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李治出生。宫殿里春意盎然,桃花微风拂过窗棂,光影斑驳。李世民抱着襁褓中的李治轻步走到书房,长孙皇后在旁整理衣襟。
“爹,爹!”外面传来李承乾兴奋的声音,李承乾跳着进来,眼亮晶晶的,“我也要看看弟弟!”
李世民笑着蹲下身,将李治轻轻举起,让李承乾能看清楚:“小心,弟弟还小,别急着抓。”
李承乾伸手,却只摸到软软小脚丫,忍不住皱眉:“他怎么比我轻这么多?是不是吃得不够?”
长孙皇后忍俊不禁:“你小时候也一样,爹妈都得小心翼翼地抱着你呢。”
一旁,李泰安静地看着,手里抱着一个小木马,眼神好奇又认真。他轻声说道:“哥哥,弟弟会哭吗?会不会像我小时候一样吓到大家?”
李世民轻轻摇头,低声说:“不,他很乖,有爹在,一切都好。”说着,他用食指轻轻戳了戳稚奴的小手,稚奴竟然小小地握住了指头,仿佛在回应父亲的承诺。
这时,李丽质娇小的身影从帷幕后探出,她像一只小猫一样蹑手蹑脚:“哥哥们,弟弟什么时候可以抱啊?”
长孙皇后笑着招手:“丽质,别急,你先学会温柔地问候。”
李丽质瞪大眼睛,仔细看着乖巧的李治,伸出小手指轻轻碰了碰:“你好,弟弟。”
李世民忍不住低声笑出声:“看吧,这就是你们的弟弟,他已经被全家关注了。”
李承乾凑上前,指着稚奴的小脚:“爹,我以后教他骑马!”
李泰也凑上前,神情认真:“我教他读书写字!”
李丽质蹦蹦跳跳:“我陪他玩玩偶!”
李世民抱着小李治,望着三个孩子围在周围,心里满是柔情与自豪:“这小小的稚奴,将来不仅有你们做伴,还有爹妈的教导,他必定聪慧又坚强。”
长孙皇后依偎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窗外阳光透过花影洒在院中,父子母子间的笑声与嬉闹,仿佛比宫廷中任何事情都要珍贵。
贞观二年,西域夏天的风中已带着热烈的干燥。碎叶城的城门外尘土漫天,一位披着僧衣、形容清瘦却目光坚定的中土高僧,步履不息,执锡而来。他便是后来名震中外的玄奘法师。
我与统叶护在城中接见了这位僧侣。他虽衣履单薄,谈及佛法与典籍时却神采飞扬,目光澄澈如秋水。统叶护听他言及求法之志,忍不住抚须笑道:“此人虽是僧,却有勇士之心。” 我看着玄奘,心中微微触动。自晋阳与李世民那一别以来,我始终未再踏足中原,如今眼前的僧人却要千里孤身西去,只为求一卷真经。
我亲自为玄奘备下骆驼、干粮、随行人手,又赐他我多年收藏的西域地图,叮嘱道:“此行路途险恶,愿法师慎之。”玄奘合十拜谢,目光沉静,仿佛把我的一片心意都收进胸中。
不久后,西突厥之内风云骤变。统叶护的伯父莫贺拓起兵谋反,杀伐骤起,血染金帐。
统叶护身披甲胄,手中紧握弯刀,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浸湿,眼神却依旧凌厉如鹰。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目光在战火中忽然柔和了一瞬。
我扑上前去,紧紧攥住他的手,嗓音颤抖:“我们一起逃,好不好?去哪里都行,我……”
他伸手抚上我的面庞,指尖粗粝,却出奇温柔。他笑了,仍是那种纵横草原、却只对我一人展现过的笑容:“傻女人,十年了,你跟着我不离不弃,若有来世,我还愿在草原上遇见你。”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的号角。敌军已冲破护卫,厮杀声近在咫尺。统叶护眸光一转,又恢复了往昔那股锐利与果断,他一把将我推向随侍的护卫:“送王后走!立刻!”
我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泪水模糊了视线:“不!我不要走!”
统叶护一瞬间红了眼,却猛地抽出佩刀,将刀背抵在我手上,硬生生逼我松开:“阿史那氏,记住,你是突厥的王后,若我死了,你要带着咥力特勤为我复仇,你不能死在这里!”
我的哭喊被刀光与战火吞没。最后的画面,是他转身冲出帐门,背影高大如山,披甲映着火光,仿佛一尊孤傲的战神。
长夜无眠,直到远方厮杀声骤然断绝,只余风吹旷野。草原的爱与誓言,原来如飞沙,终究随风散去。
太极宫的朝堂上,寒光透过殿门,映在朱阶之上。
侍从宣读边报:“西突厥内乱,统叶护可汗被其叔莫贺拓所弑,诸部震动。”
群臣议论纷纷,或言可乘虚制其地,或请速遣使安抚。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在那一刻,他确实也在思量国策:
西突厥之乱,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若处之得当,大唐可保西域未来数十年的安定。
可在心底,另一重思绪悄然涌起。
如今战火燃起,血染金帐,她是否也被卷入其中?她还好吗?
