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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三章:夜雨看灯才一梦,雾里探花思几重(五)

夜幕垂垂地坠落下来,远远传来骡马的嘶鸣和军哨一声尖厉的长啸。这里不像是督军府,夜中要将电灯高高悬着,晃照的如同白昼,眼里吸饱了光,连梦里都是刺目的白。这里的黑,是天地一脉的墨色,好像两条莽莽湍流的长河在极目难穷的不尽处相连汇通。立足于地,仰面于天的人,就在天作古,地作今的古今余恨中,随着满目星子在迢迢长河中相与浮沉。

郁婉挣着酸凉的眼睛去看那酸凉的夜空,硕大无朋的棋盘上按着烁烁星熠的棋子。看来看去,仰久了的脖颈禁不住,这也酸,那也痛,才觉得自己是可笑又悲怆的。远目处,踏碎地面融融银蓝的霭气,走来一个人,再熟悉不过。可就是站在彼此面前,四目相对时仍有着不可理喻的恍惚。

俩人面对面着,却良久不语,蒋梣年才道:“这样,让我以为你是在等我。”

郁婉道:“可我疑心四少并不是来见我。”

蒋梣年专注地注视着郁婉的眼睛。郁婉才在哀定中转脸一笑,虚虚渺渺的笑,随口问道:“何师长怎么样了?”

“为什么这么问?”

“四少请我来唱戏,我虽然糊涂,看不穿唱戏人的真意,但毕竟还自知自己草木之人,即便身在戏中,终究也不过是为人作配罢了。”

“好,好。”蒋梣年的目光绞定了郁婉的目光,忽然拍掌轻笑,掌声缓缓沉沉,就听他道:“郁婉,我倒希望你糊涂些。你知道吗?太过聪明的女人往往就欠可爱。”

“不,我是最傻的一个人。真正聪明的人才真正懂得什么叫做难得糊涂。她们会自己骗自己,骗到自己都相信那是真的;可是我不行,我是最清醒的一个人,对疼痛、恐惧、悲哀、欺骗感受的过分清晰。要说我真的有什么聪明之处,就是一份自知之明,一份明哲保身罢了。”

“郁婉!”蒋梣年重重一声,脸上现出不豫之色,又转瞬消弭,叹道,“郁婉,你非如此不可吗?”

“四少是怪我求全责备?其实我只是一个无用而清醒的微末之人罢了。像我这样的人,做梦也想不到会与四少相识。您对我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四少以为我身上有些特别之处,正因为我对您来说也是别一世界的人。”

“郁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人世变化莫测不可捉摸,也许我明天就要死了,但在今天我还是不得不做天长地久的打算。请四少给我一个承诺,四少事成之后,一切恢复如初,让原本不该有所交集的人能够桥归桥,路归路。这样……”

“够了!”蒋梣年斩然截断郁婉的话,眼中怒戾之色已是簇簇燃起。郁婉才骇住了,眼睫低覆轻颤几颤。想今晚自己是太执拗了,自己也执拗,他也执拗,像为一件滑稽问题而争执的红头胀脸的孩子,倒不像是两个圆滑世故惯了的大人,便欲行他处,好教彼此都冷静下来。

蒋梣年却突然长臂一伸揽过郁婉腰肢,衫袖飘飘飞鼓,和风扑倒人怀。

郁婉面色苍白而冷然,将手撑持在蒋梣年的胸膛上,蒋梣年却突然一手箍住郁婉的手腕,一手揽近她的腰肢。顷刻间,唇就重重地压覆下来。郁婉将头一偏,那吻便落在了发间。灼灼热气一息一息扑泼耳畔,就听一声嗤笑,下颌猛地被扣紧,顺势一扳,他的唇就印在了郁婉的唇上,辗转厮磨。郁婉将双唇紧紧闭合,突然唇上吃痛,腥锈血气顶破牙关,溢满口腔。郁婉呼吸不济,被放松的手重重捶打着蒋梣年的肩膀,却如同锤击在铜墙铁壁上一般。

突然,“嘶”地一声,俩人猛地分开。

郁婉已是气若游丝,攥紧胸前绸衫,噎咽呼吸。

蒋梣年只将手指在舌间一沾,指上红殷殷一抹血迹,腥甜蛰痛,反而嚣然笑道:“我这样的答复够明确吗?”

