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夏油杰的身份也即将从小学生变成国中生。
有栖梦从夜蛾正道那里了解了更多咒术高专的事情，开始和小孩认真探讨。
“我吗？我在哪里都可以。”夏油杰弯弯眼睛，语气温和。
只要能和梦待在一起，对他来说，在哪个地方都无所谓。
有栖梦细微地皱皱眉，看向他的眼神一片认真，“可还是不一样的吧，也许换个环境，你会认识更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呢，会不会更开心一点？”
夏油杰一愣，下意识要反驳，“我没有不…”开心。
对上那双恍若洞悉一切的眸子，他噤了声。
“我说杰你啊，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不用在我面前隐藏的。我正是因此而来啊。”
有栖梦站起来拍拍小孩的肩膀。
相处这么久，她又怎么看不透夏油杰在正常社会的处境呢，和一群看不见咒灵的人待在一起，他要伪装，要不露破绽，假装和常人一样。
即使那些丑陋的怪物就在眼前，也要笑着，直面地穿过祂，继续和友人交谈。
有栖梦没有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但能看见，每次入梦时，夏油杰面对和自己相似的孤立和封闭时，总会流露出的怔愣和恍惚。
所以，她再一次想到夜蛾正道说过的话，“咒术高专是培养年轻咒术师的地方，在那里，也许你们会遇见可以并肩同行的伙伴。”
她恍然，夏油杰的成长过程，当然需要好朋友，能够一起不用避讳地谈起咒灵、能够一起面对未知和危险的同伴。
可是……这条路会不会太危险了呢。
有栖梦把待在普通人聚集的学校和待在咒术师聚集处的利弊详细地讲给他听，并没有因为夏油杰才是个十几出头的小孩轻视他。
前者，虽然不被理解，要忍受孤独，但也意味着足够稳定和安全。
后者，不用隐藏自我，但同时，危机和冒险并存。
夏油杰听着，被有栖梦身上沉静的气质感染，也慢慢分析起其中的好坏。
虽然他的首选依旧是和梦待在一起就够了，但不得不提，在有栖梦说到后者时，杰的内心深处也产生了一种渴望。
——朋友吗？能够面对一切的朋友。
……
明确了夏油杰的意向，有栖梦点点头，准备找个机会联系夜蛾正道，她记得对方是个高专的班主任来着。
夏油杰弯弯眼睛，突然又说，“况且，如果我入学高专，应该也可以帮到梦吧？”
有栖梦一愣，不止一次感叹，他真是自己见过的最敏锐最早熟的小孩。
几年来，为了探查梦境污染一事，她一直在观察咒术界。加上夏油杰的咒灵操术和禅院甚尔的身份，有栖梦不止一次摸索咒术界的相关内容。
虽然这里的权利体系模糊混乱，管理层愚蠢封建，咒术师的工作安全也没办法得到保障…
她费了好一阵功夫，把这些毛毛线线的杂乱扒拉开，才找到一些关于藏在这之后搅浑水的那个人的线索。
目前也只能确认的是，背后那人，和咒术界管理层与咒灵方都有联系，似乎…正在暗处等待着什么。
这种情况下，夏油杰入学高专确实可以成为一个有栖梦进一步接触咒术界的契机。
可是、
有栖梦戳戳他的脑袋，“不要在这种事情上加上情感的权重啊。如果杰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后者，你会后悔的。”
夏油杰低头听训，却在心里偷偷反驳，才不会呢，能和梦待在一起，他才不会后悔。
……
又是一次入梦训练结束，有栖梦正和夏油杰商量着明天碰瓷夜蛾的具体细节。
突然之间，一根红色的绳索凭空出现，束住她的手腕，将少女拽向另一个方向。
有栖梦似乎感应到什么，轻微摇头向夏油杰示意，他顿了一下盾立一按，收回准备阻拦的手。
“杰，不用担心。”有栖梦说完，反身拉着绳索，背后的翅膀扇动着，几个瞬间消失在这片空间。
只留下夏油杰站在这里，紧握的拳头微颤着，看向她消失的地方。
……
那根绳子是有栖梦在纱绘子身上留下的保护绳，连接着纱绘子的命线，最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啊……
有栖梦面色凝重，瞬间奔向纱绘子的位置。
对方即将断裂的命线在她眼前一闪一闪，直到看见纱绘子的面容，她心中的不安彻底变为现实。
……
病房内只有婴儿的阵阵哭声，纱绘子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一片病色。
有栖梦挤开一言不发的禅院甚尔，握住好友冰凉的手，连声音都带着颤抖，“纱绘子…？你…”
“是小梦啊…”女人迟钝地分辨着，慢慢扯出一个笑容，回握少女的手，像是想要安抚她。
有栖梦趴在床上，贴了贴她的手，眼睛里满是悲伤。
怎么会这样突然呢，明明上一次见面时，纱绘子的身体很好，这两年里命线也从未预警，就好像，她的身体是在这一瞬间变糟糕的。
