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止在床边守护了江清澄一夜,直到她终于醒来。
见她终于苏醒,他赶紧起身拿起床头柜上早已备好的水壶水杯,倒了杯温水准备喂江清澄。
他想,一晚上了,她可能会渴。也因为,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
刚醒的瞬间,眼前还糊成一片,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让江清澄下意识防备。这一躲,被令止解读为恐惧。于是他只好握着杯子颓然地后退,嘴里不停地说:“清澄,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他的声音,江清澄这才彻底醒来。看到他这个样子,她愣了半晌,回忆起昨晚惊魂的一幕。
看着他充血的眼睛,大大的黑眼圈,乱糟糟的头发,握着水杯微微发抖的手和整个人无措的慌张神态,不用问都知道这一晚他是怎么过来的。
江清澄没法怪他,她只觉得心疼。
她知道他并不是有心要伤害她的。昨晚他喝醉了,受伤了,甚至隐隐发着烧,伤他的人肯定非常棘手和可怕,才会让他精神混乱到在那么疲惫的状态下都睡不了一个好觉,一直做着噩梦。
江清澄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从他们认识的最初开始,他就是一个会不惜拿命救她的人。虽然当初的险境是他带来的,但知道抓错人后,他就尽全力保全她。
一个人下意识的行为难以作假,从赌场停车场他为了保护她而背部被炸得一片模糊开始,江清澄就再也放不下他了。
何况后来他为了保护她在绑匪那受尽了折磨。
再后来,为了她的愿望,他又倾尽心力陪伴她教导她支持她。他并不是闲得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虽然昨天才第一次看到他在自己集团里的样子,但是那么盛大的场面和那么多人对他满心满眼的敬服,已经足够知道他是一个多受认可的领导者,这背后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这样的他,为了她,花了那么多的时间,事无巨细地为她打点。哪怕在国外忙到晨昏颠倒,也没有一刻将负面情绪倾倒在她身上,而是一直一直温柔以待。
经历了这许多,她知道他有多好。
好不容易互通了心意,终于携手,终于相恋,她又怎么会怪他神志不清下的误伤呢。
看他悔恨交加地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江清澄半坐起身,对着令止伸出了手:“我渴了。”
令止闻言,赶紧走过来把水杯递到她手里,江清澄趁势握住他的手。看着令止的眼睛,坚定地说:“我没事。”
“清澄......”令止心头一酸,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江清澄随手把杯子放回到旁边的柜子上,抬高双手倾身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拉低,随后把他的头按到自己怀里,轻轻地抚平他早乱得没了型的头发:“没事了,我没事,别担心。我们都好好的呢。”
她的温柔让令止又感动又痛苦,整个人跪在床边的地毯上,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江清澄,愧疚得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令止情绪平复了一些,才放开江清澄。
一抬头就撞进她的眼里,她因为不放心,一直关注着他的反应。她看着他的眼睛,满眼担心地问:“伤口还痛吗?”
江清澄惦记着他昨晚腹部的伤那么痛,后来还被自己又补了一锤,这一夜没睡,不知道怎么样了。
令止一愣,感动之下,更加难受。这一晚上,他只有恐惧和痛苦,他不敢想如果江清澄真的被他掐死了会怎样。
她不问,他都忘了昨晚他也受了伤。而她,从醒来的一瞬间,就只有对他的关心,一点怨怼都没有。
见他被自己一问仿佛才想起自己身上也有伤,也更明白他这一晚守候的焦虑和恐慌。江清澄心疼到胸口都有点揪得慌。
令止摇了摇头,也对她说:“没事。这点伤,早习惯了。”
“受伤怎么会是一件可以习惯的事?”江清澄有点生气,他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你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一个年轻富有又帅气的成功企业家,为什么要过着这种严苛自律清心寡欲的生活,而且常年处在对危险的防备和仿佛随时准备着与不法分子搏斗的武力戒备状态。
江清澄再次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能告诉我关于石红竹的事情吗?”这个问题,躲了这么久,他还要躲避下去吗?
