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岑也几乎是冲撞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雨水早已浸湿了他的弟子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轮廓。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带来一片冰凉。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是因为淋了雨,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和难堪,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酸楚。
他靠在门板上,急促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发烧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分不清那究竟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他烦躁地扯开衣襟,动作粗暴,身上衣服粘腻地贴着,闷得他喘不过气。
窗外,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天地间一片灰蒙蒙。
岑也脑中乱糟糟的。
谢亦扬唤自己的名字,递伞的手……以及,他将南乐栖护在自己身后的模样,在他脑海浮现。
系统焦急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宿主,刚刚谢亦扬主动跟你说话,还给你伞,这是个机会,你应该顺势接受,缓和你们的关系啊……】
“闭嘴!”他烦躁不已,怒喝道,“他那是施舍,看雨太大了,可怜我而已!你没听到南乐栖说我什么?我’不识好歹‘!。对,我就说不识好歹,我宁愿淋雨,也比接受他的施舍强!”
【……】
系统没了声音。岑也不耐地脱掉衣服,赤着上身重重倒回床上,手臂横压在发烫的眼睛上。
“静心?”岑也喃喃着,自嘲般,“谢亦扬,你让我怎么‘静心’?”
岑也淋了雨,加上剧烈的情绪起伏,岑也终究是病倒了,浑身燥热般难受。
他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闪现过无数记忆碎片。
费力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只隐约看到一个靠近的轮廓。
“岑也……?岑也,你没事吧?”那声音焦急又无措。
是……谁?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得你受罚……”
受罚……?
“师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喊出这两个字。
“岑也?你醒了?”
不是谢亦扬,谢亦扬从来……不会对自己表露出这样的关心。他疲惫地闭上双眼,又艰难睁开,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人凑近自己,正是谢亦扬。
不,应该说是年轻好几岁的谢亦扬,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眉眼之间还藏着几分稚气。
“我给你翻个身,换药……”少年谢亦扬小心翼翼将床上的岑也换了个面,岑也趴在床上,背裸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只是一眼,谢亦扬就不忍地移开视线。
他慌张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我去拿纱布。”
岑也这时才弄清楚自己的状况。
自己这是在,做梦?
“师兄……”他又唤了一声,声音轻的可怕。
转过身去的人又停下脚步,岑也侧过头,他看向谢亦扬。
“师兄。”他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唤着。
谢亦扬终于缓缓转过头,眉头微蹙,眼神复杂:“岑也,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此事错在我,你又何必……”
“宗主性子说一不二,你是他亲子,尚且被打得这般重。”他顿了顿,声音低沉。
岑也根本没听清谢亦扬说了什么,他只是轻轻笑了笑:“师兄,我好痛,你帮我上药吧。”
谢亦扬似乎拿岑也没办法。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岑也身边,动作轻柔地拆下岑也背后的绷带,又替岑也涂抹药膏。
冰凉的触感在从岑也背上传来,又或许是在梦里,感受不到一丁点疼痛,仍是故意夹着嗓子:“嘶,师兄。”
背后的动作停住:“怎么了?”
“疼……”岑也撒娇似的。
“……”
谢亦扬没有回答,但岑也明显感觉到背上的触感比方才更轻柔了一些。
最后,纱布重新裹好,岑也一动不动,只是专注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谢亦扬的侧脸,目光滑过他清晰的下颌,凉薄的嘴唇,挺拔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双总是裹挟着寒冰的双眼,此刻因为自己受伤,罕见露出几分担心。
原来,这样冷硬的人,也会担心自己吗?
岑也忽然感觉到一阵无法抗拒的沉重席卷眼皮。
不行……不能睡……
不能睡……
下一秒,他猛地睁眼,入眼的是熟悉的床幔,他深呼吸几口气,高热让视线模糊不清,只勉强看清旁边站着一个人影。
“谢亦扬……!谢亦扬……”他语气无措又脆弱。
“……”那人影沉默了,垂眸看向躺在床上的岑也,似乎是不想和一个病人计较,忍耐半天。半晌才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冷淡。
“岑也师兄,你莫不是烧糊涂了?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岑也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惊,脑中清醒几分,用力眨了眨眼,视线终于聚焦。面前的人,哪里是谢亦扬,分明是南乐栖!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岑也一连抛出两个问题,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和胸腔,岑也苍白的脸上因痛苦和羞恼泛起病态的潮红。
南乐栖只是静静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脸上惯有的那种笑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岑也从未见过的……近乎审视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岑也的质问,反而转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
“是小翠,见你回来时脸色不好,路上碰巧撞见,告诉我和大师兄的。他……被宗主急召脱不开身,便托我来看看。”
南乐栖的声音平静,听不清情绪,将水杯放在床边矮几上。
“我来的正是时候,你烧得很厉害。”
岑也见到南乐栖,似乎又想到午间的事,心中残留的酸楚瞬间被点燃。他别过脸,声音嘶哑带着刺:“托你?他倒真会找人。我死不了,用不着你们一个二个假惺惺的。尤其不需要你在这里!”
