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回忆像不断掉落的水珠，猝不及防地滚落到地面上，荡出一道道波纹，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已经不再为此烦恼。
有栖梦转转眼睛，捏捏小孩的脸，“不哭啦惠，我带你去看点好玩的怎么样？”
“今天不去看脱兔它们吗？”他问。
“一起来啦一起来啦。”有栖梦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冲他眨眨眼。
看到小孩乖乖听话躺到床上，精灵也紧跟一步，把玉犬抱回他的影子里，跟着惠一起入梦了。
伏黑惠显然没见过这场面。
先前一直跟着有栖梦探索自己的影子，见到了玉犬、鵺、脱兔，这一直以来都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游戏，惠的身边总会被一堆毛茸茸挤满。
而现在，他仰着头，对自己见到的另一片景色感到惊奇。
眼前的星空太美了，他在市区从来没见过。
脚下的云朵移动速度明显和鵺不一样，后者再怎么放慢，惠也很容易被空中的风吹得东倒西歪。
看到小孩乖巧地抱着一大堆小兔子坐在云朵上，有栖梦哈哈大笑，一脸得意，“这片地方是我和纱绘子发现的哦。”
“惠是第…唔，第三个知道的人呢。”
精灵安静地坐在云朵上，想到前两次来这里时的情形，一时有些出神。
修改现实当然需要她付出别的代价，为此她还倒欠了好多能量，在还清之前，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附近打打咒灵，就连梦境污染的线索也断掉了。还好这个地方有惠在，只有待在气运之子身边，有栖梦才能保持一个“低消耗高输入”的，状态，就像那时在杰身边一样。
而现在，刚脱离负数的能量也只够到达这个有栖梦曾经标记过的地方。
她发散思绪，如果把气运之子凑到一块儿，她的能量会不会加倍增长呢？
诶，也不知道杰最近怎么样了，有栖梦盯着一颗曾经被他们一起夸过的星星想。
……
“请放心，已经安全了。”身形高瘦的少年轻声安慰着担心受怕的梦境主人，熟练地使用新的梦境掩盖掉对方记忆里糟糕的一切。
巨大的蜘蛛匍匐在他的脚下，带着他前往下一个地方。
较三年前，少年的形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本就处在生长期的他，加上高强度的体术训练，身形再度抽条，比那时长高不少。
夏油杰从未懈怠任何一天的训练，有栖梦离开之前，已经把入梦的核心和底层结构告诉了他，他的悟性很高，经过不断摸索，早就可以熟练应用这项技能。
在一次次的实战里，杰越来越强，收获越来越多，可是，唯独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应对在任务途中遇见的各种情绪。
惊恐的，厌恶的，感激的，焦虑的……
人类的情感太多太多，一部分是噩梦与咒灵，一部分又是美梦与正向。
夏油杰在交界处徘徊着，无暇分辨两者区别，只是草率地吞下。他弯着眼睛，流露出一种悲悯的意味，把摇曳不定的迷茫和不安藏在一派沉毅之下，继续走在自己认为正确的路上。
即使他也还是不清楚，自己在追寻什么。
……
斩杀了三处梦境咒灵，今夜一时有些清净。忙碌了几夜的夏油杰闲了下来，没想好该去哪，盘膝坐在那头蜘蛛背上，若有所思。
远处吹来一阵风，他感受到风的意图，失神片刻，没有挣扎，便被带到了熟悉的地方。
夏油杰抿抿唇，没有说话。瞳孔里倒映出那片星空的样子，依旧灿烂、夺目。
他记得这里，在看到那星空一角便已知晓这是什么地方。
那些久远的回忆，被他刻意隐藏的部分，再一次席卷而来。
突然间，他眨眨眼，看到了像幻觉一样的人。
是我…太过思念了吗？
理智是这样分析的，但是夏油杰迟迟没有把视线从那道身影上移开。
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期盼着，即使分别了，有栖梦也会好好的，依旧随心所欲，依旧自由。
但是…这道“幻觉“比她离开前还要瘦。
难道是自己内心深处在担忧有栖梦，具现出来的“她”才会是这个样子吗？
直到那人若有所觉，转过身来，露出熟悉的笑容时，夏油杰才推翻了之前的所有猜测。
“杰！——”他又一次听见了有栖梦的声音。
……
惠还太小，撑不住长时间的入梦，有栖梦带他看了会儿星星，就把小孩送回去睡觉了。
不过对有栖梦来说，此夜依旧漫长，干脆又回到了这片星空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星星，消磨时间。
她在心里盘算着，等到能量再恢复一些，就去看看杰怎么样了。
比起实力的增长，有栖梦更想知道小孩的心理健康状况。
几年前走得太急，她好像，还没有来得及教导夏油杰怎样在实力和心态两者中取一个平衡……
入梦这件事，往往是梦精灵立场分化的歧口。
正当她这样想着，突然感受到身后多了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有栖梦扭头，从对方没改变的发型中，认出来那是正在被自己念叨的少年。
“杰！——”她高兴地挥手。
不过在看到对方的眼神时，有栖梦嘴角笑容微滞。
梦精灵一向对情感和气场感知敏锐。
她能看到夏油杰眼中的变化，一并发现的，还有被他身上极力掩埋的混乱。
……
