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野兽的眼睛。
那是最接近狼的目光，绿得发光，抵着笼子往外看，露出瞳仁下面的眼白。
“……！”惊得那人下意识捏紧了拳，胸口大幅度起伏，呼吸急促起来。
一眼看去几乎挤满了整个笼子，身体都被挤压微微变形。怎么会有人……背对着还能转头到那种角度！
他不敢对视，僵硬的转开头，一时间声带发紧说不出话。
无人注意的铁笼中，悉悉索索有衣物摩擦的声音，似乎掉了个头，四肢趴伏瞧着隔壁的笼子，像个好奇的小动物。
只有黑布的边缘才能看到外面，几乎把自己紧贴住铁笼的缝隙，脸上还有压着笼子留下的印记。
靠墙的那个听够了，伸手指了指外面，“走吧，这里留给他们解决吧。”货也送到了，剩下的就不归他们管了。
……
铁笼里伸出一只手，抓住隔壁的笼子用力拉过，两个笼子猛然撞在一起，这次看清了。
眼中似有深思，这么小……躺在笼子里都占不满一半。
“呃……”对方被震醒了，捂着头睁开眼。
那是个瘦小的少年，他先是发现自己在笼子里，难掩慌乱。接着看到了对面伸来的手，猛得后缩了一下。
他的后背碰到了铁笼，口中溢出一声痛呼。
他听到对面说，“你是来找我的吗？”忽略奇怪的姿势，倒是像个正常人。
“你……你会说话？”
——
千机雪离开了看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伏影了。
但这里光线不好，不能肯定。她小心避开人群，顺着刚才看到的方向走。拍卖场鱼龙混杂，很好掩饰行踪。
“来人！快……斗犬跑了！”
有人跌跌撞撞的跑出来，险些撞到千机雪。
斗犬……？千机雪错开身，抬眼扫过看台，拍卖师故作玄虚结果并没有展示真正的商品吗？伸手扶了一下面具，毫不犹豫的往里走。
后场有两个打开的笼子，其中一个沾染了血。
不了解的人对斗犬是有误解的，斗犬并不是野兽，是可以正常沟通交流的，而且比一般人都狡猾。
有人打开了笼子……
只是那个人恐怕也凶多吉少。
“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声音从更深处传来，千机雪抬腿往里走。
“告诉我，我在找他……”
“他和你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场景令千机雪瞳孔一缩，几乎条件反射抽出腰上的刀。斗犬的力气很大，想要掐断人的脖子只需要……
对方反应很快，缩回手躲过她的攻击，只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咳咳……”千机雪来不及追，先把地上的人扶起来。手里好像握了一把骨头，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瘦了。
“傅……”话还没出口，对方已经挥开她的手，跌跌撞撞朝斗犬消失的地方跑去。千机雪只听到几句“我要找到他……”之类的话。
这样追上去，会被杀掉的吧。千机雪皱了下眉，杂乱的脚步声离的很近了，她略一思索也跟着人影消失的地方走去。
拍卖场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确实会用其他东西替代真正的商品，尤其是这种不怎么安全的地方。
斗犬跑了，必然会引发慌乱，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自然先撤比较好。
穿过后场长廊，有一条小路通向外面。
有个人走得更快，身影一闪而过。千机雪不动声色，退一步掩在墙后观察情况。
没有打斗的痕迹，少年体力不支跪坐在地上，似乎是没追上。先前那人扶起少年，一身玄色衣衫，素白掐金的腰带。
少年面露笃定，托着他的手站直。眼神坚定，“……他一定知道。”
“我派人去追了，既然有了消息就一定查得到，你以后不能这么冒险了……”离得有些远，但声线听上去很特别，像年份不久的酒，醇厚又清爽。
千机雪心中有了猜测，只是他们不是回青冥了吗？既然傅南星已经安全了，她也该……
耳边有轻轻的破空声，千机雪眸光微凝，一片树叶从她眼前飞过，笔直的戳进树干。顺着飞来的方向看，正好对上一人的目光。
明明是刚脱困的斗犬，却丝毫不见狼狈，靠在繁茂的树丛里，只余相当白的脸露在外面。有双绿色的眼眸，眉头微压。
【那个人明明在你身边，却不告诉那个小朋友吗】
千机雪感觉对方好像有话说，但一阵风刮过，那处树丛已经不见人影。
——
夜璃照常蒙眼溜达，眼前黑了一片，“……”哪个挡路的？
圣子个头比夜璃高些，勾着嘴角看他扯下蒙眼的纱。
“你没听过好狗不挡道吗？”看见是他，夜璃翻了个白眼，“有事？”
“我当然是来感谢你把澹台雪送到我面前。”圣子眯眼笑，“不过他直接求助我，你在他心中不是很有用啊。”
夜璃不喜欢仰头看人，微微皱眉，“青奴呢？”
“忘了告诉你，有人把他放走了。”
