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到那个文件夹后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文件,还在不断增加的文件名让我不敢移动鼠标,能看出一些门道的就只有一些视频和图片的预览。那缩略图渐渐占据了屏幕的全部,也有越来越多的脸出现在文件夹里,视频的预览功能让他们的身影忽然都动了起来。那些人好像不约而同注意到了摄像头的存在。原本就在摄影机前的孩子抬起了头,本蹲坐在地上的孩子转过了身来,不同的脸庞上一样长着大小疙瘩。不过占据镜头的主角并不是这些带血的脓疱,而是朝着这边瞪大的眼睛开始好奇地转动。
眼睛瞪圆后小小的预览图已经容不下眼珠了,却没想到那些眼珠竟然可以突破框架占据框间本是空白的空间。那些眼珠子突破了束缚后纷纷看向了同一个地方,便是我坐着的位子。被那么多眼睛盯着我却不知道往哪儿看,想躲开这些视线却不知道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可以拿来给我做掩饰,回过神来,我眼中就只剩了一方天花板。
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疼痛,耳朵里则伴随着嗡嗡的响声。伴随着耳鸣声褪去的是有人叫我的声音,我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看看向后摔倒在地上的椅子,又看看扶我起来的大姐,看着她脸上焦急的神色问怎么了。
“你那位朋友,在上山的路上被攻击了。攻击他的人是……人是……算了,你赶紧去看看他吧!”
“民?”我记得他说过要去山上找道长。
看邻居大姐慌张的模样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我赶紧往屋外跑了起来。城镇上能攻击人的就只有老高那个怪物,但现在可是白天。想要在不被发现的地方攻击人就只有老的上山路一条道,在那个可以瞭望中华城的平台上,正聚着一群乡亲。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呢?”“你是说真的?”“真的,老赵看见了。要不是老赵给道长送药材上来,那AI还不会就这么逃走。”
“AI?什么意思?”
听到我的疑问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有人想要回答又一副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的模样,最后把视线转向了老赵。
“AI……AI……回来咯。”
“你说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机器人要杀昊,昊可是个好娃儿噻。”
“那人到底是民还是昊?发生了什么?”
“那机器人把刀刺进了昊的腰子,然后说了句咋子可能?转头朝我看了一眼就腿一蹬飞上咯天。”
“AI还能说四川话?”
“当然不是嘛,她说的当然是普通话噻。只是……”
总结起乡亲们的话来,就是老赵走到路口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机器人正在和昊打斗,但肉身怎么可能打得过机械?三两下就败下阵来,还没等老赵镇定下来,他就看到了明晃晃的剑刃与如花一样四溅开来的血泊。
花了好一会儿他才有力气大叫起来,从平台上大声喊叫叫来了不远处伐竹的小队,借着送药的独轮车把他送去了半山的饭店,而今只有那里有专业的医生,可是——那里医术最高的医生正是昊。
乡亲们对AI的恐惧甚于言表,听到“机器人”这个词后就又乱作了一团,一阵嘈杂后忽然有人喊了起来:“保安部长不就在这儿吗?”“对,渊,AI活过来了,可怎么办好?”“我们这肉d身怎么打得过那些机器?”
没有人再在意老赵,全都围到了我的身边。慌张的他们有的推我有的拉我,比我眼中的AI可怕多了。白日之下热气又上来了,有些喘不过气的我推开他们向后退了一步,只好说:“我先去半山看看状况,大家今天一定要以团队劳作,天黑前回家。我先搞清楚状况,然后才好解决。”
容不得他们有什么质疑,在恢复混乱之前我赶紧甩开他们跑向了山上。可才刚修好不久道路,因为雨水的冲刷又变得坑坑洼洼。脑袋本就因为昨晚的事昏昏沉沉,双脚不协调后倒在了地上。
要起来,要赶紧起来。但身体却像是失去了控制,无法动手脚的沉重感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就算是想要活下去,也得先喘过气来。
花了好一阵才下最大努力想要翻过身子来,挺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集体宿舍里,整个昏暗的大房间里唯有高处射来的一束光打在我的脸上似乎是把我从梦中叫醒。
当然也可能是嘈杂的喊叫声。
我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都是孩子,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时点,但有的孩子还在睡觉,有的则在床间奔跑喊叫,有的则坐在床上安静看书。
