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也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脸色憋红，呼吸不畅，下颌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只能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句：“师兄……你……听我……解释……”
谢亦扬听到“解释”二字时，理智才慢慢回笼，手上的力道慢慢放松，眼神却还是死死盯着岑也，似乎要把他脸上看出一个洞来，要穿透皮囊，看清里面究竟是谁。
岑也此刻脑中疯狂运转着。
告诉他真相？说自己是异世魂魄，夺了他小师弟的躯壳？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死死摁了回去。且不说信不信，这话一出口，恐怕下一秒就会被眼前人挫骨扬灰。
他剧烈咳嗽了几声，缓和一会，才慢吞吞开口：“师兄……我，前几日又梦到，我们年少时……在后山练剑……一起玩闹的那些要好日子了……突然想弥补你……”
“……”
他眼神闪烁，带着一丝脆弱：“我不想我们之间……”
谢亦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没有回答。捏着岑也的手细细密密地颤抖着，须臾，无力地松开，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无力垂落，却又在下一秒攥紧岑也胸前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低下头去，将整张脸埋入阴影里，叫岑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岑也垂眸，只听见谢亦扬声音沙哑：“岑子疏……”他念着他的表字，声音疲惫，“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什……么？”岑也心头一紧。
“我是你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狗吗？心血来潮了，就施舍一点好脸色。厌烦了，就把我一脚踹开。”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质问到最后，谢亦扬的声音带上颤抖，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岑也心上。
丢下这句话，似乎没想听到岑也的回答，他狠狠甩开攥着衣襟的手，仿佛甩掉什么脏东西，决绝转身，背影破碎裹挟着寒意，大步流星离开了藏书阁。
岑也僵在原地，一脸错愕。胸腔一股无名火窜起。
他好心好意，顶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低声下气地讨好他，结果呢？换来一顿羞辱和莫名其妙的质问？
原主造的孽，他并不清楚，凭什么让他这个穿越来的人来承受怒火？
岑也越想越烦躁，越想越憋屈，怒火无处发泄，猛地挥手扫向面前的桌子。
“嘭——！”
桌上精致的食盒和糕点瞬间被扫落在地，四分五裂！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藏书阁内回荡。
有弟子前来查看情况，见地上一片狼藉和自家少主阴鸷的脸色：“少主，您没事吧……？”
岑也抬眸，冷冰冰扫过那个弟子，眼神阴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戾气：“滚！”
那弟子莫名被骂了一顿，满心委屈和疑问，但碍于岑也的身份也不好表露出来，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南府。
南夫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敲响南乐栖的门：“栖儿，娘进来了？”
里面依旧一片安静，没有回应。
南夫人推开门，就见南乐栖坐在凳子上撅着嘴，双手抱胸，一脸不高兴，她心中好笑又怜惜，端着粥走过去：“栖儿，你再气，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气你爹不是？来，尝尝娘亲手给你熬的粥。”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带出浓郁的香甜。
南乐栖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却固执地将头扭到一边，耍起了小性子。
南夫人将粥碗放到小桌上，叹了口气：“娘知道栖儿本性纯良，你也莫生你爹的气，你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叫你去修仙界受苦，你爹心疼的紧，才说了些重话……”
毕竟是疼爱自己的父亲，南乐栖表情松动几分睫毛微微颤抖，就听母亲继续道：“你爹那边，娘已经劝好了，你爹，同意了……”
“真的？”南乐栖猛地转过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南夫人见自己儿子脸上瞬间阴转晴，满脸宠溺：“真的。你爹不懂你的赤子之心，娘亲懂你，你想要帮助别人，这份心意，娘心里都清楚……”她稍稍用力握紧儿子的手，眼中万般不舍，却语气坚定：“只要你自己想好了、认定了的路，娘再心疼，也支持你。”
南乐栖激动地抱住南夫人，声音都哽咽了：“谢谢娘！你最好了！”
“那还要不要吃饭了？别等会测试灵力的时候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南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故意打趣道。
“吃！我现在就吃。我刚刚闻到味道都要馋死了……”
……
南府庭院里，南乐栖身穿一身崭新的天青色衣袍，衬得他小脸愈发白净精致。
他忐忑地站在院子中央。一旁站着个穿着青衣、仙风道骨的中年修士。
那修士目光在南乐栖身上扫过，神色平静无波。他并未多言，只是从随身携带的灰布包裹里小心翼翼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灰白色泽石头，表面并不平整，布满了奇异的纹路，那些纹路仿佛蕴含着流动的韵律，在阳光照射下，内里隐藏着极淡的光晕流转。
“小公子，请放松，将你的手轻轻放在这块石头上即可。”青衣修士的声音低沉平稳。
南乐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激动和忐忑，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缓慢地覆在了那块温玉微凉的测灵石表面。
就在他指尖刚触及石头的那一步刹那——异变陡生！
一阵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猛地从测灵石内爆发出来，那光芒纯净而明亮，瞬间照亮了南乐栖惊讶的表情。然而，这纯净的白光仅持续了一息不到，紧接着，那乳白色的光芒核心，毫无征兆地骤然涌现一缕极为纯粹的漆黑的色彩！