南乐栖并没有因为他的恶语而恼怒,反而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竟然带着岑也看不懂的情绪。
“岑也师兄,”南乐栖的声音依旧平稳,“你对谁都是这般浑身是刺吗?还是只是对谢师兄……?谢师兄好心送伞,你说是施舍。他托我来照看你,你又说我假惺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岑也烧红的脸颊上,一字一句如冰冷的针,刺进岑也虚张声势的盔甲。
“那你告诉我,谢师兄他该如何做,才不算‘施舍’和‘假惺惺’?是不是唯有对你视而不见,任你在这里自生自灭,才算遂了你的心意?”
岑也的喉咙像被堵住,反驳的话噎在胸口,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南乐栖没再管床上的岑也,只是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放到水杯旁边。
“这是师兄去丹房拿的,托我带给你。”南乐栖转身,“你自己有力气了,起来吃了吧,我可不想好心帮你,还落得一个‘假惺惺’的名头。”
说罢,他抬脚离开了。
窗外,雨还在下着,连绵不绝。
岑也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他被烧的意识格外模糊脆弱,只觉得南乐栖一番话如针扎般,将他的心刺得生疼。
让谢亦扬对自己视而不见?
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伸手,想要去拿床头的温水,手一抖,杯子被打翻在地,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门被推开,小翠的惊呼传来:“少主!少主,您没事吧?”
……
几日后,岑也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除了那日南乐栖来过给他送药,后面两天,再也没见过南乐栖和谢亦扬的身影。
小翠端着汤药进来,见他站在窗边,连忙道:“少主,您刚好些,当心吹了风!”她将药碗放到桌上,欲言又止,“南师兄昨日送了一盒上好的静心丸,说是……对您身体有好处。
她小心翼翼补充:“大师兄他……”
“放着吧。”岑也打断他,声音干涩。
视线落到那精致的盒子上,这些好意,都像细密的刺针扎在心上。
他换了身干净的弟子服,系腰带时指尖用力得泛白。
镜子中的人面色苍白,带着大病初愈的病态。
岑也刻意避开主峰可能遇见那两人的路,绕到后山竹林。
可他越不想遇到的人,就越是爱出现在面前。
竹林清幽,不远处,谢亦扬背对着他,身边站着南乐栖。
南乐栖似乎刚练过剑法,气喘吁吁地停下,将剑身背到背后,谢亦扬点了点头,又从腰间取出一方帕子递过去,南乐栖仰起脸接过,唇角弯起温顺的弧度,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极轻。
岑也只觉得眼前一幕刺眼无比,他感觉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胸口闷得几乎窒息。
他忽然想起自己生病时做的那个梦,明明在梦中,被谢亦扬照顾的人,应当是自己才对。
难堪、酸楚……所有被高烧和药物压下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炸开,他想逃,可脚被钉在原地似的,动弹不得。
他眼神复杂,目光灼灼,似乎要将面前二人盯出一个洞来。
南乐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恰好和岑也撞个正着。他微微一怔,喊道:“岑也师兄!你也在啊。”
谢亦扬顺着南乐栖的目光转身。
四目相对。
岑也在谢亦扬那双漂亮却总是覆着寒霜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 ……错愕?
两人谁也没先开口,岑也被谢亦扬的视线看的背后发毛,他定了定心神,稳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双腿。
仍是南乐栖开口打破两人沉默的气氛:“岑师兄,你身子刚好,不宜在这里久立吹风。”
岑也狠狠瞪了他一眼,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是不能逃,他要是跑了,南乐栖指不定会在背后笑话他。
下一秒,谢亦扬抬起脚步,缓缓朝他走来。
一步,两步……
岑也心脏砰砰狂跳。
谢亦扬在他几步外站定,神色淡漠:“你先好好调理身体,等你身体好了,宗主派发了新任务,随我一起去。”
岑也指尖动了动,点点头。
心里隐秘的期待消失了。
他更期望谢亦扬能上来质问他,责怪他,或者……关心他。
可都没有,谢亦扬只是公事公办地通知他一起做任务,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岑也眼前一阵发黑。
南乐栖不满的声音响起:“咦,师兄,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这事?”
谢亦扬的视线从岑也身上移开。
“你入宗门时日尚浅,念及你修炼时间不长,宗主特意批准让你多修炼一段时间再下山历练。”
“啊……那好吧。”南乐栖声音充满遗憾。
岑也脑中一团乱麻,他看着二人和谐的模样,按耐住内心的郁闷,攒紧拳头,似乎不想看到眼前二人,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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