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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掉马

静室内可闻针落,空气仿佛要化为浓稠的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渡目光沉沉,看着引风。

半晌:“听着说了三百年?”李渡的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喜怒,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引风脸上的讪笑彻底挂不住:“所以,激动的忘了是怎么跟你说的?”

“老大……引风肯定不是故意的……”边上的小王声音如蚊。

引风默默给小王投去一个眼神,好兄弟,在心中,大恩不言谢。

“下不为例。”

李渡指尖在冰冷的寒玉床沿轻轻一点,发出嗒的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李含义”这张皮,你若披不好,有的是人想披。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他是谁。”

“是!属下谨记!”引风冷汗涔涔,头垂得更低。

“下去吧。接风宴……好好准备。”

李渡挥了挥手,重新阖上眼睑,周身气息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威压只是错觉。

引风如蒙大赦,立刻行礼告退,小王也识趣地跟着溜了出去。

“小王,回来。”

李渡的声音如阎王索命似的,在小王刚走出静室后幽幽响起。

静室内只剩下李渡小王两人。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翻涌着浓稠的墨色,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口。

那处被流云簪贯穿的伤口在玄真宗充沛的灵气压制下暂时蛰伏,但内里盘踞的仙器残力与鬼王本源仍在无声地撕扯。他需要尽快疗伤,但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应崇怜察觉异样。

“老大,怎么会伤的这么严重。”小王忧心忡忡。

“不知,我拖不了多久,你找个借口转移宁宁注意力,我回鬼界。”李渡吩咐着。

显然,小王脑子或许有点不够用的……

翌日,玄真宗的接风宴设在宗门主殿“云霞阁”。

玄真不愧为天下第一大宗,云霞阁内雕梁画栋,巧夺天工。

又视野开阔,能将山下云海与远处群峰尽收眼底。此时阁内灯火通明,丝竹悠扬。

珍馐摆满长案,酒气飘香。

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端坐上首,目光或探究或赞赏地落在步入殿中的应崇怜身上。

李含义早已恢复了那副热情似火的掌门模样,大步迎上,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应公子!快快请上座!诸位长老,诸位同门!这位便是应崇怜应公子!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应崇怜被这阵仗弄得耳根微红,拱手行礼:“李掌门,过誉了。崇怜侥幸,不敢居功。”

“哎!应公子太谦虚了!”

一位面容和蔼的长老笑道,“那夜影盘踞伏城多年,狡诈异常,伤我宗门弟子数人,耗费无数心力亦难觅其踪。公子能一举除之,实乃大才!不知公子师承何派?所用何种妙法?”

应崇怜正要开口,一道清朗含笑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宁宁的法子,重在明心见性,那女妖非是寻常妖物,乃是百年怨念所化,寻常剿灭之法只会激其凶性。

“宁宁洞察其心结,以言语化解其执念,怨消则妖散。”

李渡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稍显正式的玄色云纹常服,面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缓步走到应崇怜身边。

他自然地替应崇怜挡下了长老们过于直接的探询。

应崇怜侧头看他,对上李渡眼眸,低声问道:“渡郎,好些了吗?”

李渡道:“好多了,宁宁。”

“年纪轻轻,修为精深,更难得的是这份侠义心肠!若非应公子慧眼如炬,手段雷霆,那盘踞伏城、搅得人心惶惶的“夜影”还不知要祸害多少生灵!十万两悬赏,我玄真宗即刻奉上,绝无二话!”

李含义将众人的目光引向坐在李渡下首的应崇怜

另一位长老捋须点头:“应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前途无量!渡小子,你此番受伤,能得应公子一路护持,也是福缘深厚啊!”

“长老说的是。”

李渡从善如流,端起酒杯,“此番能结识宁宁,实乃渡之幸事。这杯酒,敬宁宁除妖卫道之功,也敬我玄真宗与宁宁此番善缘。”

此番话巧妙地将宗门与应崇怜绑在一起,话语滴水不漏。

李含义立刻高声附和:“对对对!敬应公子!敬我哥福大命大!若以后还有什么事儿?劳烦应公子赏个脸!报酬只多不少!”