夏油杰眨眨眼睛，终于确认了面前的这一幕并非自己的幻想。
他难得有些紧张，慢吞吞地走过去，一动不动地看着有栖梦。
他的心里有很多想问的，这三年有栖梦究竟去了哪里，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即使站在一起，梦的气息还会这么微弱。
“咦，这头蜘蛛好眼熟。”有栖梦俯身，仔细看着它，思索片刻。
夏油杰一顿，温声回应，“嗯，是之前我们入梦的时候收服的，还算好用，就带在身边了。”
“原来是是那次杰用蝙蝠和薄荷喷雾吓走的咒灵啊。”有栖梦想了想，恍然。
毕竟是夏油杰第一次入梦干的事情，她对小夏油缜密的逻辑和丰富的课外知识还是多少有点记忆。
没想到蜘蛛的实力强了不少，一看就知道杰把它喂得很好。
夏油杰弯弯眼睛，显然也想到了之前的事情，不过、他记不太清自己具体是怎么做的了，记不清当时救人的心情如何，只是把精灵事后馈赠人类美梦的神情记了很久。
他放松了些，和有栖梦并肩坐在一起。
眼前的一幕又和当时重叠了，那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坐着，梦说起自己的友人，谈及曾经的记忆……
“杰。你现在，怎么样了呢？”精灵问。
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又透彻，在整片夜幕缀着的繁星映衬下，有栖梦的脸庞也带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她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自己，如同过往的每一个日夜。
夏油杰颤颤眼睫，微微错开视线，语气里难得展露一丝迷茫，“梦…我不知道。”
要怎样回答呢？
是夜蛾老师的高度评价和期待，还是辅助监督看向他时恭敬的神情？
他要说的是日益精通的入梦本领，还是自己身上被发掘出来的浑厚咒力？
这些年的变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样的他，到底算不算强大。
夏油杰不知道，他只是依旧对自己的状况没有太多的实感。
而且…之后呢，之后他要怎么做？
看见少年茫然的神情，有栖梦恍然，知道他还是到了那个歧口。
杰的实力增长太快，但心智显然还没有成熟到相应水平。
她脑袋里的电灯泡滴地亮了起来，觉得自己闻到了关键要素。
听执棋人说过，上一世的气运之子们全都走向了死亡，那夏油杰也会死吗，他是怎么死的？
当时有栖梦并没有在棋盘上看到代表杰的棋子。她的心里早就隐约有个猜测，是不是那时杰已经死亡，所以被撤下了棋盘？他是第几个死的呢……
现在，有栖梦好像有答案了。
她拍拍夏油杰的脑袋，发现这孩子是真的长高不少，“没事啦，想不通的就先放放也没关系呢。”
“如果得到的不是自己的答案，那就没有任何意义。”说完这句话，有栖梦神色不变，内心却在想着，要找个办法帮助杰渡过心里这道坎才行……
夏油杰看着她，突然开口，“梦。”
“嗯，怎么啦？”
“…不，没事。我马上要去东京咒术高专上学了，夜蛾老师找过我的父母，已经和他们沟通过了。”很久的沉默过后，少年放弃了原先准备说出口的问题，转而说起自己的近况，眉眼弯弯，一片轻松之意。
他说起一些值得高兴的事情，说起升学成绩，说起和其他咒术师执行任务时的事情，什么都会说。而有栖梦悠闲地听着，时不时眼神亮亮地看向他，应上两句，补充自己的见闻。他们默契地略过有栖梦不想提及的话题，只是笑着，就像那些分别的日子不曾存在。
少年颤颤眼睫，看了看消瘦了很多的精灵。他藏在身后的手握了又握，最终还是松开了。
你不想告诉我的，那、我自作主张，祝愿你在那些日子里，也是好好的。
天快亮了，在场的两人都意识到这一点。有栖梦扬起一个笑，对着小心藏起期待的少年摇摇头，“杰，你该醒啦。”
“……”一阵沉默。
有栖梦还是那样拍拍他的脑袋，语气里带着一如既往的肯定和从容，冲着他眨眨眼睛，“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用担心我啦，杰，我们高专见。”
到那时候，她的能量应该可以恢复大半了，有栖梦还想要亲眼看着小孩进入新学校呢。
确认了她话中的意思，夏油杰松了口气，轻轻地揽住了她，“梦，高专见。你…也要好好的。”
……
夏油杰已经回去了。
有栖梦歪歪脑袋，仍站在原地。
她还是有些茫然。
夏油杰刚才突然的举动，力度很轻，甚至算不上一个拥抱。
空气里散下了少年些许的情感，带着担忧、思念、庆幸…它们一股脑地涌向有栖梦，却在接触前的那一刹那，凝聚成了一滴泪，一滴和那个拥抱一样轻的泪水。
啊呀，真是的，自己好像被小孩担心了呢。
有栖梦眨眨眼睛。
梦（叙旧版）:诶呀，这只蜘蛛咒灵，这么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杰:？（保持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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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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