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亓衍将刀往前压了两寸，没有再管其他的:“我说过了，你不用去打别的什么主意。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用。要是被我发现了，我不会放过你。”眼看着宋稔白皙的脖颈上显出一道殷红的血痕，亓衍灵巧的将匕首擦着宋稔的发丝绕了个圈，收回自己手中，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香囊。
宋稔见他收了匕首，后退一步看着他，伸手揉了揉自己被划破的那一道周围:“嘶——了辰兄何故这般提防着在下呢？是我宋稔看着不像个好人……也不能啊……再说了，你长得这般好看，我怎么着儿也不能……”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宋稔终于察觉到了尴尬，立马假咳两声，转移了话题，“咳咳……那啥哈……你真的是挽月居那个老板啊？”
既然已经警告过了，亓衍从来都是一个不屑于与人虚与委蛇的人。
要么一字不言，要么字字肺腑——他不屑于欺骗。
“是。”于是虽然不知道宋稔为何执着于这个答案，但见宋稔已经猜到了，亓衍便肯定道。
宋稔笑起来，两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哦，那我以后要是想要找你，我就直接去挽月居了！”
亓衍看了看他，皱起眉毛:“还找我？”
宋稔见他脸色不对，识趣地跳过了刚才的话题:“了辰兄，你要是实在担心我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的话，那……我也告诉你一件有关我的事情吧。”
“不用。”亓衍冷冷的回答。
宋稔撅了噘嘴，故意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你身份的吗？”
这次亓衍没有拒绝，但也不是因为他想听和宋稔有关的事情。
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哪里留下了破绽，好提前对其他的变故做出预防。
见亓衍没有拒绝，莫名的，宋稔的语气里带了一点点的小得意:“我刚才不是告诉你，姑苏钱庄是我家的产业嘛，你还不信。”
亓衍没有不信——像宋家的背景什么的，虽然具体不知道，但是姑苏众所周知的，宋稔的父亲是曾经朝廷的命官，虽然不知道后来为什么突然没了消息，但是从现在宋家公子没有营生这一点可以看出来，宋父肯定给宋氏女子留了家业……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是姑苏钱庄罢了。
“你们挽月居的地契和部分固定财产都是存放在姑苏钱庄的。虽然说钱庄并非我在经营照看，但之前这钱庄是我爹和我叔父一起经营的。我爹过世之后，他名下的部分自然就归我管了，后来叔父病重，他膝下无子，索性将他的那部分也全权交给我打理了。所以现在姑苏钱庄的老板就是我了。”
亓衍心下了然。
但是仅凭宋稔此时简单的三言两语，还是没能解决亓衍心中余下的疑惑——该查一查姑苏钱庄了。
亓衍想：宋稔的话，虽然不缺逻辑 ，但依然存在漏洞。
宋稔继续说:“现在在管理钱庄的，是我外祖父曾经救过的一个人。那人很老实能力也很强，是个值得信任的。因为我把钱庄交给他管理了，我只用坐等分红。所以我现在就等于一个只顾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了。”
亓衍想了想，回答说:“宋公子如此坦诚，倒显得我像是一个多疑狡诈的人了。”
宋稔笑着:“哪有？做事谨慎点是好事情，怎么会多疑呢？”顿了顿，他又说，“我不过是见了辰兄对我如此防备，只有用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来换取你的信任了。”
宋稔其实是有些后悔甚至是……忌惮的……他刚才是有些冲动——就仅仅因为自己对这个不是很简单的亓衍有一些莫名的好感，他就将自己的家底干干净净的抖了出来。
但是事已至此，宋稔只好放开手赌一把。看一看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有没有一点好的运气让自己看准一个人。
亓衍依旧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样子:“希望宋公子不要有其他的什么念头。如果没有其他不善的目的，我还是不介意和宋公子交好的。”
亓衍算是退了一步。
虽然他总觉得虽然宋稔来路不明还十分可疑，但宋稔身上好像有一些地方让自己没办法提起防备。
当然，加上姑苏钱庄这个事情，亓衍觉得，作为一个商人，自己没有必要切断一条未来可能用的上的路。
宋稔突然听到亓衍的退让，大概也能猜得到是为什么。虽然说这个“交好”是利益了一点，但是亓衍毕竟是个商人——商人最注重利益。
换一个角度来说，既然现在能够用利益来和亓衍交好，那就不怕以后了。
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后面就都很简单了。
宋稔心情大好:“既然都来了，了辰兄不如进来坐坐吧。”
宋稔侧开身子，让出身后的小径。
亓衍垂下眼，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就是这一瞬，宋稔看到，亓衍右眼角下方，有一颗很浅很浅的泪痣。配上亓衍狭长的眼睛，和着男子冷若冰霜的疏离气息，说不出的雅致风韵。
他还没来得及再细细观摩一下，亓衍已经抬起眼，直视着宋稔，道了声:“多谢。”
宋稔猝不及防的再次撞进这双深邃的眼中，差一点……
没能出来。
就是这一瞬间的晃神儿，亓衍又恢复成了那个谦逊有礼、进退有度的淡漠公子。
