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这几天在港城。”顾逍随口道。
要是顾清言在,早就让人把他撵去医院了,哪轮得到他把陆思昭喊来在她面前卖惨求照顾。
空调停止输送冷气,屋里变得闷热,他扯了扯短袖衣领,皮肤出汗后的黏腻触感令人不适。
“昭昭,我去浴室冲个凉。”
陆思昭拉住他,“发高烧不要冲澡,你直接睡觉吧。”
“不睡,”顾逍撇嘴,唇上没什么血色,“不然你要走了。”
陆思昭轻轻摇头,“我不走。”
顾逍确认,“真的?”
“你还没退烧,我不放心。”
“好。”顾逍说着便掀被子上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一说完,就看见陆思昭怔愣的表情,白净的脸上迅速绯红了一小片。
她忙道:“我不困。”
搬了张沙发凳在床边坐下,从包里取出手绘本,“我还要画张图,你睡吧。”
顾逍笑了笑,他压根没想做什么,奈何女朋友脸皮总是那么薄。
“等会儿困了自己找间卧室去休息。”
陆思昭:“好,你睡吧。”
病毒的侵袭,加上吃了药,身体和意识都十分疲倦,顾逍以侧卧姿势躺下,安静瞧着陆思昭绘图的认真模样。
盯着盯着,睡意逐渐浓郁,他缓缓闭起眼睛。
铅笔尖在灰色水粉纸面沙沙摩挲,戒圈的轮廓徐徐浮现。
这是她以鸟类为主题创作的新系列珠宝,纸上正在画的是第一套作品,以蓝耳丽椋鸟为灵感设计的一枚双主石戒指,主石分别是祖母绿宝石和和欧泊,象征湖泊海洋。
随身带画纸是为了记录闪现的灵感,真正要画设计稿的话,还是习惯在书房的那张大台面的实木桌上。大约过了半小时,她瞄了眼入睡的顾逍,放下纸笔,不打算继续往下画。
窗外乌云层层叠叠,天气比夜色更阴沉,低气压让没有制冷的卧室愈发沉闷,睡梦中的顾逍蹙着眉,鼻尖和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十分难受的模样。
陆思昭轻轻叹气,起身去洗手间,打湿了一块毛巾为他擦汗。
用温度重新测量体温,38度,稍微退了点烧,但没到正常体温,她仍旧不放心离开。
坐了会儿,手机着实无聊,她索性翻开新的一面纸,给顾逍画起人像素描。
落笔前,她凝眸,在他脸上停留观察,男生神态静谧安详,长睫垂落在下眼睑,无害而柔和。这种静默的画面还真是少见。
大部分时候的顾逍是动态鲜活、精力旺盛的,既能跃动在日光下热烈的篮球场上,也游走于夜晚灯红酒绿的舞池派对间。本科四年时间里,待在英国的一个海边小镇,也能自得其乐地调制他的精酿。
即便骨子里带着富家公子哥的骄纵傲气,但也不乏待人接物的良好教养,难能可贵的是他身上热忱的骑士精神。
高二从故地宜城转学到雁城,长辈饭局上,少年眉眼灿烂,笑着对她了句“以后在学校我罩你”,虽是句随口说的客套话,但这些年顾逍的确对她格外关心在意。
他是陆思昭在新环境最早亲近的人,从一开始就让她感到极大的保护感,相识六年,彼此间感情道不清说不明.
直到去年顾逍向她表白,她没怎么犹豫便答应。
两家长辈知道这件事,也乐见其成。
人像从轮廓线条起始,逐渐显现成形,眉骨和鼻梁的明暗光影在笔触和指腹揉擦间缓缓呈现,男生俊朗立体的脸如拓印在纸上,提完细节高光后,陆思昭落笔,在右下角签署上日期和名字。
轰隆的一声长长的闷响,落地窗外忽地电闪雷鸣。
沉闷的天幕撕开一道银白的裂缝,随之而来的是急切的雨声,几个小时前酝酿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
陆思昭起身拉了窗帘,又坐回床边,看了几眼刚画完的人像图,她抬眼注视着沉睡的顾逍,企图找出画作和真人之间的细微不同。
这时,那双浓眉下的敛起的眼睛忽地睁开。
顾逍是被雷声吵醒的。
眨了两下眼,目光由惺忪转清明,聚焦的视野里,是陆思昭睫毛轻颤带起的水波轻漾的目光,清亮、温柔。
她的眼里总是莹着一汪清澈的水,看人时专注而深情,柔意无限。
不知从何时起,被这样的眼神望着,顾逍的心便不自觉融化一角,难以克制那份心悸。
“醒了,外面下好大雨,”陆思昭笑了笑,把素描画翻转向他,“给你画了张人像素描,好看吗?”
