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应崇怜此刻下意识地将这感觉归结于李渡言语中一贯的亲昵和此刻花朝节氛围的渲染。
只是应崇怜并未知道这举动背后蕴含的、花朝节里关于情愫暗许的古老默契。
赠花予人,若对方坦然接受,便是两心相悦的开端。
这是一个关于花朝人尽皆知的秘密。
应崇怜此刻只是单纯地被这份“祝福”触动,被眼前这枝带着李渡和满心“好意”的红梅所吸引。
山谷里发生的一切,从枯枝逢春的奇迹,到亲手系上的红绸,再到此刻递到面前的“吉枝”,都像一场瑰丽而温暖的梦。
而李渡,是这场梦境的亲手编织者。
一股暖流混杂着方才的悸动,悄然涌上心头。
应崇怜看着李渡含笑等待的眼眸,那里面映着梅花的红,也映着他自己有些怔忡的身影。
拒绝的念头丝毫未曾升起。
应崇怜伸出手,动作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郑重,轻轻接过了那枝沉甸甸的红梅。
冰凉的木质枝干落入掌心,花朵的幽香更加清晰地将两人缠绕在一起。
“多谢渡郎。”
应崇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被花香浸润过的柔和。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红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枝干,清俊的眉眼在花影下显得格外温顺。
他接受了这份“好运”。
却全然不知,自己接受的,是对方在花朝节最含蓄也最炽热的心意。
李渡看着他坦然接过花枝。
看着他低眉垂目、指尖轻抚梅枝的模样。
那小心翼翼试探的眼底深处,瞬间被汹涌的、几乎要溢出的满足和愉悦所填满。
他强行压下唇角那抹过于明显的、得偿所愿般的笑意,只让那暖意沉淀在眼底最深处,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愿宁宁……”
“岁岁如今朝。”
李渡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难以言喻的缱绻。
他不再看那枝花,目光重新落回应崇怜脸上,仿佛要将此刻他捧着“吉枝”、带着一丝懵懂暖意的模样,无声无息地刻画在心底。
应崇怜抬起头,对上他过于专注的目光,心尖又是一颤。
那句“岁岁如今朝”像带着某种魔力,让他脸颊刚刚褪下的热度似乎又有回笼的迹象。
他有些慌乱地再次垂下眼,手指收拢,将那枝象征着“好运”的红梅更紧地握在手中,仿佛握着什么珍贵之物。
也仿佛……
握着这个花朝节里,由李渡亲手递来的、沉甸甸的、他尚未能完全理解的心跳秘密。
幽蓝的天幕下,满谷红梅无声燃烧,见证着这一赠一收。
那枝被应崇怜握在手中的红梅,在寂静中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未被点破、却已然被接受的花朝情愫。
应崇怜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红梅,冰凉的枝干贴着掌心。
那浓郁又冷冽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上来,与李渡身上惯有的冷莲香奇异地交融。
心口那股莫名的暖意和悸动尚未平息,反而因为接受了这份“吉枝”而更加鼓胀。
他看着李渡眼底那片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温柔深潭,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
渡郎待他如此之好,将这象征好运安康的吉枝赠予他。
那他……是不是也该回赠?
花朝节的习俗,不正是互赠祝福吗?
这个念头纯粹而直接,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想要回报对方好意的赤诚。
他完全不曾深想李渡那句“赠予志同道合之友人”背后更深层的含义。
更未察觉这赠花之举在花朝节里象征着什么。
他只是觉得,渡郎待他极好,这份情谊如此珍贵,他应当以同样的心意回馈。
“渡郎……”
应崇怜轻声唤道,清亮的眼眸里带着一种干净的认真。
他抬起眼,目光在李渡身侧那株同样繁茂的梅树上逡巡片刻。
然后,学着李渡方才的样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点笨拙的郑重,也折下了一枝开得极盛的红梅。
清脆的折断声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
李渡脸上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此时李渡的呼吸几乎停滞,深不见底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仿佛有星火炸开,又被强行压制下去,只余下难以置信的惊涛在深处翻涌。
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巨响。
他看着应崇怜那双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看着他手中那枝同样灼目的红梅。
看着他带着纯粹的、想要分享祝福的神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血液,冲得他指尖都微微发麻。
应崇怜……回赠了他花枝!
