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校园,梧桐树叶上凝结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我站在文学院哥特式的红砖楼前,呼吸着带着青草香的空气。
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匆匆走过,他们欢快的谈笑声在静谧的早晨格外清脆,让我恍惚想起自己大学时代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祁先生?”一个温和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身,看见一位约莫六十岁的男子站在花岗岩台阶上。
他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棕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花白的头发梳向脑后,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学者特有的敏锐光芒。
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教授?”我上前一步,皮鞋踩在潮湿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感谢您抽空见我。”
陆明教授是林妍介绍的民俗学专家,据说对古代巫术和民间传说有深入研究。
昨晚收到那条关于笔记本的诡异彩信后,我辗转反侧,天刚蒙蒙亮就给他发了邮件,没想到他立刻就回复了见面时间。
“跟我来吧。”
他领着我穿过铺着大理石的长廊,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我刚好今天上午没课,办公室比较安静。”
他的办公室位于走廊尽头,推开门,一股陈旧纸张和墨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四壁书架上塞满了各种语言的古籍,有些书脊已经开裂褪色。
一个造型奇特的青铜香炉放在橡木窗台上,袅袅青烟升起,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与窗外盛开的紫藤花香交织在一起。
“请坐。”陆教授示意我坐在一张磨损严重的皮椅上,然后转身去拿茶具。
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热水倒入杯中升起氤氲的蒸汽。“所以,”他背对着我问,声音在茶香中显得格外悠远,“你想了解什么民间传说?”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我斟酌着词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关于...某种能实现愿望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将幻想之物的名字写九十九遍,它就会出现在现实中'。”
陆教授的手突然一抖,茶水溅在橡木桌面上,形成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放下青花瓷茶壶,从抽屉里取出一副金丝边老花镜戴上,动作明显变得急促。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连窗外鸟儿的啁啾声都变得遥远。
“你能描述一下那本笔记本的样子吗?”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了许多,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黑色皮面,边缘有些磨损,封面有烫金的奇怪符号...”我努力回忆着那个噩梦般的笔记本,喉咙发紧,“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陆教授站起身时,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从红木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皮面典籍,书脊上的烫金标题已经模糊不清。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书页翻动时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是这个符号吗?”他指着一幅泛黄的插图问道,声音干涩。
我凑近看去,插图上的符号与笔记本封面的一模一样——一个圆圈内套着三角形,周围环绕着螺旋状的纹路。
阳光突然被飘过的云层遮挡,办公室陷入一片昏暗,那个符号在阴影中仿佛有了生命般微微蠕动。
我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艰难地点点头。
陆教授摘下眼镜,用丝质手帕擦了擦镜片,又揉了揉鼻梁:“在古欧洲的巫术典籍中,这被称为'愿望之书'的标记。”
他的目光越过我,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传说中,只要将想要之物的名字写满九十九遍,就能将其召唤到现实中。”
他停顿了一下,房间里只剩下古董座钟的滴答声,“但每实现一个愿望,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窗户轻轻震动。我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茶杯里的水面荡起细微的波纹:“什么样的代价?”
“根据记载,通常是使用者的记忆、健康,或者...”陆教授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在镜片后闪烁着冷光,“他人的自由意志。”
我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吓得我差点打翻茶杯。
掏出来一看,是程真的消息:“中午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配图是超市生鲜区的照片,旁边购物车里已经放了几样我喜欢的食材——新鲜的三文鱼、芦笋和芒果,正是我最近常提起想吃的。
“你脸色很差。”陆教授递给我一张绣着符文的手帕,我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冰冷,“这本笔记现在在哪里?”
“在我...一个朋友那里。”我擦掉汗水,手帕上奇怪的草药味钻入鼻腔,“如果我想摆脱它的影响,该怎么办?”
陆教授沉思片刻,阳光重新照进房间,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金边。
他起身从书桌深处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用红色火漆印着一个奇特的符号。“这里面有一些防护咒文和净化仪式的资料。”他压低声音,仿佛害怕被什么听见,“但最重要的是——”他的手指紧紧攥住信封,指节发白,“不要在那本子上写下任何愿望,尤其是你自己的名字。”
离开时,陆教授坚持送我到校门口。初夏的阳光已经变得强烈,照在皮肤上有微微的灼热感。
知了开始第一轮鸣叫,与远处操场上传来的欢呼声混在一起。
“保持联系。”他握了握我的手,力道很重,掌心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子,“如果发现任何异常,随时找我。”
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突然变得锐利,但当我回头时,只看到几个骑着自行车欢笑而过的学生。
我点点头,将信封塞进内袋。就在这时,余光瞥见校门对面的公交站台,一个穿黄色雨衣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人群中。
从校园出来,我决定步行回家整理思绪。
六月的风带着槐花的甜香拂过脸颊,路边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
我刻意放慢脚步,让温暖的阳光驱散从陆教授办公室带出来的寒意。
路过一家花店时,店主正在门口给新到的玫瑰洒水。
水珠在阳光下形成小小的彩虹,让我想起程真上周带回家的那束紫色郁金香——他说是因为我小说里提到过荷兰的郁金香花田。当时觉得浪漫的细节,现在想来却令人毛骨悚然。
“祁老师!”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惊飞了路边啄食的麻雀。
我转身,看见昨天那个穿黄色雨衣的女孩——苏雨,正小跑着追上来。
今天她没有穿那件醒目的雨衣,而是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跑动轻轻飘扬,在阳光下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真巧啊!”她气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我刚才在文学院旁听,没想到遇到您。”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太巧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袋里的信封,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你在听什么课?”
“民俗学!”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封面印着文学院的标志,“陆明教授的《欧洲巫术史》,讲得可精彩了。”
她歪着头,一缕卷发垂到脸颊边,“您也是去找他的吗?”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后背渗出冷汗。
这个女孩对我的行踪未免太了解了。路边的咖啡店飘来浓郁的香气,我借机岔开话题:“昨天你说喜欢《镜中人》,能具体说说为什么吗?”
“因为那个被偷走记忆的情节啊!”她自然地走在我身边,帆布鞋踩在石板路上几乎没有声音,“就像您现在经历的这样。”
她的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讨论天气。
我猛地停住脚步,差点撞上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妇人。
路边的咖啡店飘来浓郁的香气,几个学生坐在露天座位上谈笑风生,与此刻我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形成鲜明对比。
“你到底是谁?”我压低声音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公文包的带子。
苏雨的笑容丝毫未减,阳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只是一个想帮您的读者。”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纸张边缘已经泛黄,“看看这个。”
我迟疑地接过,展开后发现是一张复印的旧报纸剪报。
日期是五年前,标题赫然写着《年轻作家签售会遭狂热读者袭击》,配图是一个模糊的侧脸——但那个轮廓我绝不会认错,是程真。
“这...这不可能。”我的手指开始发抖,报纸发出轻微的响声,“我们两年前才认识。”
“真的吗?”苏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几乎被路边驶过的汽车声淹没,“那您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程真说过他穿灰色卫衣,但我完全没有印象。
事实上,我对我们“初遇”那天的记忆非常模糊,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记得阳光很好,图书馆很安静...
“小心那些被写满名字的书页。”苏雨突然凑近我耳边低语,呼出的热气让我耳根发麻,“它们会吃掉你的记忆。”
一辆公交车靠站,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等我回过神来,苏雨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张剪报还攥在我手里,被汗水浸湿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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