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透过书店落地窗洒进来,在实木地板上投下一格格明亮的光斑。
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头看了眼墙上复古风格的挂钟——下午四点三十七分,签售会已经持续了近五个小时。
“祁老师,您需要休息一下吗?”书店经理李小姐轻声询问,她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推到我面前,“我们可以暂停十五分钟。”
我端起茶杯,温热透过瓷器传递到指尖,茉莉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茶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连续签名带来的疲惫感。
“谢谢,不过还是继续吧。”我朝门外望了一眼,队伍依然排得很长,“读者们等了这么久,不能让他们失望。”
李小姐点点头,示意下一位读者可以进来。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小心翼翼地走近,将一本精装版的《暗页》放在我面前。
“祁铭老师,我从高中就开始读您的作品了,”女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您写的每个故事都让我睡不着觉,特别是《暗页》里那个反转...天啊,我完全没想到...”
我在扉页上签下名字,又写了一句“愿真相永远与你同在“,然后抬头对她微笑:“谢谢你的支持。能吓到读者是我的荣幸。”女孩红着脸要求合影,我配合地站起身。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想起程真总说我拍照时的笑容太刻意,像戴了一张精心设计的面具。
“你面对读者时就像在表演,”昨晚他一边说一边用食指轻轻戳我的脸颊,“而只有在我面前,你才会露出真实的表情。”
他说得没错。
在公众场合,我永远是那个彬彬有礼、谦逊温和的畅销作家;只有在程真面前,我才会毫无顾忌地展示疲惫、烦躁甚至坏脾气。
签完最后一位读者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婉拒了书店安排的晚餐邀约,我独自走向地下停车场。
春末的晚风带着花香和些许凉意,我裹紧米色风衣,摸出手机——十三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程真。
“签售会顺利吗?”
“我提前下班了,正在超市。晚上想吃什么?”
“看到有新鲜的三文鱼,记得你喜欢柠檬汁调味。”
“买了那瓶你上次说想尝试的波尔多。”
“祁铭?你还在书店吗?”
最后一条是二十分钟前发的,只有一个简单的问号。
我能清晰地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微微蹙起的眉头,下唇被牙齿轻轻咬住,那双总是过分专注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等待我的回复。
我快速打字:“刚结束,现在回去。三文鱼听起来很棒,别准备得太复杂,你明天还要上班。“发送前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个红色的爱心表情。
程真比我小两岁,是一家知名设计公司的平面设计师。
我们相识于市图书馆,当时他正巧坐在我对面,桌上摊开的正是我的处女作《午夜钟声》。
从相遇到相恋,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就像命运精心编排的剧本。交往半年后,他搬进了我在城西的公寓。
推开家门时,迎接我的是一片黑暗和寂静。
我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暖黄的灯光瞬间充满了客厅。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烛台,两根白色长蜡烛已经燃尽,蜡泪凝固在银质底座上。
两副餐具整齐摆放,中间是一盘已经冷掉的三文鱼沙拉和一瓶开了封的波尔多红酒。
一张便利贴贴在酒瓶上,程真工整的字迹写着:“公司临时有急件要处理,我得回去加班。你先吃别等我,可能会很晚。——真”
我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
程真最近工作异常忙碌,经常加班到深夜。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这让我有些愧疚——作为自由作家,我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而他却被朝九晚五的工作束缚着。
微波炉“叮“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加热过的三文鱼散发出柠檬和莳萝的香气,我倒了半杯红酒,独自坐在餐桌前享用这顿迟来的晚餐。
红酒醇厚圆润,带着黑樱桃和香草的气息,确实如我上次在杂志上看到的那样出色。可惜程真不在,无法一起品尝。
收拾完餐具,我决定整理一下程真凌乱的房间。
他工作忙起来就会把房间弄得一团糟,而最近我忙于新书宣传,已经很久没帮他收拾了。
推开他的房门,一股熟悉的雪松香水味扑面而来——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房间里的景象让我不禁摇头苦笑:几件衬衫随意搭在椅背上,袜子东一只西一只地散落在地板上,书桌上堆满了设计草图和各种颜色的马克笔,床单皱巴巴的,显然早上起床时很匆忙。
我捡起地上的衣物,分门别类放进洗衣篮。
整理书桌时,我小心地把他的设计稿按项目分类放好。程真总是抱怨客户反复无常的要求,一张海报可能要修改十几稿。
我随手翻看几页,都是某个音乐节的海报设计,最新一稿上用红色马克笔写着“最终版7.0”,旁边还画了个愤怒的表情符号。
当我弯腰想把一本掉落的素描本放回书架时,注意到床底下露出一角黑色。
我跪下来,伸手勾出那样东西——是一本厚重的黑皮笔记本,封面烫着奇怪的金色符号,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文字。
皮质封面摸起来异常光滑,却又带着岁月的痕迹,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我从未见过程真用这样的本子。出于好奇,我坐在床边翻开了第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墨水已经有些褪色:“将幻想之物的名字在本子上写九十九遍,它就会出现在现实中。”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像是小孩子才会相信的魔法把戏,又或是某种心理暗示的技巧。
程真平时理性冷静,没想到私下里会记录这种有趣的小迷信。大概是他设计的灵感笔记吧,我想,或许是他收集的民间传说素材。
带着一丝宠溺的好奇,我翻到下一页,期待看到他的设计草图或是灵感碎片。
下一秒,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那一页——不,接下来十几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个名字。
我的名字。
“祁铭”、“祁铭”、“祁铭”...从工整到潦草,从蓝色墨水到黑色,甚至有几处像是被水晕开的痕迹。
字迹毫无疑问是程真的,但那种偏执的重复让我后背发凉。我快速翻动页数,发现这种书写贯穿了大半个笔记本,越往后字迹越狂乱,有些笔画甚至划破了纸张。
在某一页上,“祁铭”两个字被重复书写,周围画满了小心心;而另一页上,同样的名字却被写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
有几页的角落还标注着小小的数字,像是计数。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是什么?某种病态的迷恋?还是一个我无法理解的玩笑?更令我不安的是,这些字迹的墨色深浅不一,显然不是同一天写下的,而是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翻到最后几页,我发现有几页被整齐地撕掉了,只留下锯齿状的边缘。
其中一页的撕痕处有一小块暗红色污渍,已经干涸发黑。
我下意识地用指尖碰了碰,立刻缩回手,仿佛那是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
最后一页上,“祁铭“被重复了九十八遍,最后一行空着,仿佛在等待完成那个神秘的数字——九十九。
厨房里突然传来微波炉完成加热的“叮”声,吓得我几乎跳起来。我条件反射般合上笔记本,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深呼吸几次后,我将笔记本放回了床底原处,尽量保持它原来的位置和角度。
回到客厅,我倒了满满一杯红酒,一口气喝掉大半。酒精温暖了我的喉咙,却无法驱散那股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程真晚上回来时,我会直接问他。一定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我这样告诉自己,却无法抑制心中不断扩大的不安。
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而我的世界却因为一本黑色笔记本的出现,开始悄然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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