啊，我在外面，太吵了，明天回公司说，好吧！”王桐以为许殊是急着想走，他想拖延时间，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当面做下挽留，这种事在电话里面不好讲清楚。
“王总，我想再待一段时间。”许殊提高了声线，这是她此时最热切的诉求。
为什么？
许殊着急呀，此前“浪费时间”的想法，全然被她抛在脑后，因为黎言言的出现，至少现下她不能离开这个公司。
许殊这个岗位很好招人，但因为地处偏僻的东郊，靠近二桥，直逼隋市沿海地带。
所以，招人也不容易。
但许殊还是不敢冒险，有时候人想要什么往往得不到什么，万一明天就来了个替代她的人，那时岂不后悔也没地儿说了。
“奥，好，好呀，好好干，给你加工资！”王桐笑着连说了几个好，他正愁招不到人。
公司曾搬迁过，从市里到东郊，跟了一大批老员工过来，许殊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这批老员工，公司正常运营恐怕都难以维系，在这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招人有多难。
许殊讲完电话回到工位，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却听见有同事在议论新主播。
“你说这个能坚持多久？”
大家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不好说！但我希望她能挺过八月，至少给我熬过太阳镜的热购期！”
夏天是太阳镜销量最好的季节，因此在六七月公司都会扩招一批短期的新人，专播太阳镜。
当然，遇到适合的主播，双方也会签订合同，长期留下来工作。
“人家说不定过几天就不来了！你们还记得去年吗？去年夏天的主播有几个能过得了一个月。我们这的环境，一般人都不乐意待着。”
说的是事实，大家都习以为常直播间的播播断断了。
“听说她之前也是主播，主管，你知道她之前播的是什么吗？”
“收纳类的日用品。她在直播间试播了几分钟我们的产品，效果还不错的，口条清楚，形象也亲民。”黎言言的首面就是运营部的刘商伟主管亲自去的，他简单评价道。
“听戴姐说新主播笑起来很甜……”
甜吗？甜只是黎言言给人的表面印象罢了！许殊腹诽。
“许殊，听说你和新主播认识，你们熟吗？她人怎么样，有男朋友了吗？”
有人开始问八卦。
安静。
“许殊不在？”那人又问，还探头看了下许殊的工位。
“不熟。”许殊避无可避，单单说了两个字。
真的不熟，毕竟两人断联多年。
曾经，最亲密的举动也只不过是同床共枕，十指相扣过的关系。
那边还在议论，许殊戴上耳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主播在公司的要求下会定期拍一些产品的口播放在网上吸引流量，这个视频里面黎言言正在微笑着讲解某件收纳品的干湿两用法。
她认真细致地摆弄着手里的塑料盒，屏幕里面配着花色的文字，加上她略带沙哑的画外音，整个视频完整而丰富。
确实很甜。
许殊一直在关注黎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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