因为人多又不通风,有些闷热又混浊着一些臭味,我看向近处的床下感觉高度有些可怕,忽然又觉着这床好像没那么牢靠,于是试着从床梯上爬下去。感觉到无力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变小了,比下铺高不了多少的视线让我确信自己也成了一个小孩,但沉闷的空气还是让我想快点离开这个房间。
这是睡了多少人?成排的高低铺绵延不绝,不管是广度还是深度都让人找不到这个房间的尽头。同一群结伴玩耍的孩子在我身边一次又一次跑过,可他们却丝毫不在乎我的存在。要不是我及时避开,他们一定会一次次把我撞倒在地上。
而唯一能看到我的那个孩子,脸从那本特别大的百科全书后露出来,他的脸颊上长着一个巨大的脓包,在昏暗的光线之下露着一些透明的色状。
看到那瞪大的眼睛后我没有上前搭讪,反倒是害怕地往另一个方向跑,直到被一个担架撞倒在地上。
“不能再把孩子送进来了,什么方舱计划,要是做不到互相隔离每个孩子有单独的房间,只能成为一个巨大的病毒培养皿。疾管署的流调把本就可以居家隔离的孩子都送到这里来,宿舍不够就加床,很多孩子本来没感染的最后都在这里被感染了。”一个孩子被抬出去后,守在门前的护士如此说到。
“把所有都有可能感染的密接者安排在这里,总比外面还有传染源的好。”
“但流调根本就是有问题的啊。刚刚那个小孩子是部落小学一年二班的,和六年一班感染者教室都不是一栋楼,很显然是送到这里后被感染的。”
“上面有上面的安排,你不过是一个护士,听安排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但明知道是错的事……”
“是你的学识多还是疾管署的专家懂得多?乖乖做自己的事,你也知道李夫人的下场吧?在这种时候不要乱说话,被戴高帽可是件很简单的事。”
李夫人?那不是我母亲吗?妈妈确实已经好多天没来看我了,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反倒是想要跑出去的手脚被他们两人牢牢铐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妈妈!
我又一次挺起身来,喉咙干得像是粘在了一起,无论如何吞咽口水都能分明感到粘膜的干涸。无奈之下只能走到院子里的水缸先喝上两口水。
这已经我在路上倒下后第二次入梦境了,和我想象的一样,老赵把民认作了昊。民的肚子被利刃整个剖开,据说送到饭店的时候大肠都已经露了出来。只是外伤在AI时代不算什么致命伤,但而今却只能用人工缝合,所以是极其复杂的手术。昊不在,道长也没有办法,好在关键时候贺教授出手成为了手术的主刀,到而今日头偏西,依旧没见他们出来。
就在我喝了一勺又一勺的水终于缓过气来的时候,在饭店帮忙打扫的姑娘拿着一个满是血迹的面盆走了出来。
她见到我后对我点头打了个招呼说:“手术结束了,郑医生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
我这才看清她盆里装的都是手术服,于是赶紧跑到了二楼。
“李渊老师,你应该知道而今的状况吧?缝合手术虽然不简单,但术后的愈合比手术更危险。虽然是第一个接受输血的人,但毕竟现在能献血的人有限。还有可能出现的伤口感染问题。”
“输血?”
“是的,医学院还留有一些教学用测血型试纸,虽然不如AI检测那样详细,但作为输血的依据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如果再有人受这么大的伤,这几日培养出来的青霉素可能会不够用。”
“对了,我听说你已经培育出抗生素了?”
“用古法培育了一部分。不过你也知道船队马上就要启航了吧?这一批就等于他们的订单,除此之外就没什么成品了。”
这儿毕竟在成为医院之前是用于接待外宾的国宾馆,有各种不一样的房间。陈列展览室被改造成了贺教授的实验室,从玻璃墙外就能窥到里面的模样,出于无菌的目的我们不能随意进出其内,但看来医学院还留下不少的仪器。有了这些在AI纪元之前就存在的现代医学设备,看来可以解决不少市民的健康问题。
“只要抗生素可以恢复制取,感染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吧?”
“并不是,我只是复制出了青霉素的制取方法。青霉素只对细菌感染有效,如果出现病毒传播的话,就是新的灾难了。”
病毒?这个词最近一直困扰着我。
“病毒和细菌是不一样的物种,我是基因学者,对我来说一直那都是一个神奇的物种。它本身必须利用宿主的酶和细胞器进行复制,可却在世界上存在了上亿年。病毒的基因更是千奇百怪,可以只含DNA或是RNA一种,因此能在短时间内迅速随机改变,基因组数据从最见到的乙肝病毒到最复杂的痘病毒复杂程度相差百倍。就因为这些特性,人类不仅能研究出病毒的治疗方案,还能培育出特定的病毒。”
“好在虽然无法阻止自然病毒进化,现在连计算机都没有,应该不至于人工培养病毒吧?”
“那可说不定。人类对物种的培育可是从畜牧文明开始就有了。大多数人因为愚昧而对基因编辑技术充满了恐惧,但千万年来的圈养,杂交,育种,哪种方式在本质上不是为了改变物种的基因让他们成为更为优良的物种?基因编辑不过是比需要时间的演化来得更快捷更直接一些,就受到了不少人的反对,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权贵的阻力。当然话说回来,病毒也一样,培育方式可不止基因编辑一种。历史上人工培育的病毒可不止一种。”
“传说新天花也是人工培育的病毒?”
