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创科技年度最大客户洽谈会当天，苏雨晴站在洗手间镜子前，手指颤抖地系着白色高领毛衣的纽扣。这是林陌三天前给她的"指定着装"，与照片里楚怀柔的装扮一模一样。镜中的她妆容精致，头发挽成优雅的发髻，连口红的色号都严格按照要求——楚怀柔最爱的玫瑰豆沙。
"苏助理，还有十分钟。"陈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雨晴深吸一口气，最后检查了一遍平板电脑里的演示文件。按照林陌的设计，她应该用楚怀柔式的沉稳语调介绍项目，配合那种特定的手势——右手微微抬起，在强调重点时做一个优雅的翻腕。
会议室内已经坐满了人。长桌尽头是亚太区总裁安德森和他的团队，左侧是星创的高管们，右侧空着的两个位置属于林陌和她。当林陌身着黑色套装入场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这位是我的特别助理苏雨晴，今天由她为大家演示文化适应模块。"林陌的介绍简短有力。
苏雨晴站起身时，膝盖微微发抖。她能感受到林陌的目光如激光般聚焦在她身上，那是一种无声的威胁——按计划行事，别出任何差错。
"各位上午好。"她开口，声音刻意压低了八度，几乎与视频中的楚怀柔一模一样，"在全球化背景下，文化差异成为企业并购中的隐形杀手..."
前五分钟完美无缺。她按照排练的那样，在每个关键点停顿，做那个特定的手势，甚至模仿楚怀柔扶眼镜的小动作——尽管她根本不近视。林陌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就在这时，苏雨晴的目光扫过平板边缘——她偷偷放在演示文件最后的一张照片。那是她在档案室发现的，楚怀柔医疗报告的一页，上面"卵巢早衰"的诊断日期清晰可见。
一股无名火突然从心底窜起。凭什么她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表演？凭什么林陌可以把她塞进一个死人的壳里？
"...因此我们开发了这个文化适应工具。"苏雨晴的声音突然变了，恢复了原本的清亮音色。她放下刻意模仿的手势，转而用自己习惯的方式点击屏幕，"但说实话，工具只是辅助，真正的跨文化理解需要的是这个——"
她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一个完全不在剧本中的动作："一颗愿意打破预设、直面真实的心。"
会议室一片寂静。林陌的手指在桌下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苏雨晴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怒火，但她继续说了下去，用自己真实的语言风格，甚至加入了几句幽默的点评——这在楚怀柔式的演讲中绝对不可能出现。
令人意外的是，安德森团队开始微笑，继而点头，最后竟然鼓起掌来。
"精彩！"安德森赞叹道，"终于有人说出皇帝没穿衣服了。这些年我们被各种文化理论轰炸，但核心确实就是你说的——真诚。"
林陌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暴怒之间。但当客户们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时，她强迫自己换上了职业微笑："苏助理提出了很有价值的观点。这正是星创倡导的——创新与真实。"
会议结束后，客户们围着苏雨晴交换名片，询问更多细节。她被挤到了角落，却在这意外的好评中感到一丝诡异的胜利。直到人群散去，林陌才如幽灵般出现在她身后。
"我办公室。现在。"林陌的声音轻柔得可怕。
副总裁办公室的门一关，林陌就像变了个人。她一把扯下苏雨晴的发髻，让头发散落下来："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
"我只是用更适合的方式——"
"闭嘴！"林陌抓起桌上的镇纸砸向墙壁，水晶碎片四溅，"我花了三个月塑造你，不是为了看你在关键时刻表演'做自己'！"
苏雨晴站在原地，心跳如雷却不再退缩："客户喜欢我的演讲。"
"他们喜欢的是楚怀柔的影子！"林陌逼近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比平日浓烈，"你以为安德森为什么对我们项目感兴趣？因为他太太是楚怀柔在哈佛的同学！"
这个信息像一记耳光甩在苏雨晴脸上。原来连客户关系都是楚怀柔的延伸。
"看看这个。"林陌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是今天会议的照片。她放大苏雨晴的某个角度，"这个表情，这个手势...差远了。你连她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苏雨晴看着照片中自己扭曲的影像，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林陌眼中的她永远只是某个人的拙劣复制品，永远不够好。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楚教授？"她听见自己说，"既然我这么差劲。"
