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嘉澍顺从地跟着母亲,只是在转身的刹那,他似乎极其短暂地侧头,目光越过嘈杂的街道,再次投向那辆即将启动的黑色豪车后座。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外面那个沉重而压抑的世界。
豪车平稳地滑入车流,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嗡鸣,车内弥漫着清幽的香氛和舒适的温度。
“哎,嘉澍这孩子,真不容易。”李太太叹了口气,打破了车内的安静,语气带着点唏嘘,“他妈妈……望子成龙的心太切了。” 她摇摇头,似乎觉得那种压力有些难以理解。
肖怀宇在后座不以为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
阮绵绵却安静地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夕阳的金光在车窗上流淌,映着她微微出神的脸庞。
原来,有些人看似站在光芒万丈的学霸榜顶端,脚下踩着的,却是冰冷而沉重的、名为“期望”的万丈寒冰。
那份优秀,并非荣耀的冠冕,而是生存的筹码。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正没心没肺刷着手机、抱怨着游戏队友的肖怀宇。
阳光落在他张扬的眉眼上,无忧无虑得近乎奢侈。
——
新开的日料店环境清雅,竹帘半卷,原木色调的装潢透着简约的和风。
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烤物滋滋作响的焦香、新鲜刺身的清冽,以及淡淡的酱油与山葵气息。
穿着素雅和服的服务员无声地穿梭,营造出一种与校门口喧嚣截然不同的静谧氛围。
阮绵绵和肖怀宇坐在舒适的榻榻米包间里,面前摆着精致的寿司拼盘、油亮的三文鱼刺身、炸得金黄酥脆的天妇罗,还有冒着热气的茶碗蒸。
肖怀宇早就饿坏了,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块厚切三文鱼,蘸了满满的芥末酱油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李太太姿态优雅地小口啜饮着清茶,看着两个孩子吃得香,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她时不时用公筷给阮绵绵夹菜,语气温柔:“绵绵你太瘦了,多吃点。这个海胆很新鲜,尝尝?”
“谢谢阿姨。”阮绵绵礼貌地道谢,用筷子夹起那块橙黄饱满的海胆,入口即化的鲜甜在舌尖蔓延。然而,刚才校门口那沉重的一幕,像一根细小的刺,始终扎在她心里。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筷子,清澈的目光看向李太太,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阿姨……你和池嘉澍的妈妈以前认识吗?。”
李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轻叹了口气。
她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壁,似乎陷入了回忆。
“唉,……也是个不容易的女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感慨,“他们家……以前可不是现在这样。”
“以前池家生意做得很大的,跟我们在生意场上也有过不少合作。”
李太太的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往昔的唏嘘,“嘉澍妈妈那时候,是真正的富太太,气质雍容,谈吐不凡,在太太圈里也是数得着的。”
她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可惜啊……后来投资失败,被人坑了,资金链彻底断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吧,什么都没了。房子、车子、公司……都抵了债。嘉澍爸爸……唉,听说受不住打击就跳楼了,听说她本来也要一起去的,但那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嘉澍”李太太摇摇头,声音低沉下来,“从那以后,嘉澍妈妈就完全变了个人。”
包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烤炉上牛肉滋滋作响的声音。
阮绵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想象着那种从天之骄子跌落尘埃的巨大落差。
“她一个人,咬着牙把嘉澍拉扯大。”李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丝敬佩,但更多的是沉重,“可能……是把所有失去的、没完成的希望,全都压在了嘉澍身上吧。她觉得,只有嘉澍出人头地,变得无比优秀,才能挽回失去的一切,才对得起她这些年吃的苦。”
她看向阮绵绵,眼神里带着洞悉世事的无奈,“所以你看,她对嘉澍的要求,已经不是‘好’,而是‘必须最好’,‘必须最优秀’,‘必须比所有人都强’。
那是她活下去、撑下去的唯一指望了。
嘉澍那孩子……也懂事,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什么,就是……太累了。”
肖怀宇嚼着天妇罗的动作不知何时慢了下来。
他听着妈妈的话,眉头微微皱起,他咽下嘴里的食物,难得地没有插话吐槽。
阮绵绵则完全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精致的食物,却感觉味同嚼蜡。
池嘉澍那张总是带着疲惫、眼神沉静无波的脸,此刻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
原来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郁和沉重,并非天生,而是被一场巨大的变故和母亲孤注一掷的期望,他必须优秀,必须登顶,因为那不仅仅是荣誉,更是生存,是责任,是母亲活下去的支柱。
“原来……是这样。”阮绵绵喃喃地说,声音很轻。
她感觉胸口堵得慌,一种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有震撼,有同情,还有对池嘉澍那份沉默坚韧的敬佩,对那份沉重枷锁的心疼。
李太太看着阮绵绵有些失神的样子,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沉重的事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热情地又给阮绵绵夹了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鳗鱼。
肖怀宇也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寿司看了一眼阮绵绵,又低头戳了戳盘子里的食物,闷闷地说:“喂,发什么呆?快吃啊!鳗鱼凉了腥!”