李靖上前奏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若能乘机策动西域诸国归附,则边疆可定。”
李世民微微颔首:“善。备诏,告谕西域诸国——大唐,愿安其民。”
那一刻,他将最后的柔情,化作了帝王的仁政。
夜色沉入太极宫,铜灯燃得极稳,只有烛焰的光,轻轻在御案上摇曳。
李世民批完最后一份奏章,忽觉胸口发紧。
他放下笔,抬眼望向窗外,长安的夜一片静寂,连宫鸦都早已栖息。
案几旁,放着早晨那卷边报。那一行墨字,依旧在烛光下清晰刺眼:
“西突厥乱,统叶护可汗被弑。”
他指尖轻触那行字,良久未动。
那是一个令他敬重的敌人,也是他此生最复杂的一段缘的见证者。
若论雄心,统叶护与他并无二致——
只是一个在中原逐鹿,一个在草原称雄。
彼此敌对,彼此试探,却也惺惺相惜。
李世民缓缓起身,取来玉帛两卷,命内侍备文。
他亲笔写下诏令——
“闻西突厥可汗统叶护薨,朕甚悼之。遣使赍玉帛至其死所祭而焚之,以慰忠魂。”
他放下笔,指上微微一抖。
片刻后,喃喃自语:“可惜……其国方乱,使不得行。”
统叶护死后,我拥立统叶护之子咥力特勤,并重新组织军队准备重夺大权,咥力特勤尊我为“额吉”。而阿史那泥孰也辞让汗位,共推咥力特勤为肆叶护可汗。我们合力击杀了篡位者莫贺咄,但新可汗心怀忌惮,将阿史那泥孰逼入流亡之途。不得不投往焉耆。
草原茫茫的夜色中,我常常一个人仰望星河,忆起统叶护粗犷而温柔的笑声,心口如刀割。
贞观四年正月,太极宫的夜,寂静得连烛火都不敢跳。
金炉中沉香缓缓燃尽,烟丝在空气里缭绕成一缕淡雾。
李世民披着单衣坐在案前,案上摊着西域的图册、几封使臣方才送来的奏疏。
他的目光落在“西突厥”三个字上时,心思便再也收不回来。
——“统叶护之子咥力特勤即西突厥汗位,前王后阿史那氏拥立之,有威望于诸部。”
简短的几行奏报,冷静如石,却让他的心微微一颤。
他放下笔,盯着那行字,良久不语。
她还在。
她还活着。
这一念升起,心口先是一阵轻松,随即又被更深的酸意淹没。因为他即将出兵去攻打她曾经的家园。
他知道此刻是攻打东突厥的大好时机,西域内乱,无力顾及东面,唐朝经过了几年的休养生息,已经不复贞观元年的弱小。
李靖与李勣已候在外,待他一声令下,十万铁骑便会出塞。
他知道,这一战若胜,北疆安定,百姓免于涂炭;
“舒涵……若朕不出兵,百姓将苦;若朕出兵,你的故国将亡。”
沉默许久,他缓缓合上眼。
“既为天子,便不能为一人。”
他最终提笔,龙飞凤舞写下北征诏。
贞观四年正月,李靖、李勣等唐朝名将出兵,五月颉利可汗兵败被俘,突厥国祚至此终结,阿尔泰山以东,已尽为唐土,中原与草原的棋局,几乎在一瞬间翻转。
碎叶的金帐中传来唐使的捷报——
“启禀可汗,东突厥可汗颉利兵败,被唐军擒于阴山之北!突厥旧部皆降,漠南已属唐疆!”
这一句话,让满帐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向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到无助、痛苦。而我只是静默,自从我穿越到这个时代,并逐步看到所有事情都按照后世所记载的一样一步一步发生后我便清楚:历史终会走向这一刻。
但我仍然会痛:那是我的故土,我的父兄、族人安眠的地方。而如今,只用“已属唐疆”四字,就被从历史上抹去。
我身边的咥力特勤没有看我。他只是低头,沉声问道:“唐使说,李世民赦免了颉利吗?”