林陌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她转身走向酒柜，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一饮而尽："滚出去。明天穿灰色套装，七点准时到公司准备材料。"
苏雨晴转身离开，却在门口被叫住。
"等等。"林陌的声音突然疲惫不堪，"把头发...还是扎起来吧。你这样散着不像她。"
那一刻，苏雨晴几乎要心软了。林陌站在落地窗前，背影瘦削而孤独，手中酒杯映出变形的城市轮廓。但口袋里医疗报告的触感提醒着她——这个女人沉迷于一个虚假的过去，而自己不过是她病态执念的牺牲品。
"好的，林总。"她轻声回答，轻轻带上门。
当晚，苏雨晴在公寓里翻出所有林陌给她的衣服——那些楚怀柔的复制品，一件件挂好拍照。然后她打开电脑，搜索"卵巢早衰心理影响"。大量研究显示，这类诊断常导致女性产生"残缺感"和"提前衰老焦虑"。
"所以她是因为这个离开林陌的？"苏雨晴喃喃自语，"不想让爱人看着自己枯萎？"
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林陌"。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十七分。苏雨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背景音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模糊的啜泣。"怀柔..."林陌的声音醉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林总？我是苏雨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又一阵玻璃破碎的巨响。"我知道你是谁！"林陌突然尖叫，"你永远不可能是她！永远不！"
通话突然中断。苏雨晴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理智告诉她应该关机睡觉，但某种危险的好奇心驱使她拨了回去。
无人接听。
第三次尝试时，一个陌生男声接了电话："您好？这位女士在酒吧昏倒了，我们是..."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市中心一家高档酒吧前。苏雨晴在VIP包厢找到了烂醉如泥的林陌。她瘫在沙发上，妆容花得一塌糊涂，昂贵的套装上沾满酒渍，手腕上有道细小的割伤——可能是打碎酒杯时划的。
"林总？"苏雨晴轻轻拍她的脸，"能站起来吗？"
林陌半睁开眼，目光涣散："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她的手指抓住苏雨晴的衣领，"每次我搞砸一切，你都会来..."
"我是苏雨晴。"她坚定地说，一边扶起林陌，"您的车在哪？我送您回家。"
"不要回家..."林陌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抽泣起来，"那里全是她的影子...墙上，床上，镜子里..."
最终，苏雨晴决定带林陌回自己的公寓。出租车里，林陌靠在她肩上昏睡，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精味。等红灯时，司机通过后视镜投来好奇的一瞥："女朋友喝多了？"
"上司。"苏雨晴简短地回答，下意识地推开林陌一些。但对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她的手臂，呢喃着模糊的词语，听起来像是"别走"和"对不起"交织在一起。
公寓电梯里，林陌短暂清醒了一会儿。她迷茫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苏雨晴脸上："这是哪？"
"我家。您喝醉了，不能独自..."
"你不是她。"林陌突然说，声音清醒得可怕，"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苏雨晴没有回答，只是扶着她走出电梯。开门时，林陌踉跄了一下，撞在门框上。这个总是精致得体的副总裁此刻狼狈不堪，头发散乱，眼线晕成一片。
"浴室在左边。"苏雨晴递给她一套干净睡衣，"需要帮忙吗？"
林陌摇摇头，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水声响起后，苏雨晴迅速收拾了一下客厅——收起那些关于楚怀柔的研究资料，藏好医疗报告的复印件。她从冰箱取出蜂蜜和柠檬，做了杯解酒茶。
浴室门开了。林陌穿着她的睡衣走出来，湿发垂在肩上，素颜的脸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也脆弱许多。那身oversize的棉质睡衣穿在她身上竟出奇地合适，褪去了平日的凌厉气场。
"喝点这个。"苏雨晴递过蜂蜜茶。
林陌接过杯子，手指不经意擦过苏雨晴的。那一瞬间的触碰让两人都微微一颤。林陌小口啜饮着茶，目光扫过公寓的每个角落——书架上排列整齐的文学经典，窗台上的多肉植物，墙上几幅水彩风景画。
"你画画？"她突然问，指向其中一幅。
"业余爱好。"
林陌走近细看："构图不错，但色彩太保守了。"她指向湖面的部分，"这里如果用更强烈的对比..."
