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族馆回到家,令止径直走到书房,把自己关起来。
他一个人住了很久,家里的家政人员也早就被他培养出了默契和眼力见儿。
他今天这么消沉的样子回来,所有人都不敢打扰他。整栋房子,愣是一点声响都没有,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独处。
13年了,哦不,自那年父母双双跳楼,到今天,快14年了。
他也快32岁了。
这13年来,他摈除了一切杂念,用尽一切力气,只为一个目的,就是让自己强大到不再惧怕任何威胁。
不管是对他身心的伤害,还是对集团的伤害,他现在都有自信能够应对。
他甚至做得更多,以自己和集团的努力,去为更大范围的利益做掩护,从而换取集团得到更多的庇佑。
他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情感,更是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中。
他没空,无暇风花雪月。爱情,对他来说是奢求,是最不应该在他不停拼命奔跑的时候去考虑的东西。
直到遇到江清澄。
说来也怪,江清澄,明明应该是他最不可能动心的人。
她长得那么像石红竹!
初见的时候,那张脸勾起了他内心深处隐藏最久最深的伤痛,他是准备毫不犹豫地毁掉她的。
可是她的泪水,让一切恨意在瞬间瓦解了。
石红竹,是绝对不可能会对着他哭着求饶的。
江清澄的泪,在那一瞬间让他有种......有种终于被......被石红竹承认.....承认他终于变强大了的......的错觉!
那错觉出现得那么突然,如一瞬间电光火石般闪现,快到自己都没有捕捉到,就实在下不了手了。然后就很快恢复了理智,理智地知道被捆绑在床上的人绝对绝对不会是石红竹!
他追查了她几年,在赵老的帮助下。
最开始得到的信息都非常模糊,照片也都是人群中及其难辨认的小点。
再后来,她好像意识到在追踪自己的人是他,于是很嚣张地现身。
思及此,令止伸手从抽屉暗格中,拿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石红竹故意让他的人拍到的。
照片里的她,披着大波浪长发,艳丽如蛇蝎,皮衣皮裤皮靴勾勒出身材曲线,腰间是她那条很有辨识度的银鞭。照片里的她,已经不是当年故作清纯的公主造型,而是干练利落的杀手。眼神犀利得仿佛能穿透相机般直视着镜头,微微上挑了红唇一侧,明显的嘲讽和不以为然。
而当年他在她太阳穴留下的那道伤痕,她没有用任何手段去除,只是用化妆遮掩,再用头发盖上,若隐若现。
江清澄,其实不像现在的石红竹,而像当年那个清纯装扮的小公主的成人版。当然,当年少女时期的石红竹,是刻意伪装成洋娃娃故作清纯,而江清澄是真的被家人保护着在幸福环境里成长的单纯女孩。
是啊,那回,在船上,当意识到江清澄不是石红竹,看着她手机相册里那么多跟家人、跟朋友、跟同学欢乐相聚的生活照片,立刻知道了她经历简单。发现她人很单纯,甚至连高跟鞋都穿不好的时候,他内心某一块缺失和希冀,突然被填满了。
江清澄符合了他在当年那个阴冷恐惧、极度绝望的处境中,幻想的,能来拯救他的,天使的形象。她善良、温柔、有情有义、如她的名字一样清澈干净,是一束冲破他心灵牢房黑暗的、温暖又和煦的光。
就好像在那个绝望漆黑的牢房里,走进来过一位让人惊艳的天使一样的美少女。那天使一样的少女不是伪装,不是错觉,不是想象,是真的存在过的,而且长大了。
在船上,他和江清澄的关系,跟当年在岛上,跟石红竹的关系,刚好调换过来。
他成了绑架者,而她,是那个无助的人质。
于是,他仿佛亲手修正了那段经历的记忆,用尽一切手段护江清澄周全,就像这样可以拯救当年那个无助弱小的自己。
一路逃亡的过程中,江清澄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抛下他离开,却一直陪伴着他,甚至为他疗伤止痛,照顾发烧的他。她并不知道他是谁,明明因为他是“绑匪”而心有畏惧,可又因为他在潜意识的驱使下救了她,而放不下受伤的他。全然不管她当时遭遇的一切危险明明是他带来的!
