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先拍在脸上，再散到地上，铺了一地，红的。
酒滴滴下来，顺着脸颊曲线，我看着它掉在两张钞票中间，被毯子吸了。
“脸真嫩”，左脸被弯腰的周冯拍了拍，票子抽出的红印生疼。
他直起身，弹弹左手两指间的烟，烟灰簌簌地落下来，有一点粘在我的睫毛上。
我不能动。没人这么要求我，但我懂规矩。
周冯回头，“干嘛这么对他?不像你的风格”
我没抬头。半天过去，听见沙发方向扔出一句，“我什么风格?”
“你不一般不碰人吗？”，周冯坐回沙发上，女生黏糊糊的嗔怪传进耳朵里，“哥~”
又一捆钱砸了过来，还是宋起莫扔的。这回没在空中提前散开，结结实实砸在胸口。
是疼的。
“他是第一天来的?”，周冯问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孩。
“是，看牌子就知道嘛~”
“这不是想和你多说句话”
我胸前有两个牌子，一个圆形红牌，一个方形黄牌。
圆形是标价，方形是来这儿的时间。
黄橙红三个等级。三六九等，方便。
“听见没，人还是第一次呢，能不能怜香惜玉点，别为难人家”，周冯大概在看我的脸，“别说，带红牌不是没道理，确实长得好看”
“过来”，这话是宋起莫说的，“带着钱”
把钱一张张捡起来，整好。再一点点爬过去。
“这么细致”，跪在宋起莫脚边，只能看见他的皮鞋，他问我，“故意的?拖时间?”
“……没”
第一捆钞票散开了，整理得废些时间。
“爬着过来?”，他阴下脸，“谁教你的?”
“……”
“怪傲气”，周冯听出点什么，向身边的女孩吐槽我，“放放那股劲，嗯?不然啊，你后面不好过。非常不好过。是不是啊小菲，你劝劝，好歹同行”
“是啊，周哥可是好心，你可不能不领情呢”
“……嗯”
“切，还是不情不愿的”，周冯嗤笑一声，“得，后面你就知道了，来来来宝贝们，咱不管他了，来玩来来来，都来玩啊，输一……”
周冯那边聚起一堆人，闹哄着开始打牌。我的脸被宋起莫勾起来。
“那么想要钱?现在赚够没?”，他弄掉我睫毛上的烟灰，不耐烦地瞥了周冯糟一眼。
……如果我说没，他会不会多给我点。
估计是嫌吵，和周冯打过招呼后，他带着我走了。
“人同意开台了?”，周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眯着眼睛笑，“这么快……看不出来，走这路线的”
他猜对了，只是骗人得先骗己，负负得正。
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宋起莫也拉开车门，驾驶座的。
“王叔，我开一段路，你打车回去吧”
一段路后遇到一个红绿灯，车子停下，我对上他藏在后视镜里的视线，“钱没拿?”，声音听着还是很暴躁。
“没”
又过了一会，他又有了问题，语气却平静很多。
他问题好多。我却不嫌弃他。
“膝盖疼吗？”
“不疼，有地毯”
路灯灯光昏黄，有长发遮着，他看不清我的脸，红痕消没消没办法被他知道。
看不清好，能多心疼一会。
薛定谔的猫，盒子打开就没了意思 我想成为他养的猫。
但到了地方，他就能看见了。痕迹早消了。
我靠着窗往外看，听见打火机咔哒咔哒的打火声，接着是一声叹息，烟味终究没有传过来。
绿灯亮了。
闭着眼迷糊，颠簸一阵，感到车子停了，抬眼一看，是一座郊外别墅。
我疑惑，“不去酒店吗？”
“……”
他下车时把车门摔得很响，砰得一声。车窗玻璃带着凉意，我靠着待了会。刚醒，不想下去抱冷风。
宋起莫在外面点了支烟，我看过去。三年前我就说过，黑色大衣很衬他。
一支抽完，他过来拉另一边的门，“下来啊”
“你不是有洁癖?真不去酒店吗？”，朋友说我眼里含水，笑起来比不笑好看。
但我笑着，他脸却更黑了。这招不顶用，我也没办法。
“下来”
宋起莫脱了大衣扔进来，“穿好了再下来”
我没穿，大衣被我整好了搭在没粘上酒的胳膊上，下了车，我先解释，“脏”，不知道能不能洗掉，“我也习惯了”
他眉头又皱起来，走过来把大衣拿走，抖开，批在我肩上。
我猜他想搂着我往里走，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这么做。
“有点烟味”，他说，“忍一会，比冻着强。自己裹紧了”
进了大门，我没心情看装修，问:“哪个是你的卧室”
跟着他爬楼梯，宋起莫按着门把手拉开二楼一个房间的门，我走进去，“有别人住?”
