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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越来越猛,林六月怕书包进水,只能把包死死捂在肚子上,暗自庆幸还好将杂志留在了店里,只能等病好再去取了。
果然当晚回到酒店就发起高烧,烧得迷迷糊糊时,连做梦都是喉咙干渴发痛,自己在厨房给自己煮柚子茶。
好在她的行程本就只有一天,第二天旅行社就换回了原来的导游。
她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是被门砸醒的,侯晴来验尸了。
酒店是侯晴掏钱用林六月的身份订的,一共两天。昨晚侯晴还在巴黎就收到了林六月发的微信,就三个字:“要死了。”
今天一忙完,她便从巴黎马不停蹄地赶车到了斯堡。
“退烧药吃了一小时没退,直接医院。”
“不去。”林六月顶着退烧贴挣扎着爬起来喝了口水,喉咙像被火燎过一样疼,又费劲儿把自己裹回被子里,“吃了药就好,睡醒就没事了。”
侯晴骂了句脏话:“行,那我让代岚来。”
林六月本想回嘴“代岚来有屁用”,转念又想起代岚在国内开着旅行社,跟个保姆似的总给她塞这活那活,心里泛起点不好意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侯晴果真是被派来盯梢的。按原计划她今天该跟着团走,此刻却稳稳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半点不急,还直接给代岚拨了视频。
代岚的旅行社刚在商场开了分店,最近都在新店待着。哪怕是晚上,旺季咨询的人也不少,多半是带着孩子来问行程的家长。
手机弹出侯晴的视频请求时,他把手里的活儿交给前台,走到门口的展牌旁戴起耳机接了起来。
“快看你这黛玉妹妹,”侯晴举着手机怼到林六月脸前,“黛玉又发烧了。”
林六月没力气陪她疯,只翻了个白眼。
代岚把眼睛凑近屏幕仔细瞧了瞧,林六月的脸透着不正常的绯红,额头上的退烧贴歪了点,她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朝他挥了挥手。
代岚心里直发笑,对着手机摇头:“太脆皮了。”
“可不是么,”侯晴凑到镜头前,向他告状,“说死说活不去医院。”
“她敢。”代岚挑了挑眉,声音特意放大了些。侯晴在视频那头笑得直拍沙发。
他望着屏幕里像一摊软泥的林六月,头发又长了些,人也比上次视频时更瘦,整个人轻飘飘的,像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薄窗纱。
想问她钱够不够用,想问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话在喉咙口滚了一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对侯晴叮嘱:“给她买碗南瓜粥。”南瓜粥是林六月偏爱的一口。
“用你说?”侯晴扬了扬下巴,“我来的路上就给中餐馆打了电话,一会儿下去拿。”
“谢谢大姐啊。”林六月用气声道谢,嗓子哑得像破锣。
“谢个屁,听着就来气。”侯晴瞪她一眼,手却没停,先让林六月举着手机,自己伸手把她额头上歪掉的退烧贴撕下来,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又抽了张新的仔细贴好。
“不谢我?”代岚在屏幕那头挑眉。
林六月抬手虚虚作了个揖:“谢大哥,祝大哥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收了。”代岚弯了弯嘴角,笑意浅浅的。
他望着屏幕里的人,语气放柔:“等病好了,记得主动打视频报平安,有活儿还找你。”
“收到老板。”林六月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哎呀少说两句屁话吧!”侯晴作势要敲她,手到了跟前高抬却轻放,贴在她脖子上试温度,“要是烧退不下去必须跟老子去医院,犟就等死。”她说着,端过温水递过去。
林六月笑了笑,接过杯子小口抿着,轻轻应了声“好”。
侯晴见她眼皮又开始打架,拿走手机,戴上耳机坐到沙发上,和代岚聊起了工作。
代岚是旅游公司老板,侯晴是他的合伙人兼导游。
林六月闭着眼,听着侯晴刻意放轻的说话声,渐渐又睡着了。
两人聊完工作,一时没了声音。
代岚先开了口:“她睡了?”
侯晴往床上瞥了眼,林六月睡得很安静,一动不动,她现在这状况也没力气动。
“嗯。”她应了一声。
“她到底还欠多少钱?”代岚开门见山。
侯晴长叹口气,无奈地揉了把脸:“大哥你问我我问谁?一提这个,她就说快了,多一个字都不肯说,我都问烦了。”
“不管欠多少,得让她赶紧回来。”代岚望着侯晴,语气坚定,“钱我现在有。”
“你首先得让当事人自己愿意啊。”侯晴点出关键,“她最忌讳欠你人情,不然也不会一直躲在外边。”
代岚转了话题,问:“现在是不是瘦得跟筷子一样?”
侯晴心里有数,知道他想再看看林六月。
犹豫片刻,还是调转了摄像头,让镜头对准她的脸。
代岚皱起眉:“太瘦了。还说到国外治病,别被庸医搞得迟早要完。”
侯晴一肚子火,顾忌着林六月睡着,只能对着话筒压低声音抱怨:“她一天到晚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我都怀疑她胃是不是动过手术。问她是问不出来的,去问莱奥,他说没有,还是老毛病,心理问题。”
代岚听见“心理问题”四个字,没作声。
侯晴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刚想接着说林六月的近况,代岚却先开了口:“微博热搜看了吗?”
