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不知如何再去解释。
他脑中有琴弦断裂。
他知道,他玩儿完了。
三百年之局,毁于一朝一夕。?
缓缓抬起眼,看向应崇怜的眼睛。
他看着,想从应崇怜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情绪。
李渡嘴唇无声的动了一下。
却不知该说什么,如何说,怎么说,说不清。
忽的下起了小雨,惹得檐角铜铃轻颤,细雨斜斜掠过窗棂。雨丝砸在青石砖上,混着铜铃时断时续的声响。
倒像是他堵在胸口的千言万语,碎成满地无法拼凑的残片。
李渡盯着应崇怜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影子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句字节:“宁宁……我……”
应崇怜看着他,面无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若说他没有愤怒和质问的冲动,是假的,但自身修养来说,他绝不会允许自己露出如此丑陋的情绪。
厢房内一室静寂。
门口嗞吖一声,小王跑着进来,边跑边吼道:“哎呀哎呀!干什么呀?这是怎么说下就下了!?”?
“应公子!你在忙没有啊?”
“我家老大。有事要先?……”
小王呆住了,看着眼前场景,一时没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忙背过身去,抬手捂住双眼,嘴里吱蛙乱叫:“哎呦呦,哎呦呦,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李渡现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咬咬牙,恨恨道:“小王,你出去。宁宁他……现在不方便。”
小王如蒙大赦,转身跑了出去。
小王虽平日吊儿郎当,蠢蠢笨笨,吵吵闹闹。
刚进房间时就嗅到了一丝鬼气。心中暗道不好,可这脑子也是不够用的,急忙去请李含义来。
“宁宁,下雨了,先穿衣服。”李渡默默地开口。
应崇怜看着李渡,没有动。
应崇怜看着眼前人:面色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额间冷汗直密。
当然,还有眼底一丝没被隐藏好的。
像祈求。
随后转身朝里走去。去更衣了。
应崇怜也不知该怎么办,更衣时心乱如麻。
李渡待他,自然是极好的,他也欠了李渡很多。
可偏偏李渡为什么欺骗自己。
他根本不在乎李渡是不是什么劳什子鬼修还是什么正统修士。这些在他眼里都不重要,只是为什么要欺骗自己,隐瞒自己。
应崇怜平生最讨厌别人骗自己了。
但说起来李渡也从来没明确说过他是正统修士,似乎也不算骗了他。
?
想到这儿,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待会出去不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不会再和李渡说任何一句话了!
“砰!”
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李含义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和关切,瞬间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僵局。
“哥!应公子!你们没事吧?”
李含义声音洪亮,目光飞快地在两人之间扫过,尤其在李渡苍白的脸色和应崇怜紧抿的唇上停顿了一瞬,心中警铃大作。
小王缩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小脸上写满了“完蛋了老大露馅了”的惊恐。
李含义已经风风火火的赶来,进来看到站在烛火阴影处的李渡,脸色阴沉的吓人。
阴影中的李渡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穿过昏暗的光线,直直望向应崇怜。
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
可他李渡却是在场唯一不能开口的人。?
“方才小王火急火燎地来找我,说哥你突然吐血了,吓得我魂儿都没了!”
李含义几步冲到李渡身边,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脉门上。
实则一缕精纯的灵力迅速探入,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对着应崇怜痛心疾首道:“应公子!你看!我就说哥这伤拖不得!他非逞强!”
他猛地转向阴影中的李渡,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责备,声音拔高了几分,巧妙地盖过了窗外细碎的雨声:“哥!你是不是又强行催动去压制伤况了?!”
李含义此时脑子暴风如昼:用什么借口?仙丹无效……伤势诡异……阴寒气息……
引风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暴露了!必须补救!用什么借口?仙丹无效……伤势诡异……阴寒鬼气……
电光火石间,鬼修这个最接近真相、也最容易让人联想到误入歧途而非天生鬼物的词,猛地蹦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他捕捉到应崇怜眼中那强烈的、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鬼修”二字!
两人目光在惊惶的空气中对撞了一瞬。
李含义福至心灵!就是它了!
他立刻扑到李渡身边,动作夸张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对着李渡语速飞快,带着痛心疾首和后怕:“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那?摄鬼反噬起来是要命的!这次又伤得如此重,让你赶紧回鬼界修养,修养!??你倒好,为了在应公子面前撑面子,连命都不要了?!”
接着转向应崇怜说道:?“应公子!你看!我就说哥这身鬼修的隐患迟早要命!我哥从小命苦啊!苦不堪言啊!明明天赋异禀,但?灵根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破碎了……”?
李含义说着抬手抹一把泪?:“但我们这如此大宗,我哥又是天之骄子,怎能忍受自己眼睁睁地成一个废人呢?”