应崇怜心里一亮,游历山水不如接悬赏啊!

道:“李掌门信任。”

气氛瞬间被带动起来,觥筹交错,丝竹悠扬。

小王更是如鱼得水,抱着只比他脸还大的、日思夜想的鸡腿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偷瞄几眼李渡和应崇怜,小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宴席间,李含义充分发挥了他的“话痨”本色,对应崇怜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从伏城夜影的诡异讲到应崇怜的英姿,添油加醋,说得天花乱坠。

应崇怜被夸得面红耳赤,只能频频举杯掩饰尴尬。

李渡则噙着浅笑,在一旁默默替应崇怜挡下一些过于热情的敬酒,偶尔低声提醒他少饮,目光始终温和地落在他身上。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

李渡的脸色在暖融的灯火下依旧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应崇怜看在眼里,低声对他道:“渡郎,你伤未愈,不宜久坐,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李渡从善如流,向主位的长老们告罪离席。应崇怜也顺势起身告辞。李含义还想挽留,被李渡一个眼神制止,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两人相携离去。

回到“渡云轩”,夜已深沉。

庭院里灵气氤氲,月光洒在青石板上,一片静谧。隔壁厢房果然温暖干燥,一应陈设雅致舒适。

“宁宁早些安置。”

李渡站在自己房门前,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和不易察觉的沙哑,“我需去静室疗伤。”

“席间没吃多少,宁宁饿不饿?”李渡靠在门框上,笑着问。

“有点,渡郎你就不要打趣我了,应崇怜嘟囔着。

“伤势怎么样了。”

说罢,不容李渡反应,借着酒劲,做出了平生第一次,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应崇怜扒拉了李渡的衣服,准备一探究竟。

其实做出这番举动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李渡对他似乎没有什么实话……??

“这是你白日与我说的好点了?”应崇怜微微蹙眉,“渡郎你为何又骗我?”

李渡打断他,笑容温和:“放心,我有分寸。宁宁今日也累了,泡个热水解解乏也好。”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应崇怜略显疲惫的眉眼,随即转身,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宗门后山的回廊深处。

应崇怜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莫名有些空落。

回到温暖的厢房,热水早已备好,氤氲的热气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安神草药香。

连日奔波,又在宴席上被李含义灌了几杯酒,此刻被热气一熏,确实觉得浑身倦怠。

应崇怜褪下沾染了酒气和宴席喧嚣的外袍,只着素白中衣。

走到浴桶边,他习惯性地抬手抚过发髻,指尖触到那支温润的流云玉簪。

然而,指腹传来的触感却让他动作猛地一顿。

是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纹,赫然横亘在流云纹路之间。

应崇怜的心猛地一沉。

这簪子不仅是他的储物法器,更是师哥应随临所赠的护身之物。

意义非凡。

在女妖幻境中用它刺伤李渡时,他就隐约感觉簪身传来过一丝异样震动,但当时情势危急并未深究。如今细看,这道裂痕……

是如何产生……

这个发现让应崇怜心头烦乱。

他烦躁地将簪子拔下,三千青丝如瀑泻落。

他盯着那道裂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图感受其中是否还有灵力流转,眉宇间尽是忧虑。

最终,应崇怜叹了口气,小心地将簪子放在浴桶旁,这才解开中衣,踏入温暖的水中。

热水包裹住疲惫的身躯,舒适感瞬间蔓延开来。应崇怜放松地靠在桶壁上,闭上眼,试图驱散脑中的纷乱。

李渡的伤势、簪子的裂痕、一闪而过的不知名的片段……

?最终。

温热的水汽熏得他脸颊微红,意识也渐渐有些朦胧。

静室。

心口的伤处,在静室寒气的刺激下,盘踞的仙器残力反而更加躁动,丝丝缕缕的黑气不受控制地从他紧抿的唇角和伤口边缘逸散出来,又被强行压回体内。

李渡的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小王,我需回去鬼界,照顾好宁宁。急事传讯于我。”他低骂一声,声音沙哑。

