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附中的开学安排并不着急进入课程而是先组织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军训,目的是为了能够增强班级的凝聚力。
操场中央,穿着统一迷彩服的新生们以班级为单位,盘腿坐在滚烫的地面上,像一片片整齐的绿色方块。
尽管晒黑了,累瘦了,但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熬过磨砺后的亢奋和期待,等待着最后的结营仪式。
阮绵绵在后台手心有些微汗,不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紧张。
她的迷彩服外套下,早已换上了那件简洁的白色芭蕾舞裙。这并非她心血来潮的表演欲,而是几天前班主任特意找她谈的话。
“绵绵,学校这次结营仪式,想搞点新意,会全程直播给家长和潜在新生看。”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知道你芭蕾跳得好,校领导的意思,是想安排个才艺展示环节,给直播添点亮点,也展示下我们新生的综合素质。你看……”
此刻,看着操场前方架设的直播摄像机镜头,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份被“安排”的不自在感,既然要跳就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才行。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操场:
“为了展现我们实验附中学子全面发展的风采,下面有请初一(七)班的阮绵绵同学,为我们带来芭蕾舞表演《蓝鸟》!掌声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伴随着更多好奇和议论响起,不少目光齐刷刷投向七班方阵。
阮绵绵站起身,在一片绿色的迷彩中,她穿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舞裙。
纤细的身姿,优雅的脖颈线条,柔软的纱裙在炽烈的阳光下,像一朵骤然绽放的铃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她穿着舞鞋踩在粗糙滚烫的塑胶地面上,一步步走向临时充当舞台的操场中央空地。那份纤细的优雅与周遭粗粝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七班的方阵里瞬间炸开了锅。
“哇靠!阮绵绵?!”
“她还会跳芭蕾?深藏不露啊!”
“这裙子……好仙!”
肖怀宇坐在最后面,原本正百无聊赖地揪着脚边的草皮。
当听到阮绵绵的名字时,他猛地抬起头,看到那个穿着白裙的身影,瞳孔骤然一缩。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像脱缰的野马般狂跳起来。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初显的纤细轮廓。
她微微低着头,走向场中的侧影,脖颈的线条优美得像天鹅。
当悠扬的钢琴旋律从音响中流淌而出,阮绵绵舒展手臂,踮起足尖,开始第一个旋转时,肖怀宇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了。
她轻盈得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蝶。
白色的裙裾随着旋转飘飞,在阳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一个舒展,每一个跳跃,都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专注和力量。
汗水沿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却丝毫不影响她动作的精准和流畅。
那份在舞蹈教室里磨砺出的沉静光芒,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操场上鸦雀无声。
所有目光都被场中那个旋转跳跃的白色身影牢牢吸住。男生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叹,女生们则带着羡慕和欣赏。
肖怀宇呆呆地看着。
他见过阮绵绵练功,见过她压腿时皱眉忍耐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在真正的舞台上,如此光芒四射的样子。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混合着巨大的失落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那些投向阮绵绵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带着惊艳和欣赏的目光,名为嫉妒的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得他坐立难安。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酸涩得冒泡。
他有种想把她藏起来的冲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操场边缘的林荫道上,池嘉澍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奥数集训,正赶着去图书馆完成另一套竞赛题。
初二的时间被切割成以分钟计算的碎片,容不得半点浪费。
操场上震耳欲聋的掌声和音乐声,对他来说只是噪音。
然而,就在他即将穿过操场边缘、目不斜视地走向图书馆时,一阵清越悠扬的钢琴旋律,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执拗气息的报幕声——“初一(七)班阮绵绵同学”,像一道无形的丝线,猝不及防地绊住了他的脚步。
阮绵绵?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抽屉。
暮色中的花香,那双在补习班沉重大门外等待时清澈又带着点担忧的眼睛……
池嘉澍的脚步,第一次在非计划内的时间地点,停了下来。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操场边稀疏的树影和攒动的人头,投向那片被阳光直射的北湾空地。
他看到了。
那个穿着白色舞裙的身影,在粗糙的塑胶场地上,正完成一个个漂亮的连续旋转。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汗水在她额角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她的动作带着芭蕾特有的克制与延展,每一次跳跃都蕴含着力量,每一次落脚都轻盈无声。