阮绵绵回过神,她拿起筷子,夹起鳗鱼,慢慢地送入口中。
鲜甜软糯的口感依旧,但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感觉,却再也无法驱散。
日料店里的沉重氛围随着回到肖怀宇家那宽敞明亮的空间而渐渐淡去。
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氛的气息。
她换了拖鞋,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跟着肖怀宇走上旋转楼梯。
“随便坐。”肖怀宇指了指地毯,自己则走到书桌前,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扑倒在地上打滚,而是拉开椅子,姿态略显随意地坐了下来,长腿交叠,手肘撑在桌面。
灯光落在他轮廓愈发分明的侧脸上,下颌线清晰,喉结随着说话微微滚动。那份曾经咋咋呼呼的男孩气似乎被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的、带着点慵懒的少年感。
他拿起桌上一个未拆封的模型盒子,没有像以前那样兴奋地立刻拆开炫耀,而是拿在手里随意地掂了掂,目光扫过阮绵绵,语气带着点不经意的询问:“喝点什么?可乐?果汁?还是……茶?” 最后那个“茶”字,他说得有点别扭,显然是新近才加入待客选项的词汇。
阮绵绵有些意外,在他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坐下:“果汁就好,谢谢。”
肖怀宇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不再是扯着嗓子喊“张姨”,而是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模仿大人的沉稳:“张姨,麻烦送两杯橙汁上来,谢谢。”
放下电话,他才拿起模型盒子,动作利落地拆开包装,但不再是大呼小叫地展示每一个零件,而是将说明书摊开,修长的手指划过复杂的组装步骤图,偶尔皱眉思考一下,神情专注。
阮绵绵安静地看着他。他专注的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那份因为青春期抽条而自然流露的帅气,在安静时更加明显。她注意到他拆包装时,会小心地把塑料纸和边角料整理到一边,不再随手乱扔。
递给她看某个精细零件时,手指也会刻意避开她的指尖,动作带着一种生疏的、刚刚学会的“绅士”感。
“喏,这个关节设计得不错,活动范围很大。”肖怀宇将一个小巧的腿部关节部件递给她看,语气平稳,带着点讲解的意味,不再是单纯的炫耀。
“嗯,很精细。”阮绵绵接过来,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
她能感觉到他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带着点探究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刚才……在店里,”肖怀宇放下手里的零件,身体微微转向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模型光滑的表面,眼神看向别处,声音也低了些,“我妈说的那些……关于池嘉澍家的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挺……不容易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些生涩,仿佛第一次尝试使用“不容易”这样带着复杂共情的词语。
不再是小学时那种没心没肺的“书呆子”评价,而是多了一份属于初中生的、懵懂的理解和一丝笨拙的同情。
阮绵绵看着他略显不自在的侧脸,心里微微一动。她轻轻“嗯”了一声:“是啊。”
这时,张姨端着两杯澄澈的橙汁轻轻放在小几上,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肖怀宇拿起一杯果汁,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灌一大口,而是先递给了阮绵绵:“给。” 然后才拿起自己那杯,小口啜饮着,目光透过杯沿,悄悄观察着她的反应。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一种微妙的气氛在流淌。
不再是小学时那种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毫无间隙,而是多了一份属于青春期独处时的、带着点试探和悸动的安静。
两人都感觉到了这份变化,也都在小心翼翼地适应着。
“对了,”肖怀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杯子,起身走到书桌旁那个带锁的抽屉前。他拿出钥匙打开,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动作间带着点刻意为之的“稳重”。
他走回来站在阮绵绵面前,微微低着头,眼神飘忽,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依旧带着点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和紧张:“这个……给你。”
他将丝绒盒子递过去,手指微微蜷缩着,避开了与她的直接接触。
阮绵绵接过盒子,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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