“没有，就我一个”
“那买这么大房子做什么”
“郊外只有别墅，我跟周冯他们的风”
“嗯”，我走进去，把鞋子踢掉，赤脚踩在毯子上，“我去洗澡”
“不带衣服进去吗？”
“不多余吗？”
“……不多余，你在这睡，我去另一个屋”，他警告我，“会锁门，你不许跑”
“可我只跟客人回家，酒吧有规定”
“……放屁”
“那我现在走”
“走什么，别……你也走不了，周围没公交，也没出租。离市区远，危险，你别出去”，宋起莫看上去很头疼。
“我留下来没用”
“今晚我也睡这屋，你和我一起”
我抿着嘴唇歪点头看他“好吧……我先去洗澡”
热水淋着皮肉，骨头松了点。我把脸埋进那件被倒了红酒的白衬衫，不难闻。
他倒的酒，不会难闻。
进浴室的时候还是被宋起莫塞了件浴袍。随便系了两下带子，只要宋起莫想，勾两下就开了。走出去吹干头发，滚到床上，抱着枕头闭眼。
宋起莫拉过被子把我包进去。嘴硬，床上现在只有一条被子，还说要去别的房间睡。
“我身上香香的，你的”，我逗他，故意停顿一下，“沐浴露的味道”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宋起莫没有接我的话，自顾自地重新开了个话题。
我窝在被子里笑，弯着眼睛看他，每个看到我笑的人都会开心，好看的人笑起来让人心情愉悦。
宋起莫该开心的。
三年前抛弃他的旧情人现在躺在他床上，任他处置。
我有点发抖。害怕?兴奋?估计都有。
我说:“没什么意思”
“是你叫我不要管你，以后就是陌生人，各过各的”，他坐在我旁边，“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大艺术家戏不拍了?这样有意思？”
我没答，仍旧笑着看他。
三年前我们分了手。我提的。
我后悔了。
我继续说:“这是巧合，我第一次开门营业，就遇上你了”
“你心太软，我早就变了。我是来做生意的”
半天过去，宋起莫关了灯，“睡吧”
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同床异梦。仅限今晚。
我心里挺难受的，为刚刚说出去的话后悔，但就是控制不住。宋起莫无辜受牵连……前提是他还对我心动。
……我太自信了，这毛病得改改。
过了一会，宋起莫说:“你想这么对自己，谁都拦不住”
对。过了今晚，我还是会回到酒吧，做我的生意。赚一笔钱，然后去醉生梦死。
按宋起莫已知的信息推测，我会这么做。
我开口想解释，反正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要赶我走也得明早。
一晚就够。宋起莫不欠我，能带我回家，已经是意外之喜。
“听说过一种合同吗?”
宋起莫突然说，“我每年给你一笔钱，你在家里等我的那种合同”
他强调，“每年，签一次，你就要和我待一年”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感觉到宋起莫翻了个身，然后我被人从身后抱住，“待在我身边，做你的生意。我让你做生意”
他抱得很紧。希望他没感受到我的心跳。
“你最好答应，如果你明天出了这个门，我保证，在A市你找不到要你的酒吧”
“我可以去干别的，一样的，听说过吗？在街上”
“……周远辰”，他叫我的名字，有管理层顶尖人物的威压，但我听出了祈求的意味，“留下来”
为什么?是想报复我三年前的狠心，还是……。不管是因为什么，我点点头，答应了。
人不能一错再错，我得抓住机会，知错就改。
多喜欢我一段时间吧，晚一点再抛弃我。
温水煮青蛙，宋起莫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但冷水煮成温总得要点时间。久一点吧。
我心甘情愿当青蛙。
“那两捆钱你放哪了？”
我困了，迷迷糊糊地应，“桌子底下……”
“具体哪块?我叫王叔去拿”
“拿那个做什么”
“你亲手整的，收着做纪念”
“嗯……左下角，你是不是，就王叔一个人可以用了，王叔，两倍工资”
好像听见宋起莫笑了，不确定，但我也跟着想笑。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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