令止也知道,从那回,他俩从泰国脱险回到国内后,江清澄就一直忍着不问。一开始是怕他翻脸,后来应该是怕伤害两人的关系吧。
可今时不比往日,两人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这横亘在中间的刺,早就应该拔了。却因为他的软弱和逃避,变成了刺向她的尖刀,给了她真实可怕的伤害,甚至差点伤及她的性命。
“我不是想要隐瞒什么,只是,说不出口。”令止叹了口气,老实回答。
“一个让你不惜想要变成杀人犯的人,曾经,对你做了什么?”这一次,江清澄知道他终于愿意说了。
认识令止这么久了,她并不认为他是什么法外狂徒或反社会分子。会让他跟踪、绑架、连睡梦中都是杀意的,一直只有这么一个人,那个叫石红竹的女人。
而他的说不出口,一定是因为事情非常的不堪吧?不堪到让他深锁在心里,成为一个沉重的阴影,常年折磨着他。
她心疼他,也明白如果这个心结不解开,他俩终有一日还是会被这个问题伤害,她觉得自己必须问。
可这一问,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不是会逼着他面对他的不看?会不会加重他的痛苦?会不会逼迫他反刍他不愿意回忆的经历?江清澄心里忐忑着,但话一出口,收不回了。她甚至忘了先问问自己:“我是否做好了知道真相的准备?”
在江清澄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冲动提问的时候,“虐待,折磨......侵犯......在泰国跟你一起被关起来的那些女人,她们遭遇的那些事情......”令止艰难地开始叙述。
......
听令止讲述那段遭遇的时候,江清澄觉得整个房间仿佛一个巨大的洞穴,就像那个曾经禁锢令止的地下牢房一样,一片黑暗混沌,不断地试图把他俩一起吸进去。
有些事情,令止没有讲得太细节,但他说不出口的那些,江清澄听懂了。
越了解,越心惊。越心惊,就越心疼。越心疼,就越伤心。原以为他是个天之骄子,却有过那么痛苦的少年经历。
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江清澄,根本不敢想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黑暗邪恶的地方,更加无法想象令止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
“清澄?”令止讲着讲着发现江清澄泪流满面,大颗大颗的眼珠从她的眼里溢出,止都止不住。吓得赶紧抽了好几张纸巾给她擦,手才刚碰到她的脸,却不料被她一个猛子扎到怀里。
她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这一哭,倒把令止哭懵了。
从听到父母死去那天起,他就没哭过了。
江清澄这一哭,仿佛把他这十几年的痛全都倾倒而出,替他哭出了长埋心底无处宣泄的伤痛。
令止甚至无法劝止江清澄的痛哭。他心里那么多那么多的悔恨和伤痛,都在她的哭声里喷薄而出。
他当年没有力气,也没有办法,更没有意愿,去抑止自己无穷无尽的痛。而今终于被人感知,而那人为他而痛的哭声里没有批判和鄙视,只有心疼。
他只能搂着她,把头埋进她的后颈间......
他凭什么,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么美好的女孩的爱情啊!
他这么残破不堪的一副躯体,怎么承载得了她这样的深情啊!
好不容易止住泪水,江清澄心疼地环抱着令止,在他怀里问:“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今天才知道原来这是他懂那么多防身术,以及敢直面悍匪的原因。
“14年了。”令止悠悠答道,这漫长的黑暗岁月,一直一个人龋龋独行。
江清澄一听,鼻子一酸,差点又想哭了。
算下来当时他还未成年啊,他变成今天这样,需要经历怎样的涅槃重生啊!
“所以这是你之前一直不能跟我在一起的原因?怕我知道你曾经被绑架的事情?”不是因为不愿意爱她,而是因为不敢爱她?
“嗯。”令止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只能点点头。
任何一个曾经遭遇过黑暗的人,都很难向人坦诚过往吧?
“傻瓜!”忍不住骂了他一句,“这又不是你的错。”一直以为他是骄傲精明的,却在感情的事情上这么自卑愚蠢。
江清澄不是不懂。
当初在泰国,那个被挖了眼珠子的女人,被救后却只求一死。那件事后来让江清澄思考了很久。
想起当时那个女人的决绝,明明那个时候她终于摆脱魔爪了,却还是用好不容易重得的自由来选择自杀。她后来想明白,对于那个女人来说,往后的人生除了身体的残疾,还有难以接受的心理剧痛......
受害者,有时更难面对的,是自己,和至亲。
令止想来也是如此。
一直后悔着当时没有及时救下那个女人的江清澄,这回终于有机会对令止说:“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你更好更优秀更值得爱的人了!我爱你,爱你的全部。”
她说得异常坚定。
令止此时只觉得胸前一股暖流流淌而过,仿佛听到一直被自己禁锢冰封的内心开始破冰融化的声音。
他何其幸运,能够遇到,爱上,并且拥有江清澄这么善良勇敢的女人啊!
“嗯......谢谢你,清澄!”
“傻瓜!”
冬日晨间的暖阳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照得整个房间亮堂温暖,照着床上紧紧相拥的一对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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