瞥见画稿上的自己,以及纸本后的含笑眼眸,顾逍眸中闪过动容,一时心动难耐。
他喉结滚动,忽地揽住她的脖子下压,吻上温软的唇瓣。
“唔......”
陆思昭始料未及,被拽到床沿,上半身贴在顾逍怀里。
唇齿间是他由浅入深的亲吻,某种焦渴的情绪从男生周身散发,被亲得迷迷糊糊,她阂上眼眸,沾了铅笔炭灰的手悬在半空,无论是顾逍身上那件的白色T恤,还是浅灰色的被单,一旦碰到,必定沾上灰迹。
亲吻游离到唇颊鼻尖,觉察耳垂湿濡的瞬间,陆思昭抬眼,脖子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顾逍停下动作,体贴地问她。
陆思昭别扭道:“别亲这儿,很奇怪。”
顾逍溢出一声低哑的笑,捧着她的脸重新往唇上亲。堪堪要吻上的时候,他神情一僵,呆滞地望向未合上的门口。
意识到他的不自然,陆思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一张神色淡漠的脸庞。
此情此景,堪比窗外的一道惊雷。
她连忙推开贴在身上的顾逍,正襟危坐起来。
和男友在别人家亲热被撞见,简直重量级的社死现场,也不知道顾清言站在哪儿多久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立刻拎包逃离这里。
羞赧过后,注意力回到眼前的景象。
陆思昭的表情登时怔愣。
男人披着单薄的深灰色浴袍,腰间并未系带,露出几块结实紧致的腹肌,下身只穿了条平角短裤,额前碎发微湿,显然是刚洗完澡的状态......她呆滞了两秒,飞速转头,挪开不礼貌的视线。
顾清言无意撞见这般尴尬的景象。
并未有人告知他,家里有别人。
女生呆愣之后又躲闪的眼神太过明显,跟见鬼似的,他凝眉,冷肃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费解。
“哥。”顾逍喊人,目光落在他胸前。
顾清言冷淡“嗯”了一声,后恍悟了什么,低声道:“抱歉。”
话毕,转身离开,还顺带帮他们关上了门。
门板轻轻咔哒合上,顾逍瞥了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思昭羞恼,瞪了他一眼,“还笑。”
“谈恋爱嘛,亲来亲去多正常,我哥会理解的。”
陆思昭真想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几分钟过后,叩门声响起。
顾逍在屋里喊了声,“进。”
原本坐在床边的陆思昭,下意识起身站直。
顾清言推门,不疾不徐走进来,他穿着居家服,和平日西装革履的严肃漠然不同,多了点随和感。但对上那道冷淡的眼神之后,陆思昭顿时收回那样的想法,方才的随和感一定是她的错觉。
“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顾逍问。
陆清言站定在另一边的床畔,“明天要接待一个重要的国外合作方。”
陆思昭闻到了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客气喊人,“清言哥。”
因为顾逍的缘故,她天天听他念叨自家堂兄,但真正和顾清言的见面,仅有寥寥几次,印象里是个冷峻疏离的人。
但顾逍和他关系很是要好,雁城名流圈皆知,顾家堂兄弟兄友弟恭,关系好得堪比亲兄弟,不失为圈子里各家长辈闲聊时的一则美谈。
顾逍亦毫不掩饰对这位堂兄的喜爱与敬佩,时而和一众朋友提起,神情尤为骄矜。顾小少爷在雁城圈里被众星拱月哄着,去哪儿都横着走,少不了是因为众人顾忌他身后的顾氏集团和顾清言,溜须拍马的莫不是为了攀上这层关系。
顾清言颔首,低声“嗯”了下,目光扫到顾逍旁边的那本画稿,僵滞几秒后,再一抬眼,看见他衣襟上印染到的铅笔灰。
“好点了没?”他问。
“感冒发烧喉咙吞刀片......”顾逍忽而一顿,笑眯眯,“哥,你不会是看到我发给你发的消息特意赶回来的吧?”