使者答:“已赦,已被押解长安。”
帐内顿时静得连火焰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抬眸看向他,那一刻,年轻的可汗眉宇紧锁,眼中有怒、有惧,也有隐隐的轻蔑。
——那是他第一次不再以依赖的眼神看我。
夜深时,他单独召我入帐。
帐中灯火昏暗,他背对我而立,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
“额吉,东突厥……已经不在了。”
我轻轻点头,声音低缓:“是。”
他转过身来,神情复杂:“你是东突厥的公主,如今唐灭颉利,东可汗庭不复存在。
如今……总不能让部众以为我还听命于一位亡国之后。”
那一瞬间,我几乎听懂了他未说出的话。
——你,是政治的危险。
我垂下眼帘,只道:“我明白。”
他神情一顿,似乎有片刻犹豫。
但终究,只叹了一声:“听说你的弟弟阿史那社尔要率部来投,你正好去东面进行接应。”
我低声应:“是,可汗。”
在东面,本该前来接应我的亲弟弟——阿史那社尔,却在此时突然挥兵袭击我所在的西突厥部落。
他夺下大半疆土,自立为都布可汗。
多年未见,社尔的面容愈发冷峻,眼中那股少年时的清澈已然被野心取代。
我遣人传话,劝他以稳为先,不要轻启刀兵。
可他置之不理,反而亲率五万骑北上,意欲讨伐薛延陀。
终至兵败,仓皇逃亡高昌。
听闻消息时,我久久无言。
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从前总依在我身后唤我“阿姐”,
而如今,却在这乱世中走上了与我截然相反的道路。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草原上的血脉与誓言,在权力与命运面前,终究也脆弱如沙。
彼时,兄长突利可汗什钵必已归顺唐朝,被任命为顺州都督。我不愿再卷入西突厥乱局,便向东前往顺州。
初见什钵必,他跨下马来,身着简素官服,风尘仆仆,但眉眼间的熟悉感让我的心猛然一暖。
我从小就依赖他:童年的嬉戏,初学骑射,他总在一旁护着我,不让我受伤;长大后,他成为我最信任的兄长。
什钵必神情沉重,见到我却分外宽慰。他说:“妹妹,你历尽风波,能安然归来,已是上天垂怜。”
我与兄长秉烛夜谈,把我多年在西突厥搜集的疆域图册、商贸往来与政事信息,一一交托给他。
他叹息道:“昔日草原兄弟阋墙,终不能敌大唐。若早同心协力,何至于此?”我无言,只觉胸口酸楚。
夜深,外头的风吹得帐门猎猎作响。
油灯的火苗在铜灯中摇曳,光线映出什钵必深陷的眉影。
他沉默良久,忽然开口:“舒涵,你还记得,当年在并州,我们兄妹第一次去见李世民的事情吗?”
我一怔,指尖微颤。那已经是十四年前的往事。
那时的什钵必意气风发,我因为两世爱慕李世民而前往并州。
“我记得。”我轻声道,“后来我从并州回来和你说大隋气数已尽,李唐若得突厥助,必成大业。”
什钵必微微一笑,笑意却透着一丝自嘲:“是啊。那时我信他,也敬他。李世民……他是个真英雄。比许多草原男子都更懂得血与信义。”
他抬起头,眼神像是穿过风雪,望向那遥远的中原:“渭水之盟那一日,我远远看着他。金甲之下,神情冷静,言辞有度,却让人心生折服。我知道,那一刻起,草原终将输给他。输在胆略,也输在人心。”
我垂下目光,灯影摇曳,心头微微一痛。
“若当年我们不助他反隋,”我低声道,“或许今日的大唐,就不会有这般强盛。”
他轻轻咳嗽,声音沙哑:“不,妹妹。即便没有突厥,他也会崛起。那人——有天命。”
他顿了顿,苦笑着又道:“只是我们当年都太年轻,以为扶持他人可换安稳。如今才明白,帝王恩义不过权衡。草原若无自立之志,终究要被天下之势吞噬。”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酸楚难言。
“那你可曾恨他?”我问。
什钵必沉默良久,忽而摇头:“不恨。他信守过盟约,也庇护过族人。只是天道循环,胜者为王。恨他,有何用?”
他转过头来,目光柔和地落在我身上:“我倒是替你担心——这么多年了,你可放下他了?”
我的心轻轻一震,淡淡说道:“李世民与我之间,不过是天地短暂的错位。我们遇见彼此,只为了成全各自的路。”
什钵必缓缓叹息:“东突厥已亡,西突厥又乱。我们这些余脉,终归要寻个活路。舒涵,你比我更通世事,也见得更远。若有一日大唐西进,你要记得,这天下不再是草原与中原的对立,而是万邦共处的世道。”
* 《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四下·突厥下》:
统叶护可汗,勇而有谋,善攻战。遂北并铁勒,西拒波斯,南接罽宾,悉归之。控弦数十万,霸有西域,据旧乌孙之地。又移庭于石国北之千泉。其西域诸国王悉授颉利发,并遣吐屯一人监统之,督其征赋。西戎之盛,未之有也。
……为其伯父所杀而自立,是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太宗闻统叶护之死,甚悼之,遣赍玉帛至其死所祭而焚之。会其国乱,不果至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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