“新天花?那就是我刚刚所说基因数据最复杂的痘病毒之一,外形近似长方体,其边长为400纳米。这是一般光学显微镜刚刚可以分辨的长度。天花病毒也是最大的可以在人体内致病的病毒。它的染色体携带约200个基因,相对而言艾滋病病毒只含有10个基因,新型天花分为两个变种,Variola Major 及Variola Minor。其中 V. Major 致死率为 20%至40%,而 V. Minor 则只有1%左右。染上新型天花的病人就算幸运地能够痊愈,亦可能因角膜溃疡而导致眼盲,绝大部份亦会在皮肤上留下永久的痕迹。
新型天花主要透过空气中的液滴传染,自然感染的器官却是肺部。表现为严重的病毒血症及接连出现的各阶段皮疹,症状为高烧和剧痛,皮疹最后以脓泡、脱痂及瘢痕形成为特征。病者感染后潜伏期约12天,初期出现症状类似感冒,感染后14-15天开始出现皮疹,到了15-16天,皮疹转成脓泡。之后若脓泡收缩转干,病者通常会脱痂,在感染后28天左右痊愈。但倘若脓泡出现后,因皮下出血而引致皮肤变黑,病者便多数会死亡。死因多数是因为内脏出血、感染其它并发症、或是多种器官衰竭。
新型天花病毒最初在美国被发现,在短时间内迅速感染至14洲。和中世纪天花不同,21世纪中业发达的运输业与兴旺的全球贸易,在还没来得及感染至美国全国之前就传播到了世界各地,甚至是被保护的原住民原始村落。和他前一波专攻呼吸道的SARS2病毒专攻老年人不一样,newsmallpox的感染者大多为儿童,卫生条件相对更差的落后地区儿童感染程度最重,那些落后地区是人类陷入生育危机后依然保持高生育率的地区。”
贺博士所说的介绍,在我眼前却像是维基一样在眼前出现了渐进式的字幕。在多媒体传媒时代前的Web2.0时代,文化传播就这样以文字为主。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一个词语后,就会出现这样满是文字的白底网页。通过文字来解答人所需要的答案。
可那些文字很快变得拥挤,因为白色的屏幕已经容纳不了这么多的汉字,那些字句开始变得歪歪扭扭,最后变得认不得偏旁部首,越想专注于看清字,就忽略了那些字已经组成了黑头骨的图案,朝我张开了大口。
“老师,你怎么了?”
贺教授的叫声把我从幻象中拉回神来,定睛看了看饭店已成褐色的红地毯,然后说:“没什么,不过教授为什么一直叫我老师?”
“老师是如此有名的作家,又精通历史,我也想不出有什么适合现在的你的尊称。”他笑着说,“我会继续监控那位兄弟的状况的,老师只要每天来看看他就好,不用多费心思。”
“那太好了,虽然不是医生出身,但教授是生物学家,是目前最精通医术的人了。道长呢?我也去和他打声招呼。”
“道长手术结束就去后院的草药地了,船队马上就要启航了。最后交易的物资里,也有一批草药订单得在这两天收割后交付。”
草药地?
虽然我们这里是热带小岛作物有限,但也有一些可以拿来消炎止火的作物。但去山里采药不仅花时间还危险,而今道长已经成为了我们正式的领导人更为繁忙,所以他尝试留种人工养殖。热带草本的生长周期不像北方作物,光热的滋养之下成熟的速度比想象的快。
但贺教授提醒我道长这会儿可能心情不大好,因为刚刚在抢救民的时候民一度心脏骤停,而贺教授利用了除颤器才救回他一命。那除颤器是需要充电的。
拿着锄头的他忙完了才注意到我,对我点了点头说:“除了昊,大灾难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成功的手术了,那小子应该会醒来的。”
道长知道那不是昊吗?这还是一路过来第一个没把民当作是昊的人。
“说来也奇怪,就算长得再像,每个人也都像是有自己的灵魂一样。就算这会儿灵魂没有醒着,也能体会到其中的区别。或许这就是古来观象术的由来吧,因为经历造就的气质化成了脸面的差异,灵魂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他走到我身边给了我一颗野果说,“说来灵魂,那不过是一团生物电云,人d体也是很奇怪的存在不是吗?心脏不会跳动的时候,只要用电就能让他恢复跳动,就像是AI插上了电一样。”
“道长还在担心电的问题吗?”
“经历了今天的事后我更迷茫了,人类的灵魂和AI一样是电,虽然可以不用电驱动工具生活,但离开电真的能够正常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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