二人坐在竹屋外的四角方亭中，一时间相顾无言。
片刻后，宋稔为了打破这尴尬诡异的气氛，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套茶具摆好在石桌上:“喝茶么？”他低头摆弄着茶具，客气的问。
亓衍看着宋稔的动作，突得一惊。
很多年前，在亓衍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时，也有一个人像这样子坐在亓衍的对面询问亓衍:“喝茶吗？”
记忆中的影子和宋稔的身形在这一刹那重合，亓衍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声:“什么茶？”
宋稔回答:“寻春。”
而亓衍记忆中那个身影的回答则是:“这茶是我自己瞎倒腾的，但还没有想好叫什么。不过我夫人说，这茶得有个‘春’字儿。”
亓衍有些出神，没有说话。
宋稔习惯了得不到回答，没有在意，就认真的完成手中泡茶的一步步程序。
很快，一杯没有温度的果茶被对面的人推到了亓衍面前:“尝尝？”
曾经的那个人也是一样，将一个精致的茶盏推到自己的面前，说了一句:“尝尝？”
亓衍没有动。
这下宋稔也没有动。
他看着有些奇怪的亓衍，等着他的动作。
——为什么叫“寻春”？
“因为每年的春茶是最香的，做出来的果茶口感才好啊。”
亓衍的脸色有一瞬间不太寻常，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他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良久，他将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味道不错。”他这样评价。
宋稔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很开心的:“我也很喜欢‘寻春’！”
亓衍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认真又小心的喝完这一杯茶。
午时。
茶也喝了，话也说了……几句，宋稔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当时能够让亓衍再多留一会儿了，只好起身送别。
二人一并走出树林，分岔路口，亓衍正要离开，宋稔开口说道:“那……回头我再去挽月居找你啊，了辰兄。”
亓衍没有回答，只是留给他一个背影。
告辞之后，一人径直进了城中，另一人擦着城墙向另一片山林走去。
宋稔心情颇佳，一路上哼着小曲儿，很快就回了家。
亓衍则难得的心事重重，一回到挽月居，便进了书房，让人叫来了沉鱼。
沉鱼听见亓衍找自己，迅速进了书房站在那里。
但亓衍一直沉默着——他不太知道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情。
反倒是沉鱼见了亓衍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再加上早上不见的匕首还惊了一下，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看他久久不说话，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公子，我看你的匕首不见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亓衍没有回答，看着一旁低几上被一个灯盏压着的一片梧桐叶沉默半天。
“沉鱼。”良久，亓衍开口，“你还记得……十六叔么？”
沉鱼见他这幅模样，却突然提起“十六叔”，不禁一片茫然，踌躇着回答:“自然是不敢忘的。我和落雁得以活到今天，全依赖于当年十六叔伸出的援手。沉鱼这辈子都不敢忘记这份恩情。”
亓衍并没有在意沉鱼的话语，得到回答之后，自顾自的喃喃道:“我遇到了一个和十六叔很……相像的人……”说完，他却皱起眉头，迅速否定了自己，“不对，他和……十六叔……没有什么……”
沉鱼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公子对一件事情有这样的态度……不免觉得不解:“什么人会和十六叔像？”
亓衍摇了摇头:“不对，我们之前查过十六叔家人……”
沉鱼莫名其妙……
亓衍抬头吩咐:“让人去查一查……”
“姑苏钱庄。”
“姑苏钱庄怎么了？之前查到的资料不是说那是官府定下的姑苏官营钱庄么？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沉鱼回忆着之前在刚到姑苏的时候，查过的一些有关姑苏的基本资料。
亓衍也想着这一茬:“那就更不对了。宋家虽说之前有一个在官场上打点的人，但怎么着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让这个官营性质的钱庄成了他宋家私有的产业？好好查查。”
“宋家？”
“你刚才说的，是那个宋稔？”
“对。去查吧。”
沉鱼皱眉退出书房:“是。”
感谢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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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5 十六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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