顾清言稍稍扯了下唇角,“不是。”又问道:“不去医院?”
“不用,”顾逍说:“昭昭特意来照顾我,吃过药退烧,现在好多了。”
顾清言蹙眉,“这么大个人,生病吃药都要人特意过来?”
这番话,也不知是否意有所指?
陆思昭从顾逍口中得知,顾清言十分介意旁人闯入他的私人空间。
幼时两兄弟住在顾家老宅时,顾清言从不允许顾逍随意进入他的书房和房间,从顾家老宅搬出来后,他便开始一人独居。
去年,在英国留学的顾逍假期回国,在顾清言的别墅住了几天,某些下午无聊得紧,心血来潮去到位于地下室的收藏室闲逛,未料被顾清言撞个正着,冷脸将他驱赶出去。
陆思昭自然不想做这“不被欢迎”之人。
“既然阿逍已经退烧了,”她拎起包,“那我就先——”
“外面下暴雨,没事的话,今晚先在这儿住下。”
这声充满人道主义的关怀的挽留,中断了陆思昭还未说出口的下半句话,她错愕地看向顾清言,随后对上顾逍的目光。
“昭昭,听我哥的呗。”顾逍玩笑道:“不然你忍心看我生病还要送你回家吗?”
“不用你送,我打车回去。”
“这么晚哪能放心让你自己打车回家?”顾逍朝顾清言努努下巴,眼神示意,让他打配合,“对吧,哥。”
顾清言扫了眼他,唇角溢出一声:“嗯。”
“这样吧,你不让我送,丰叔回家了,那就只能让我哥送了。”
陆思昭默然。
顾逍的挤眉弄眼她不是没看见。
一个生着病,一个凌晨一点多出差回到家,外面还下暴雨,她确实不好意思麻烦人,“那就打扰了。”
“阿逍,你带思昭去选客卧。”
顾清言留下这句话便离去。
看着他背影被门隔挡在外,陆思昭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
顾逍带她去看第一间房间,虽是客卧,但也很宽敞,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配备有独立卫浴。她不想费心比对挑选,没去看其他房间,直接选了这间。
“辛苦女朋友照顾我了,”顾逍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晚安。”
“嗯,早些休息。”
窗外大雨滂沱,模糊的玻璃窗景内,远处的楼群被水幕冲刷,雷声如兽声嘶吼,疾风狂呼,陆思昭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
思绪放空时,大脑自动将一切声音屏蔽在外,恍惚间,似有一双温暖的手捂住她的耳朵。
握着的手机弹出消息。
许阿姨:思昭,我起来上厕所才看到你十一点多发的消息。
许阿姨:我把床移到宋女士旁边陪着她,你别担心啊。
许阿姨拍了段视频发过来,她握着宋毓的手,轻声哄道不怕不怕。屏幕里的母亲,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早已剃成方便清洗打理的短发,面庞消瘦,可见颧骨,她闭着眼睛,似乎进入安详的睡眠状态。
陆思昭拖拽进度条,重复看了几遍,忽觉有些可笑。
向来惧怕打雷天的母亲,在暴雨天跌进一场噩梦,也丧失了对所有恐惧的感知。
现在她们所做的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或欺骗,掩耳盗铃般,假装母亲还有意识,假装她还拥有对外界的反应。
凌晨时分,时间很晚了。
回复了几条消息,陆思昭便和许阿姨道晚安,不影响她休息。
客卧的卫浴柜里,置放着全新毛巾和浴衣,以及常规的洗漱用品,但是没有卸妆膏,她只好去找顾逍要他的男士洗面奶将就一下。
拖鞋踩在地毯上,寂静无声。
出门拐了个弯,陆思昭站在宽敞的廊道口,脚步一顿。
许是余光感应到她的存在,抬手欲叩顾逍房门的男人侧目望过来。
对上他的眼神,陆思昭浅浅笑了下。
走近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印着黑色英文字样logo的白色纸袋和护肤套装,她一愣,“是要让阿逍给我的吗?”
顾清言淡漠的表情有一瞬凝滞,“嗯”了声,把东西给她,“都是新的,你拿去用。”
如此恶劣的天气,如果让人送来,也绝不会这么快送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些女生用的东西,是原本就在这套房子里的。
只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测,无法求证。
陆思昭哪里敢当面探问八卦,更不可能傻到问他,东西从哪里变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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