在花朝节……
这远超出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几乎是梦寐以求的回应。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握住那只递花的手。
但李渡强大的自控力在最后一刻勒紧了缰绳。
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强行压回深潭,只在那双幽深的眸底留下一点极其克制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
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加深,反而像是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击得有些失神,只余下唇角那抹惯常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然而眼底深处却有着一片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滚烫的暖意。
应崇怜并未察觉李渡瞬间的失态,他只觉得李渡看他的眼神似乎比刚才更深沉了些,让他耳根又有点发热。
应崇怜将手中的红梅递向李渡,声音清朗而真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
“愿渡郎……亦得偿所愿,岁岁安康。”
他顿了顿,补充道,像是要把所有最好的祝福都倾注在这枝花上。
“万事顺遂。”
李渡看着递到眼前的红梅,看着应崇怜那双映着满谷红梅、亮得惊人的清眸。
他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将翻涌的情绪吞咽下去。
然后,李渡伸出手,动作比刚才应崇怜接花时更加缓慢而郑重,仿佛接过的是稀世珍宝。
接过了那枝红梅。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应崇怜微凉的指节,那微小的接触点仿佛带着电流,让两人的手指都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多谢宁宁。”
李渡的声音低沉得厉害,却又奇异地糅合了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那声“宁宁”叫得格外缱绻,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最终只化为这沉甸甸的四个字。
李渡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枝干,眼底的笑意终于如同破冰的春水,缓慢而清晰地漾开,带着一种近乎餍足的暖意。
山谷里的风似乎也温柔了许多,拂动着两人的衣袂和发丝,带着冷梅的甜香。
短暂的静默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融。
李渡抬眸,目光落在应崇怜清俊的侧脸上。
看着他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和专注看着梅花的眼神。
忽然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却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沙哑:“宁宁,饿了吗?”
应崇怜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在这样震撼的景致和悸动的心情下,他几乎忘了腹中空空。
但经李渡一提,似乎确实感到一丝饿意。
“有些。”
应崇怜老实地点点头。
李渡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一种“得寸进尺”般的满足:“ 花朝节俗,以花入馔,方不负春光。”
言罢,李渡晃了晃手中应崇怜赠予的红梅:“回去,我做梅花糖糕给宁宁吃,可好?”
“梅花糖糕?”
应崇怜眼睛亮了一下,带着几分怀恋。
灵宫清修之地,饮食寡淡,这等精致甜点,他甚少接触。
只是在食膳阁吃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嗯。”
李渡颔首,目光温柔。
“取新开梅花,配以蜜糖糯米,清甜软糯,最是应景。”
李渡自然地伸出手,并未去拉应崇怜,只是虚虚地护在他身侧,示意方向。
“走吧,回家。”
“回家”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和暖意,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
这自然的语气,是李渡精心编织的网中,最温柔的一根丝线。
应崇怜心头又是一动,捧着李渡赠予的红梅,跟随着他的脚步,朝着石隙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那片由李渡一手点染、怒放燃烧的红梅花海。
在他们转身离去的瞬间,一阵微风拂过山谷。
吹动了万千花枝,也吹动了那根系在最高处的、写着“崇怜”二字的红绸。
红绸在风中舒展开来,在原本遒劲的“崇怜”二字下方。
一行同样用金粉书写、却更小更飘逸的字迹,在幽蓝的天幕和深红花海的映衬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
那字迹不如“崇怜”二字舒展,每一笔都显得沉凝,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写下去,深深嵌在柔软的绸缎里。
李渡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风停了,红绸垂落,将“李渡”这个名字和那几行沉重的小诗,重新掩藏在“崇怜”二字之下,隐没于深红花影中。
结尾小诗出自《上邪》老大们![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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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欲与君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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