这流云簪的霸道远超预期,这么些年来,当真还很少有仙器能伤他李渡到至此。

到这个地步,得他必须立刻离开玄真宗。

李渡强行收功,压下翻涌的气血,身影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虚影,疾速掠回。

渡云轩内一片寂静。

李渡悄无声息地落在应崇怜房门前,气息有些紊乱。

他想在看一眼应崇怜。

还是不便打扰。?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应崇怜厢房窗棂透出的暖黄灯光吸引。

那灯光柔和,映着窗纸上朦胧的水汽氤氲。

鬼使神差地,他脚步微顿,走向应崇怜的房门。

门并未拴死,轻轻一推便开了条缝隙。

许是应崇怜觉得在宗门内无需过分戒备。

往里走了走,没寻到人。

再往里走,雪卧梅枝屏风后。

一股温暖湿润、带着淡淡草药香的水汽扑面而来。

屏风后,烛光被水汽氤氲得朦胧柔和,将人影投射在薄如蝉翼的屏风绢面上。

拉长、晃动,带着一种模糊而暧昧的暖意。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李渡瞬间僵立在门口,瞳孔微缩。

氤氲的水汽,暖黄的烛光。雪卧梅枝屏风。

应崇怜似乎正闭目养神,对门口的窥视毫无所觉。

李渡的呼吸骤然一窒。

眼前的此景冲击力太大,瞬间压过了伤处的剧痛,点燃了心底深埋的恋想。

气血翻涌。

那熟悉的、幽幽的冷莲焚香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弥漫开来。

丝丝缕缕的冷香掠过屏风,缠绕到鼻尖,应崇怜猛地睁开眼,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看向屏风方向。

“谁?渡郎么?”

屏风外,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停住了脚步。

“宁宁?”李渡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比平日更低哑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是我。方才接到传讯,我有急事在身,需离开一段时间。宁宁,我处理完回来找你……”

“好吗……?”?

李渡找了个极其合理的借口,心中却有些自嘲,这如此重的伤情不在他的计划之类内,按应崇怜的性子不会等他回来。

但若是不走,那他无疑会自行暴露。?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加重的呼吸。

李渡不欲让应崇怜为难。

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屏风上,贪婪地描摹着那水光潋滟。

转身,抬步。

“渡郎稍等!你有伤在身,此去小心!我拿些东西给你!”

应崇怜顾不上此刻的尴尬,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带起一片水花。

有些浸润了雪卧梅枝。

匆匆抓过旁边备好的宽大浴巾裹住身体,赤着脚便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湿润的乌发贴在颊边和颈侧,水珠顺着精致的锁骨滚落,没入被浴巾松松裹住的胸膛。

李渡本以为应崇怜会有些瘦弱不堪,现在看来精实的肌群,裸露的肩头和手臂还带着水汽蒸腾后的粉润。

一双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踝纤细,脚趾圆润,透着一种不设防的脆弱感。

应崇怜脸上带着焦急的潮红,眼中全是对李渡伤势的担忧,方才沐浴时的慵懒与朦胧美感被一种纯粹的关切取代。

李渡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他湿漉漉的发梢、滴水的锁骨、裹在浴巾下起伏的胸膛,最后落在那双踩在冰冷地面的赤足上。眼底翻涌的欲念几乎要冲破温雅皮囊的束缚,化作实质的火焰。

他强行移开视线,落在应崇怜焦急的脸上,声音越发低哑:“应该打扰到宁宁了……实在抱歉。”

这场面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剧冲击力,一时间气血翻涌。??

欲急攻心。

说完,李渡身形微微晃动。猛的咳出一口血。

和一丝没被压制住的鬼气。??

应崇怜的羞窘瞬间被惊骇取代!

几步到李渡面前,一把抓住他捂住心口的手腕。

触手冰凉!那温度,绝非活人该有!

“渡郎?”

“渡郎!”

应崇怜的声音带着颤抖,目光死死盯住那缕逸散的黑气,

“这……这是什么?!”

应崇怜看着李渡惨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心慌意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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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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