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的住址在老城区的一栋筒子楼里。林默找到那里时，正午的阳光正透过狭窄的楼道窗户，在积灰的地板上投下歪斜的光带，空气中飘着一股显影液的酸味。
三楼最东头的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陈记摄影”。林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像是有人碰倒了三脚架。
“谁？”陈阳的声音带着警惕，比十年前沙哑了许多。
“是我，林默。”
门顿了两秒才开。陈阳站在门后，瘦得脱了形，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他穿着件沾着墨渍的白衬衫，手里还攥着一卷底片。
“你怎么来了？”他的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林默。
“周伟死了，李娜也出事了。”林默盯着他的眼睛，“你没看新闻？”
陈阳的脸猛地白了，手里的底片“啪”地掉在地上。“我……我最近没上网。”他弯腰去捡，手指抖得厉害，“他们……怎么死的？”
“周伟是触电，李娜是煤气中毒。”林默走进屋，反手带上门，“但现场都留了东西，和十年前的迷雾社有关。”
房间很小，一半是客厅，一半是暗房。客厅里堆着十几箱照片，暗房的红灯亮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挂着几张未冲洗的底片。
“迷雾社……”陈阳的声音发颤，他捡起底片，却没放回盒子里，而是塞进了口袋，“都过去十年了，怎么还会……”
“凶手在按当年的路线杀人。”林默走到他面前，“周伟身边是社团徽章，李娜身边是北山地图。下一个，会不会是你？或者高明，或者赵雪？”
“我不知道！”陈阳突然拔高声音，又猛地压低，“当年的事早就结束了，赵峰是意外，警察都定案了！”
“可现在有人不这么认为。”林默的目光扫过那些照片箱，“你当年是社团的摄影师，北山探险时，你拍了多少照片？”
陈阳的脸色变了变：“没……没拍多少。下雨，相机受潮了。”
“是吗？”林默走到暗房门口，红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我记得你当时说，要把探险的全过程拍下来，做成‘迷雾社档案’。你还说，有几张照片拍到了‘不该拍的东西’。”
十年前的北山雨夜，陈阳举着相机跑前跑后，闪光灯在疗养院里炸开一朵朵惨白的光。林默清楚地记得，在赵峰跑向后山之前，陈阳对着他的背影连拍了三张，嘴里还念叨着“这角度绝了”。
陈阳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突然转身冲向暗房：“你别瞎猜！那些照片早就删了！”
林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在这时，暗房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快门被按下的声音。
两人同时愣住。
暗房里只有红灯亮着，显影液的味道更浓了。林默松开陈阳，慢慢推开门。暗房的角落里放着一台老式座机相机，镜头正对着门口，像是一只黑色的眼睛。
相机旁边，放着一张刚洗出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十年前的北山疗养院，雨下得很大，赵峰的背影出现在疗养院的台阶上，他似乎在回头看什么，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而在照片的右下角，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有人躲在柱子后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这张照片……”林默拿起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不是说都删了吗？”
陈阳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突然蹲下身，抱住了头：“我以为删了……真的以为删了……”
他说，当年下山后，高明找到他，说赵峰的死已经定性为意外，让他把所有照片都删了，“免得节外生枝”。他当时害怕，就删了相机里的文件，却忘了暗房里还留着一卷没冲洗的底片。直到昨天整理东西时才发现，他连夜冲出来，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柱子后面的影子，他越看越觉得眼熟。
“是谁？”林默追问，“你认出是谁了吗？”
陈阳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像……像高明。但我不敢确定，那天雨太大，距离又远……”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张磊的声音：“林默！你在上面吗？”
林默打开门，看到张磊带着两个警员跑上来，脸色凝重：“我们查到，李娜工作室的通风口有被撬动的痕迹，凶手可能是从那里进去的！另外，赵雪……”
他的话停住了，目光落在陈阳身上，又扫过暗房里的相机：“你们在干什么？”
林默把照片递给张磊。张磊看完，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张照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刚才。”陈阳的声音还在抖，“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张磊对警员使了个眼色：“把这卷底片和相机都带回局里，立刻做技术分析。”他转向陈阳，“陈先生，你跟我们回局里一趟，详细说一下十年前的事。”
陈阳点点头，站起身时腿一软，差点摔倒。林默扶了他一把，注意到他口袋里的底片露了个角，边缘有个小小的“3”字标记。
就在这时，陈阳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看了一眼，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裂开的瞬间，林默看到来电显示的头像——和之前那条短信里的徽章emoji一模一样。
陈阳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墙上，脸色惨白如纸：“他找到我了……他知道我有这张照片……”
张磊捡起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他按下开机键，没反应。“别慌，我们会保护你。”他的声音尽量平稳，“现在跟我们走。”
陈阳被警员扶着往外走，经过林默身边时，他突然抓住林默的胳膊，压低声音：“小心高明……他当年绝对有事瞒着我们……还有，我暗房的保险柜里，有张备份的底片，密码是社团成立的日子……”
话没说完，就被警员打断了：“陈先生，走吧。”
林默看着他们下楼，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陈阳提到的保险柜，还有那个“3”字标记，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他转身走进暗房，果然在墙角看到一个嵌在墙里的小型保险柜。
他输入社团成立的日子——2013年9月15日。
“咔哒”一声，保险柜开了。里面没有底片，只有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用打印体写着：
“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林默拿起纸条，指尖冰凉。他忽然意识到，陈阳可能不是在提醒他，而是在……求救。那个“3”字标记，会不会是指第三个人？或者，第三件物品？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应该是警员带着陈阳回警局了。林默走到窗边，看着警车驶离筒子楼，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但这份轻松只持续了十分钟。他的手机响了，是张磊打来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默，陈阳跑了。”
“什么？”林默愣住了。
“在楼下上车时，他趁警员不注意，冲进了旁边的小巷，我们追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张磊的声音很沉，“他可能早就想好了要跑，刚才的慌乱，说不定都是装的。”
林默拿着手机，站在暗房的红灯下，看着那张照片上赵峰模糊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陈阳为什么要跑？保险柜里的纸条是谁放的？那个徽章头像的来电，真的是凶手吗？
太多的疑问像暗房里的显影液，慢慢渗透进记忆的底片，显露出越来越多模糊的影子。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年看到的“真相”，是不是也被人动过手脚。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筒子楼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林默关掉暗房的红灯，陷入一片黑暗。他仿佛看到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有赵峰的，有周伟的，有李娜的，还有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的、看不清脸的人。
而那个凶手，就藏在这些眼睛里，冷笑着看着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撕咬。
他忽然想起陈阳刚才的话——“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那真相是什么？是赵峰的死，还是他们这些幸存者的谎言？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条短信，还是那个徽章emoji发来的：
“游戏才刚刚开始。”
林默看着屏幕，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恐惧。他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揭开真相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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