苏雨晴惊讶地看着她。这是林陌第一次对她本人——而不是作为楚怀柔的替身——表现出兴趣。
"您懂绘画？"
"大学辅修过艺术史。"林陌的声音依然带着醉意，但思路似乎清晰了些，"怀柔总说我看画的眼光太激进..."
提到这个名字，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了。林陌放下茶杯，眼神重新变得疏离："谢谢你的收留。明早我会叫车离开。"
"您可以睡我的床，我睡沙发。"
"不必。"林陌已经走向沙发，"习惯了。"
苏雨晴没有坚持。她取出一条毛毯和备用枕头，正要离开时，林陌突然叫住她："今天的演讲...客户确实很喜欢。"
这近乎道歉的话让苏雨晴愣在原地。
"但别以为这意味着你可以随心所欲。"林陌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硬，"明天开始，加倍训练。"
苏雨晴点点头，关上了卧室门。她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思绪万千。这个夜晚的林陌展现了她从未见过的一面——脆弱、感性，甚至有那么一刻，把她当成了独立的个体而非谁的影子。
凌晨三点，苏雨晴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看到林陌蜷缩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泪流满面的脸上。屏幕上是一张楚怀柔的照片——订婚宴上的她穿着红色礼服，笑容勉强。
苏雨晴退回卧室，心中五味杂陈。她打开电脑，插入周琪给的U盘，重新听那段前助理的自白："...她说'很快你就会完全变成她'..."结合今晚所见，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林陌是否曾经成功"制造"过替身？那些替身后来去了哪里？
正当她沉思时，一条新消息弹出。周琪发来的："明天中午12点，公司后巷咖啡厅。有东西给你看。"
第二天清晨，苏雨晴醒来时，林陌已经离开了。沙发上整齐叠放着睡衣，旁边是张便条："七点准时到公司。——LM"字迹依然凌厉，看不出昨晚的崩溃痕迹。
咖啡厅里，周琪戴着墨镜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她推过一个牛皮纸信封："看完销毁。"
里面是一份复印的病历，患者姓名处赫然写着林陌的名字。诊断栏几个大字让苏雨晴倒吸一口冷气："偏执型依恋障碍（严重）"。日期是八年前，医生签名处盖着北方大学心理咨询中心的章。
"她大学时就有这个问题。"周琪压低声音，"楚教授是她的导师，也是她第一个'完美对象'。当楚怀柔选择结婚时，林陌崩溃了，差点..."
"差点什么？"
"差点杀了那个男人。"周琪摘下墨镜，眼中是罕见的严肃，"王志文，楚怀柔的前夫。林陌在他车上动了手脚，幸好发现得早。"
苏雨晴的手开始发抖："为什么不报警？"
"楚教授压下来了。她一直觉得林陌的病自己有责任。"周琪叹了口气，"后来林陌去美国接受了两年治疗。我们都以为她好了，直到..."
"直到她开始找替身。"
"你不一样。"周琪突然抓住她的手，"前助理只是形似，而你...你连灵魂都像年轻时的楚怀柔。这很危险。"
苏雨晴想起昨晚林陌评价她画作时的神情——那一刻的林陌，看的是真实的她吗？
"我该怎么办？"
"要么彻底离开。"周琪直视她的眼睛，"要么...治好她。"
回到公司，电梯门刚要关上时，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拦住。林陌走了进来，身上是惯常的黑色套装，妆容精致，丝毫看不出昨夜的狼狈。只有微微泛红的眼角透露着可能的哭泣痕迹。
两人并肩站着，谁都没有说话。电梯上升到23楼时，林陌突然开口："中午和谁吃饭了？"
苏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大学同学。"
"是吗？"林陌轻笑一声，"周琪什么时候成你同学了？"
电梯门打开，林陌大步走出去，留下苏雨晴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监控。公司肯定有监控拍下了她和周琪的会面。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礼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套白色高领毛衣和灰色西装裙——与楚怀柔某次公开演讲的着装一模一样。盒底压着一张纸条："今晚七点，我家。最后一次训练。——LM"
纸条背面，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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