精灵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安静地看着精力不济的好友再一次闭目浅眠，这才有心思注意到神色恍惚的禅院和依旧在小声啜泣的孩童。
这个孩子还太小，不明白外界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上感到了不安和恐惧，还未学会用语言表达，也没有得到及时的安抚，眼下哭得已有些沙哑。
甚尔的眼睛记录下病房里的一切，大脑却迟迟无法运转起来。深绿色的眼眸满是痛苦和无力，多日在医院陪护，他的形象早已和有栖梦之前见过的大不相同。
对上一次才参加了他们婚礼的有栖梦而言，这一幕如此割裂。
她安抚好孩子的情绪，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个憔悴的男人。
……
两人来到医院的走廊里，良久的沉默。
禅院甚尔面色苍白，倚着墙壁，不发一言。
“纱绘子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有栖梦率先问。
听到熟悉的名字，男人的目光有所波动，他沉默着，像是忽略，又像是回忆。
“去年的十二月，临近生下惠的时候。”随着回忆，他又一次想到自己和妻子满心期待惠的到来，商量孩子的姓名时，她的眉眼弯弯，握着自己的手，鬼使神差地禅院甚尔就说，那就叫惠吧。
－－上天的…恩惠。
（我会照顾好你们的。）那时的甚尔坚定地许诺，满心都是激动和欢喜。
可是画面一转，妻子渐渐病弱的面容又遮盖了那时的喜悦。
她的病情来得又急又凶，找了许多家医院也查不出病根，甚至动用咒术界的力量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无解。
这些事在甚尔的脑海里翻滚着，他指尖微动，在口袋里摸空后才想起，和纱绘子在一起后，他就把烟酒戒了。
男人的目光一颤，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的伪装骤然被撕出一条缝隙，被刻意藏起来的茫然和脆弱瞬间暴露在空气之中。
……
十二月。
有栖梦思索着，目前已经是二月中旬。
为什么近三月里，她不曾收到命线传来的消息？
起先的担忧和悲伤渐渐被精灵压下，她在这之中闻到了相似的气息。
樱粉色的眸光看向身上满是颓唐的甚尔，转而隔过那扇门，看向依旧浅眠的母子二人。
周围传来许多种声音，有代表新生命降临的啼哭，也有众多亲人家眷压抑的哭喊。
生命，生命。
生，死。
“－－我不信这命运啊！－－－”走廊里有人嚎啕大哭，伴着一声惊雷划破天际。
天上下起细碎的雨，雨滴渐重。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禅院惠又哭了起来，颇有撕心裂肺的趋势。
房间内监测纱绘子生命迹象的仪器闪过红光，不安分地悲鸣着。
这一切，又发生在另一个瞬间。
……
雨势越来越大了，砸在窗户上，又无力地滑落，汇聚在地上，形成阵阵坑洼。
……
有栖梦隔着忙碌的医护人员，看到中心被“命运”紧紧连在一起的三人。
那是和命线同源的东西，命运。
来自世界意识的安排，又叫做、剧情。
……
温暖柔和的光笼罩住这间病房，一切都被摁下定格。
有栖梦可以接受人类好友的正常死亡，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的一环。
但是倘若，她的好友是要因为这份“命运”被愚弄着草率仓促地失去了性命，精灵绝不接受。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倾向。夏油杰早就做完了课后作业，他坐在书桌前，眼眸里闪过些许的担忧。
此时，梦在做什么呢？她那里，有没有也下起这样猛烈的雨。
她走得很急，甚至来不及交代什么。
夏油杰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栖梦脸上流露出那样错愕又焦急的神情。
蓦地，少年的脑海里闪过夜蛾正道的话，大都和自己与有栖梦预料的大差不差。夜蛾老师以为的初见，早就被他们二人预设多次了啊。
“奇才…吗？”
他看向自己的手。经过几年的实训，难免会多出些许伤痕，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大都淡了，变成几道细白的疤，作为存在过的证明。
不，他不是天才，只是恰好得到了天才的引导。
－－如果我再强大些就好了。
直到，能够让有栖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不是这样被排挤在外。
窗外又是一阵声惊雷，少年注视着不远处两只咒灵的厮杀，神情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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