夜璃：“谁？澹台雪？”
圣子笑意更深了，“你倒是舍得下血本，青奴也是你费了不少力气收来的，就这么送给澹台雪？”
夜璃不语。
他接着以一种很遗憾的语气说，“可惜了，不是澹台雪。”
夜璃气笑，目光不善，“是我这段时间疏忽了，忘了收拾你！”
“虽然是我安排的，但青奴不在我这儿。”圣子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耐心驯服一头永远不会忠诚的野兽。”
这话倒是不做假，夜璃盯了他一会儿，“你最好注意一点，他是风玄煜的人。”
“是又如何，他派来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吧……”圣子有些感慨，微微凑近他，四目相对，“我们回不去了。”
夜璃很反感他的靠近，忍不住厌恶的神色，“还不是因为……离我远点，恶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圣子倒没什么感觉，“你没错。”
“……”夜璃闭上眼，他不想看到这张脸，嘴里吐出几个字，“道貌岸然。”
圣子对他的“夸奖”欣然接受。
至于被傅南星放跑的青奴去了哪，他不是很在意。虽然用他的势力找一个人不算难，但那毕竟是……再说隔了这么多年还是太麻烦了。
让傅南星自己去找吧。
【“哎，小乞丐，离近点，给你馒头。”傅家灭门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至少他在街上看到傅家小可怜的时候也不过十岁。
对方相当谨慎，缩在角落不出来。
那时候她几岁？
他有些不耐烦，“我又不骗你，从我手上拿走总比捡地上的干净吧？”他只顾着引诱对方出来，也没注意周围的情况，突然有高大的阴影靠近，一脚踹翻了他。
对方像座小山一样，瞪着两个铜铃大的眼睛，“哪来的野小子，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丧家之犬，捡地上的吃就不错了……我看谁敢给她东西吃！”
他吓坏了，还没出息的病了一场。只记得角落里那双戒备的眼眸，即便如此也没有哭。
明明傅家灭门前曾叮嘱父亲照顾一双儿女，可被灭门后，这对儿女便流落街头受尽欺负。】
圣子不喜欢听夜璃说“你和你父亲一样”，别的倒是接受良好。他跟那个老头子可一点都不像。
“别愁了，你养的东西，就是再笨也通些人性吧。”说不定自己就去找千机雪了。
夜璃本来打算用“斗犬”吸引千机雪的视线，让她不那么快离开荆楚。可没想到千机雪去找了圣子，青奴也被其他人劫走……
他心下思量，嘴上也不饶人，“我养的东西？便是你，也不能在青奴手下撑过……”
……
即墨独月掀开马车帘子，“什么？你不回东凌了？”
“对，现在离开不是好时机。”千机雪站在马车旁，“况且情况你也知道，我就不向门主当面汇报了。”
“那怎么能一样……”即墨独月瞥了眼千机雪准备的“替身”，身形倒是相似。“罢了，你自己小心。”
“澹台雪”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做的，倒不如让千机雪亮亮相……千机门那边圣子和夜璃都知道她这层身份，反而不碍事。
想要拿下千机门，澹台雪人微言轻。
即墨独月当然不只是来协作的，他还带了风玄煜的手信，亲手交给了传出命令的人。
本来螳螂脱壳的手段已经快使完了，这一下缺反倒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他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侵占千机门的势力，那只有把所有知情的人灭口。
那就是那个突然空降的——千机雪。
夜璃收到了千机门管理层开会的消息，却没有邀请圣子。他的神色微变，难得的严肃。
圣子从屏风后走出来，手指顺了下鞭子上系着的穗。他看着送信人走远，“这我倒是没想到，看来他们更信任你。”
“……”太反常了。
圣子走到他身边，还是不着调的话，看着他的表情，“怎么，与我分开，你很害怕？”
夜璃瞪了他一眼，不过反驳都是浪费时间，“若他们想解决我们，青奴不在，我恐怕……”圣子的鞭法确实技艺高超，不过也有致命的弱点。
夜璃嘛，本身就是纸皮老虎。圣子微笑，“若要动手，等不到现在。”
可他们一起行动，千机门便毫无办法。
夜璃换了衣服去千机门地下的总部，圣子则返回家中。
屋内没有点灯，所有人都陷在黑暗中，掩藏着神色。夜璃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夜视能力很好，比常人更容易在黑暗中看清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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