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床榻旁边是冷的，余飞便知道，陈阳辉已经离开。
他们昨夜没有持续太久，也因为这样，陈阳辉很早便醒了也离开了。
余飞简单收拾一下被褥床单，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这些被褥床单洗了会晾不干，但不洗也不可以，想了想，他还是选择扔去洗。
就是可能会留下潮湿味道，和这座城市一样。
今天是星期六，隐约有小孩子嬉戏的笑声，他把所有都收拾干净后推开了生锈老旧的窗，看向外面。
窗外是栅栏，放有一盆虎皮兰，这种植物很好养，不需要浇水看管也能够长得很好，叶片坚硬直挺。
这盆虎皮兰从他搬来这里起便有，不知道在这个小角落里观看过多少人情是非，感受过多少场夜冷日暖。
他就这样盯着这盆虎皮兰看，不知不觉又走神。是窗外小孩尖叫哭泣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抬头是有些晃眼的日光。
今天竟然出太阳了，他还以为会是阴天。
他突然感到有些不真实。
但他需要拿洗好的床单被褥去晒干了，于是他慢慢地走着，爬上天台。
天台有阳光，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他终于感到没有那么逼仄，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他想起他最开始的时候，想起了所有人最开始的模样。
其实过去的都过去了，他不能再拘泥于过去，人总需要向前看，也需要往前走。
道理他都懂，只是徒留躯壳被麻木地赶着。
天台门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将他再度飘远的思绪拉回。
一个奇怪的人。
好像是，新搬过来的邻居？
应当是也没想到天台会有人，新邻居定定地看着他。
余飞扫一眼他胡乱抱着的被子，说：“要帮手吗？”
对方回应，字正腔圆：“谢谢。”
被子有好几床，只是被这么胡乱地卷在一起抱着，花色各不相同，两个人一起铺开晾平，没有说半句话。
在临走前，那人问了一句：“你是医生吗？”
余飞点头，扯起一个笑，说：“需要的话，可以找我睇病，我就在楼下。”
“我知道你。”那人摇摇头，“我昨天看见你救了一群古惑仔。”
余飞：“……”
余飞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边个都不中意惹麻烦上身，我只是想劝下你，少点同古惑仔一起。”那人回以一笑。
果然，奇怪的人。
但余飞打量着他，道：“你也是他们？”
“曾经是。”那人说。
这只是一次简单交谈，估计此后他们不会有太多交流，余飞率先下楼去，没一会儿便接到一通电联。
对方没有开口，但呼吸声还是让余飞认出是谁。
“得闲吗？我在老地方等你。”对方说。
……
所谓老地方，其实是一家糖水店。因为老板身材胖，于是取名叫肥仔糖水。
店内卖得最好的是菠萝油，余飞到的时候，熟人已经为他点上一份菠萝油摆在面前。
熟人是当年同窗，对方目前在一家中外合资的高级私人医院工作，身上穿着牌子货的休闲装，与这个老旧糖水店格格不入。
说起来，他们无一例外，都有了好去处。
只有余飞，当年五个人中最优秀的那一个，选择蜗居在这里做一个无证小医师。
“近排怎么样？”许青山问。
余飞笑笑：“就那样。”
“过得还好？”许青山也笑。
余飞切起菠萝油，说：“还好，饿不死。”
“阿威要返来了，问你能不能去聚一下。”许青山扶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我们这帮朋友，都很久没聚了。”
余飞停顿一下，随后摇摇头：“不了，我这样去，丢你们脸的。”
“说什么话，人靠衣装马靠鞍嘛。”许青山揶揄地瞥一眼他的脸。
尽管余飞不留意，但在五个人当中，最属余飞长得好了。
这是一种很符合男人审美的帅，面部坚毅硬朗，略微小麦色的皮肤，没有奶油小生的光滑无暇，带着粗糙与细微毛孔。五官单拎出来不出众，凑在一起却气度非凡。
“只是说这个，电联我就好了。”余飞说。
许青山没必要这样跑一趟，这里也不是什么舒适地方。
许青山摇摇头，道：“最主要是想睇下你近排过得点样。”
“都挺好的。”余飞说。
他们莫名陷入沉默，只听见糖水店内的打杂声以及余飞切割盘子里菠萝油的声音。
“所以，当初点解要走？”许青山问。
不光是他想这样问，其余朋友也想这样问。优秀的余飞完全没必要待在这个蛇鼠聚集的地方，以余飞的资历，完全可以拥有比他们每个人更好的工作与生活。
余飞不应该是如今这副模样。
“没有什么点解，我心甘情愿。”余飞依旧笑笑。
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的阴沟鼠辈，其实只是一句“心甘情愿”而已。
许青山讷讷，还想说些什么，却看着余飞起身，听见他说：“这里好危险，治安算不到太好，近排的话，我们唔要在这里见面了。”
他说的干脆，也不过多解释，让许青山气息乱了一瞬，急忙拉住他，道：“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余飞摇摇头。
许青山只觉惴惴不安，道：“我不知你要做什么，但我感觉到，你近排在做好危险的事。”
他最近不知何时起有这样的预感，这种预感叫他不得安宁，所以才使得他踏入这里来看余飞。
“你不要同那帮亡命徒有太多的交集，你同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许青山说。
余飞：“……”
余飞看向他。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同不相干的人有联系。”余飞面色如常。
许青山还想说些什么，很快被余飞打断：“就这样吧，你返去，别再来了。”
这是不能再聊下去的意思了，如果许青山执意要聊下去，他便再找不到余飞。
许青山只好闭嘴，目送着他离开。
桌上的菠萝油没有吃完，准确地说，余飞也没有吃，只是切好了。
许青山看着切割过的菠萝油，眸色沉沉。
余飞的手很稳，作为五个人当中最优秀的那个，余飞的手拿手术刀是最稳当的，曾被导师夸赞过无数次。
可他面前的这份菠萝油切割得不工整，他也留意到了，余飞切割时用的是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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