“哎……”李含义话没说尽。
一切皆在不言中。
应崇怜满腔的疑问被李含义这连珠炮似的解释猛地堵在了喉咙口。
应崇怜愣住了。这……竟然和他自己刚刚更衣时想到的原因……
不谋而合?!
李渡原本死寂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引风的意图!
引风这次居然误打误撞,竟然撞到了唯一可能的生路上!
李渡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真相,极其配合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身体也配合着微微晃了晃。
将重伤难支、不堪回首、无颜面对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份虚弱和“不堪”,此刻成了最有力的佐证。
“李……李掌门,你说……渡郎他是……才……并非……天生鬼修?” 应崇怜的声音带着迟疑。
目光在李含义诚恳急切的脸和李渡痛苦隐忍的侧影之间来回游移。
李含义的解释,完美地契合了他自己所想。
原来……是这样?李渡隐瞒,是怕自己看不起他?
这个认知,像随着没关拢的大门穿进来的夹杂着雨水的夜风,瞬间驱散了他心中大半被欺骗的冰冷和愤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怜惜和……释然的情绪。
如果是这样……似乎……可以理解?
“千真万确啊应公子!” 李含义见应崇怜态度松动,心中狂喜,立刻打蛇随棍上,语气更加沉痛。
“哥?现如今要强装无事,就是为了不让你担心,不想让你看到他这副……这副被邪功侵蚀的狼狈样子!”
“这次为了救你,在幻境里硬抗你仙器穿心一击,又被为了那么多仙丹灵药,伤及本源……”
李含义说到这儿,痛心疾首地看了一眼应崇怜,眼神里仿佛再说这些药给李渡用,不仅没好转,还加重伤情,不如给我。
“这才彻底压不住了!应公子,你看哥现在这样子,玄真宗的灵气对他……简直是火上浇油啊!”
火上浇油?应崇怜心头一紧,看向李渡。
只见他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灰败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缕黑气虽然微弱,却般缠绕不去。
李含义的话,再次击中了应崇怜心中最深的愧疚……
是他,是他害得李渡伤势加重到如此地步。
?
他想起了当初小王对他说的话:我家老大……体质特殊……
这么一说,这一切的一切都解释通了,为何李渡时常带着配剑,却不用:他鬼修鬼气比剑好使。为何李渡是李含义哥哥,但弟弟才是玄真宗掌门……
“ 那……那该如何是好?” 应崇怜的声音染上了真切的焦急。
李含义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立刻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回鬼界!我哥在鬼界有宅子,?回去之后慢慢就好了!有鬼医!”
他顿了顿,看向李渡,语气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哥!别硬撑了!我知道你不想让应公子涉险,但眼下保命要紧!咱们必须回鬼界了……”
李渡心中了然。
引风这混球,倒是机灵,知道他心中顾虑应崇怜会不会等他。
适时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连心肺都要呕出来,断断续续地对应崇怜道:“宁宁……别听他的……”
“鬼界……危险……你……不能去……”
李渡挣扎着想推开李含义的手,却显得那么无力。
就在应崇怜眼神闪烁,疑虑尚未完全打消之际
李含义眼珠一转,使出了杀手锏。李含义猛地一拍大腿,做出一副痛心又无奈的样子:
“应公子!你若是觉得我哥这身染邪煞的样子让你不适……”
李含义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语气带着一种忍痛割爱的悲壮:“我……我这就安排车马,送应公子下山!或者应公子在我宗长住!玄真宗极力欢迎应公子,我哥立马回鬼界,绝不让我哥这身晦气再冲撞了你!”停顿一瞬:“我哥的伤……他自己想办法!”
李含义的话,句句撞在应崇怜的心坎上。
危险?李渡为他涉险时何曾犹豫?
回鬼界这似乎是唯一能弥补自己过失、救李渡性命的方法了!他看着李渡痛苦喘息的样子,心中那点疑虑彻底被汹涌的愧疚和责任淹没。
应崇怜深吸一口气,走到李渡面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渡郎,别说了。伤是我让你受的,就该我陪你回去。不要拒绝我。”
“我亏欠于你。?”
李渡被应崇怜握住手腕,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李渡抬起眼帘,对上应崇怜那双清澈眼眸中不容错辨的决心和……关切。
那里面,没有了疑惑和猜忌,只有一片澄澈的、愿意为他奔赴险地的赤诚。
巨大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酸楚的暖流瞬间席卷了李渡。
他反手,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力气,紧紧回握住了应崇怜的手。
指尖冰凉。
“好。”
李渡的声音沙哑破碎,眼底却深处翻涌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侥幸,有得偿所愿的狂喜,更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偏执的认定。
他的宁宁,终究是选择了他,哪怕“知道”了他是鬼“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诱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