这黑色并非暗淡无光，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光泽，似无底深潭，白与黑，两种截然相反的光芒交织着，缠绕着，碰撞着。
整块测灵石都开始嗡嗡震动起来，表面的纹路如同活了一般扭曲着，闪烁着，仿佛有一股巨大的能量要从中破空而出。
“这……！”青衣修士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愕。他睁大双眼，目光死死锁住面前的石头，脸上愕然与凝重交织，拿着测灵石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活了数百年，见过无数奇异灵根，但如眼前这种极致黑暗和白光交织，剧烈冲突的景象，闻所未闻。
修士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好了，小公子可以把手拿开了。”他几乎是厉声喝止，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南乐栖被这变故吓得一哆嗦，连忙抽回手。
在他松手的瞬间，那黑白交织的光芒瞬间消失，测灵石停止了震动，石头上赫然多出来两条细密的裂痕。
一旁紧张守候的南老爷和南夫人立刻围了上来：“先生，测试如何？”
修士满脸凝重，目光复杂地看向一脸茫然的南乐栖：“公子天赋异禀，根骨极佳。”
南乐栖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就见修士声音陡然一沉：“不过……”
“不过公子体内有另一种气息压制着，让他无法施展出自己的天赋，这种气息反而更容易招来孤魂野鬼，让公子不仅资质平平，更容易处于危险之中……”
“什么？！”剩下三人异口同声，脸色煞白。
南乐栖如遭雷击，心头一沉，脸上要哭了：“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让我，让我重新测一遍……”
修士一脸严肃：“公子，怀疑我可以，但这块石头乃天地蕴育而生，可不会骗人，不会错的。”
南乐栖急了，还想说什么，南老爷出口打断：“够了，栖儿，不得无礼！”
等送走了若有所思的青衣修士，南老爷转身，就看到南乐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一脸颓然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南老爷压下心里的怜惜，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栖儿，不是爹不让你去，那先生也说了，你体质特殊，爹实在放心不下啊！”
南夫人听到修士的话，内心也有些动摇了，只是含着泪光的眼睛看向南乐栖。
南乐栖脸色灰败，他知道，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他静默一会，肩头垮塌下，仿佛认命般低声道：“爹，娘，我知道了，我不去了……”
说罢，他起身，不再看父母，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缓缓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身后，只留下南老爷沉重的叹息，和南夫人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
云水宗，岑也院内。
夕阳余晖透过花窗洒在书案上，岑也坐在窗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翻阅着一本剑古籍，研读着上面晦涩难懂的文字。
此刻，他已经冷静下来，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着急，才引起了谢亦扬的怀疑。
原本，他还琢磨着，他们关系刚有回暖的迹象，刚好可以趁着现在去向谢亦扬讨教修炼一二。
如今倒好，一切都被他搞砸了。他现在自然无法拉下脸，再求着跟谢亦扬和好。
脑海中的系统慢慢苏醒，似乎感知到岑也的想法：【宿主，你的任务只是为了活下去，只是让你放下自尊去讨好一个人而已，为了活下去，这些都不算什么。】
岑也烦躁地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眉心：“你说的我何尝不懂，只是对谢亦扬，只能温水煮青蛙。”他目光沉凝，“太过急切，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适得其反。”
“我竟然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岑也苦笑一声。
【嗯……】
“罢了，系统，你来帮我看看，这句‘气引星枢，意贯璇玑’是什么意思？”岑也指着书页上的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
【宿主稍等，让我解析一下……】系统的话音刚落——
屋外院中，侍女小翠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几分讶异：“咦？谢师兄？你怎么在这儿，来找少主吗？”
“谢师兄”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岑也耳边炸响，他心中一惊，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一个箭步冲出门外。
然而，院中只有一脸茫然的小翠。
岑也一把抓住小翠的肩膀，力道大的让她痛呼出声：“你方才说谢师兄，谢亦扬？他来过？何时来的？人呢？”
小翠被晃得头晕眼花，忙不迭点头：“是、是谢师兄。少主，奴婢刚刚进来，就见谢师兄站在您房门外头，但不知道为何没进去……奴婢一出声，他、他就走了。”
岑也猛地扭头，死死看向小翠说的位置，那地方离窗边不近不远，刚刚他和系统的声音不算小，他无法确定，谢亦扬有没有听到。
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脊背！手心霎时沁出粘腻的冷汗，脸色一片煞白。
他听到了吗？！
如果听到了……为何没有当场发难？就这么走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力吸了口气：“……知道了。你去忙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小翠如蒙大赦，匆匆行礼退下。
岑也身体僵硬地站在院中，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目光幽深如潭，无数纷乱的念头在脑中疯狂撕扯，惊疑不定的阴影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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