那份专注投入的神情,仿佛周遭的喧嚣和炙热都已不存在,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她的舞步。
池嘉澍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无波如同古井,此刻却清晰地映出了那个旋转的白色身影。
他惯常微蹙的眉头,在那一瞬间,极其轻微地舒展开来。
疲惫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的微光——被那份蓬勃生命力吸引的悸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树荫下,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周围喧闹的人声、掌声、蝉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在刺眼阳光下,用足尖和汗水诠释着《蓝鸟》的少女。那个名字叫阮绵绵的女孩。
当阮绵绵完成最后一个优美的谢幕姿势,深深鞠躬,掌声如同潮水般轰然响起时,池嘉澍像是被这巨大的声浪惊醒。
他眼中那抹被吸引的光芒迅速敛去,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和淡漠,他抬手,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隔绝了外界过于明亮的光线和……那份过于鲜活的生命力。
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仿佛从未停留。
操场中央,阮绵绵直起身,微微喘息着,脸颊因为剧烈的运动和激动而绯红一片,眼睛却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她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掌声和目光,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了芭蕾舞带来的、纯粹的喜悦和成就感,她喜欢舞蹈也希望能这样一直跳下去,跳到动不了为止。
军训的喧嚣与热浪褪去,窗明几净的新教室里,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儿,空气里弥漫着油墨、新书本和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汗味的蓬勃气息。
————
课桌间的距离似乎比小学时更近,却又仿佛隔着无形的壁垒。
阮绵绵正埋头解一道数学题,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初中的课程难度陡增,这几次月考靠得挺一般的,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跟上。
额角一缕碎发滑落,被她随意地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侧脸和专注的眉眼。
下课铃刚响过不久,短暂的课间休息。
教室里充斥着挪动椅子的声音、男生们追逐打闹的嬉笑和女生们聚在一起聊天的细碎话语。
阮绵绵刚解出一个步骤,舒了口气,正准备喝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教室后门那块小小的玻璃窗外,似乎总有人影晃动。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后门。
果然,玻璃窗外,影影绰绰地挤着几个外班男生的脑袋。
他们似乎想往里看,又有点不好意思,探头探脑,推推搡搡,彼此用胳膊肘捅着对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好奇、兴奋和一丝怯意的表情。
当阮绵绵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去时,那几个脑袋“唰”地一下缩了回去,像受惊的鸟雀。
阮绵绵更困惑了。
这是干嘛?
她下意识地环顾教室,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或人。
目光掠过肖怀宇的位置——他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条长腿伸到过道里,手里转着一支笔,侧着头和后桌的男生讨论着周末篮球赛的阵容。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下颌线已经有了清晰的少年棱角,喉结随着说话微微滚动。
曾经的稚气几乎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介于男孩与少年之间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极具吸引力的帅气。
几个本班的女生看似在聊天,眼神却时不时地往他那边瞟。
阮绵绵没多想,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题。
可没过一会儿,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她再次抬头,发现后门玻璃窗外又换了一拨男生,依旧是那种探头探脑、想看又不敢大大方方看进来的样子。
“奇怪……”阮绵绵小声嘀咕了一句。
“噗嗤!” 旁边传来一声憋不住的笑。
阮绵绵转头,看到文艺委员邹韵正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作业本站在她桌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八卦的光。
她凑近阮绵绵,用手半捂着嘴,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兴奋的颤抖:“哎,绵绵,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阮绵绵一头雾水。
邹韵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后门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喏,门口那些探头探脑的,都是来看你的!”
“看我?”阮绵绵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摆手,“别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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