回来后,说要区区100万的时候还要对他加那么长的一串解释,结果三年都快过去了,又从来没有去兑现那张支票。
她当时,是想着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这个“瘟神绑匪”了,所以选择接受他道歉的金钱,从此互不亏欠吧。
想到后来认真努力地跟着自己学搏击,学经营的江清澄,令止忍不住脸泛温情,却又几不可闻地叹了气。
那段时间,他不敢去分辨对江清澄的好感跟对石红竹的恨意如何能在一张脸上共存,只是贪恋着与江清澄相处的每个时刻。
在意识到不能继续陷下去的时候,又矛盾地逼自己直接离开,把一切假装成是为了Gofor快速成长到符合他目的的一段不得已的停留。
那次的离开,明显伤到了江清澄。而他,假装意识不到她的失落,还在跟她说着无关紧要的股权持有时长问题。连她难过地改叫他“令总”,提醒她自己跟他有现实的距离,也视而不见。
令止知道自己是在害怕,害怕对江清澄动了心。因为这让他不得不去思考,他内心深处对石红竹是一种什么感情?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他那么恨石红竹,他个人的很多悲剧都是她造成的,他怎么可能对着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动情呢?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对江清澄已经越来越重视的时候,他立刻逃了。
他也知道,这种想法对江清澄不公平。石红竹的恶,跟江清澄有什么关系?
直到在挪威看着极光过新年的时候,那种天际之间只有自己孑然一身的孤独感,再次让他通体冰凉。而在那个时候,江清澄给了他一条拜年短信。
那条短信写得那么故作轻松,他都可以想象她编写的时候究竟心路有多曲折。毕竟两人那似近又远的关系,彼此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定义。
当时他下意识就打了电话回去,他想要听到她的声音,想要亲口给她拜年,心里迫切地渴望有个人陪自己度过挪威寒冷的冬夜。
那是多久了呢?多久没有在除夕夜有个人可以说说话了呢?
大学期间,赵老要求他必须上他们家去过年。当时他不能拒绝。虽然他们一家三口完全拿他当家人,但是内心深处,他越跟他们一起就越想念自己父母。想念小时候每年除夕夜三人其乐融融吃年夜饭的场景。想念那不需要寄人篱下的自在,想念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幸福。
毕业后离开首都,到香江岛执掌令氏集团之后,他才有了借口不去赵家。
每年过年就找一个地方安静地待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之后成了惯例,也成了一年到头唯一可以允许自己消沉、低落、软弱的时刻。
那晚跟江清澄聊了很久,有一搭没一搭的,其实说了很多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但是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不在年三十被孤独侵蚀。
之后他就再也放不下手了。
虽然一切工作还是按部就班地在往前推,但是对于江清澄,他不舍得放手了。
于是他跟她远程联系,电话、微信、偶尔视频,没有间断。
他享受跟她的这种关系,亲近、暧昧,但他还是没有勇气再更进一步。
内心深处,他自私地觉得,两个人既然没有实质的关系,是不是给了人家误会这种问题就可以鸵鸟一样视而不见?
他自欺欺人地想着,就这样也不错。
但是江清澄受不了了。
其实他愿意给江清澄很多很多东西,她需要的、不需要的、以为不需要其实需要的,所有的一切,他都能给。
但是爱,他不知道怎么给。
但他愿意给的东西,江清澄根本并不想要。
江清澄要的东西,他敢不敢给呢?
他真的分不清她俩吗?
再次望向手里那张照片,看着照片里的石红竹,那张早已在常年杀戮和血腥生活中淬炼得冷硬如铁的脸......
不,她俩一点都不像!
忍不住把照片捏成一团,往垃圾桶一扔。
令止拿起手机,拨通了江清澄的电话。
“......喂。”接通后,电话里短暂的沉默,江清澄还是先打了招呼。
“清澄,你在哪?我想见你。”令止下定了决心。
“太平山顶。”闷沉沉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在电话那头传过来。
“好,发个定位给我,我现在过来。”不再犹豫,令止抓起外套,走出了自己的书房。
他要去见江清澄,这个被他乌龙错绑的无辜女孩,这个真诚待他又信赖他、重新为他的生命注入光亮的善良女孩。
深冬时节,风有点大。
太平山顶,在还有几天就跨年的此时此刻,人潮汹涌,好多游客在这里观赏香江岛的夜景。
江清澄今晚独自来到这里,看着夜景,没有原来想象中见到电视剧里很常见的那个著名场景的激动,只有无尽的落寞和伤心。
山上的风不因人潮而减弱,她抱紧双手抵挡周身寒意,真冷啊。
但这凉意适合她今天大起大落的心境,适合她清醒地面对自己的感情放错了地方的事实,适合帮她吹干从内心深处无数次涌上来的泪意。
她站了很久,久到身边卿卿我我的情侣们都不知道换了几拨,直到令止给了她电话。
他......要过来说什么?升腾起的期待让江清澄有点不知所措,忐忑地等待着,远处漂亮的夜景都有点梦幻起来。
“清澄。”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人群,在身后响起。
江清澄回头,就见令止快步穿过人群走过来,靠近的瞬间敞开大衣将她裹进怀里,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被吻得晕乎乎的时候,江清澄听到令止在她耳边说:
“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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