一提这个,侯晴忍无可忍,憋着火气低声骂道:“他妈的傻逼!”
“你小点声。”代岚皱着眉提醒。
侯晴朝林六月那边瞥了眼,后者睡得很沉,眉头却始终拧着,那副苦相看得她手痒,总想伸手去把她眉心的褶子捋平。
“......我已经在尽力憋着了。”侯晴骂完还不解气,又补了句,“那傻逼还想怎样?看在走狗的面子上我都算仁至义尽了,才给了他一巴掌!现在跑到法国来是要干嘛?生怕林六月不被他那些傻逼私生拍下来是吗?”
“滚蛋的见义勇为!救下落水粉丝!”侯晴越说越气,索性躲进厕所关上门,声音才敢稍微放开些,“自己想死就直说,别拉着别人垫背!什么好名声都让他占了,哪有这种便宜事!”
“她知道吗?”代岚一语切中要害,他只关心林六月是否知情。
侯晴又爆了两句粗口,才压着火气说:“她要是知道了还了得?估计是回来就睡了,还没看微博......老子绝不能让她看见,卧槽了!一会儿出去就拿她手机把微博卸了!”
代岚听见侯晴说林六月不知情,再想起刚才林六月病恹恹的模样,不像装的,像是真没看微博,不知道这回事。
他暗自松口气。
侯晴越想越不对劲:“那傻逼是不是跟私生似的,在童童身上装了什么定位器?不然林六月去哪儿他都能碰上?”
她回忆着热搜内容,至今觉得离谱。
唐雉落水的码头,正好是林六月昨天发在群里、指引游客找位置时游船停靠的码头,连日期时间都对上了!
“我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蓄谋已久!姓唐的是不是找人调查她了?”侯晴按捺不住,追问代岚。
“真要调查就该查到餐厅。”代岚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你别自乱阵脚。他要是真想查,四年够他查几遍了,况且他也该查。”
代岚的眼神里藏着侯晴读不懂的深意,那双眼眸像燃着一簇隐而不发的火。
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劲:“他该知道这几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只是不敢。他没少向王昊打听,但胖子又不知道真实情况,说的全是屁话。”代岚很平静。
“不敢查的原因很简单,”他耸耸肩,“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那他到底为什么来?”侯晴还是想不通,“第一,我从没跟走狗提过她这几年的破事;第二,今天我也问过走狗了,他说真什么都不知道,都一个月没跟那傻逼联系了。”
“他来是应该的。”代岚没纠结过程,事已至此,纠结也无用。
“往好处想,他来了,躺床上那黛玉就知道无处可躲,说不定就能老老实实回来了。”
退烧药还算给面子,烧退下去些。
林六月一睁眼,就看见侯晴那张怒不可遏的脸,忍不住想笑。代岚催着要把她拖去医院,但她自己觉得烧退了就没必要。这会儿烧退了,待会儿代岚要是问起,估计得吵一架。
侯晴打开中餐馆送来的南瓜粥,特意让酒店重新热过的。
林六月冲她抱了抱拳,换得侯晴一记白眼加咂嘴:“少贫,快吃。”
她小口吹着热气,慢慢抿进嘴里。
喉咙还是疼,但比之前好多了,总算能哑着嗓子说几句话,只是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侯晴在刷B站吃播,林六月看得心痒。她手机没内存,工作之外的app 早卸光了,又不好意思开口借侯晴的手机网上冲浪,只好一边喝粥一边盯着电视新闻。
遥控器就扔在沙发上,她懒得让侯晴换台,就那么盯着屏幕发呆,听着一窍不通的意大利语,配着电视节目玩你说我猜。
“哦对了,”侯晴忽然拎过包,拉开拉链,“吉姆让我带给你的。”
林六月看着眼前扔过来的两本一模一样的杂志,侯晴的动作太急,其中一本夹着的明信片滑了出来,上面男人的脸清晰得刺眼。
她忽然觉得浑身又烫了起来。
“......你怎么去那儿了。”她哑着嗓子问侯晴。
“我也借了书。”侯晴拿着一本海洋物种朝她晃了晃,“书店门口好出片,正好去,他就说让我帮你带,后来代岚就打电话问我到没到酒店,我拿了书就过来了。”
“哦。”林六月将杂志放在床头柜上,低头继续喝粥。
两人一时无言。
林六月呼呼吹着粥,热气像要把人裹进滚烫里。侯晴望着画册上的海洋物种,蓝色汪洋似要将人卷进去,说不清这两人是真吃得下还是真看得进。
侯晴心里有事,书读不进去,听着叽里呱啦的意大利语更焦躁,抓起遥控器换台。
按了几下,正好到斯堡本地台。
此时正播昨天的特大暴雨和冰雹,主持人说伊尔河、莱茵河水位因雨势猛涨,画面突然切到爱情桥。
岸上挤满了人,林六月瞥见水上救援人员。
“有人落水了?”她盯着新闻自语,又像在问侯晴。
侯晴看到画面的瞬间心就敲起警钟,没接话,手指僵硬地按着按钮,来不及细想,下一秒赶紧切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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