郁婉眼神空空地望着蒋梣年。久久以来的精谋细算、步步为营,彼此间都精熟于供奉真心的神坛而许着私己的信愿,为谋一份更大的利润,构成一种畸形的维持。周全虚应久了,便以为永远都不会戳破;一旦戳破,悚然惊悸。悔恨与释然,恍然就是一场烂醉后的酣梦。

郁婉的身体弓曲如同一尾虾子。半晌,方站起身来,却又僵直如同一根细蜡。每走一步,裙摆飘飘扑兜脚踝,翻掀出一条条的红色里子。

和衣睡了一夜,半梦半醒。第二天早晨醒来,知道自己做了一宿的梦,半真半假。可昏头昏脑的,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梦到了些什么。

屋外又传来一声长长的军哨,齐齐的脚步声橐橐作响,该是士兵们列队早练。郁婉走出砖房,才知道原来是人手一个铁碗,几人一队跑步到灶前按序领取早饭。

黑漆漆的大铁锅里咕嘟嘟杂煮着黄油油的小米和炖烂了的菜叶,旁边堆着小山高的硬面饽饽。领过饭的士兵寻一处空地,或蹲或坐,碗一倾二扣,冒着热气的稀粥就一股脑地倒进嘴里。烫的嘶嘶哈哈的嘴再去咬那冷硬的黑面饽饽,一口半个,咕咚咕咚地吞咽着。末了,在脸上一撸,一把油汗。

郁婉正在出神,忽听人道:“沈小姐,你早!”转过脸去,原来是杜副官。只见他一手端碗稀饭,一手拿个饽饽,脸上蹭一块锅底灰。平日里齐整整的军服,这时垮垮地穿着,袖子也撸起老高。

郁婉就瞅着他直笑。这一来,杜懋平倒不好意思了,就窘窘地问:“沈小姐,你吃早饭了吗?”便将手里的粥和饽饽递过去,又忽地想到军中的食物粗糙难咽,娇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们怎么吃得了,就更加的不好意思。两只手举着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

郁婉怔一下,就笑道:“是了,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昨天晚上就没吃饭,现在简直要饿死了。”说着,就接过杜懋平手上的饽饽,一口一口吃起来。

杜懋平怔楞楞地瞧她咽硬面饽饽,解释道:“本来老督军带兵时,兵将并不在一锅吃饭。营以上的军官每饭都配有猪肉罐头,士兵吃的是糙米粒。四少主事后就革了这项旧制,军官的伙食费拨给士兵,兵将吃食全部一样。所以现在军队里士兵们的伙食改善得多了,但再也找不出更好些的伙食来。”

郁婉听他无端端这番解释,并不为怕自己不满,倒好像是为委屈她吃这样的伙食而感到抱歉一样,为了方才所见,倒一阵的辛酸。硬剌剌的粗面哽在喉口,她便随手拿过杜懋平手上的铁碗,喝了两口菜粥,突然道:“我吃了你的早饭,你怎么办?”

杜懋平笑道:“这不打紧,我再打一份就是。”说着便接过郁婉手上的粥碗,转身欲走,却冷不防一顿,嘴里道:“督军。”

郁婉懵然转身,原来蒋梣年正背手站在后方,一身整肃的青苍,或许是刚到,或许是站了许久,风正嚓嚓从军服两侧剪过。

杜懋平见他点头招呼过,便继续向前走。擦肩之时,蒋梣年却突然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懋平,你往军需处和傅豫洪联络一下,准备今天午后收兵。”便顺手拿过他手上的粥碗,一口将剩下的菜粥饮尽,又将空碗重新放回到他的手上。杜懋平神情闪烁了一下,脚后跟“啪”一声并拢站定,高声道:“是!”

杜懋平一径跑远,蒋梣年也并不同郁婉寒暄招呼,只径直往议事房去。

郁婉发了一会呆。看天上大雁像堆墨点子似的,一会排成“人”字,一会翻作“一”字,忽忽悠悠杳杳远去了,才返回到砖房里坐下。眼望着榆木桌上那盏绿锈斑驳的高脚烛台,蜡油像白冻子一样凝挂在上面。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稚拙的问询:“沈小姐在不在这里?”

郁婉嘴里应着,心中纳罕。只见从外头踱进来一个小勤务兵,黑褐色的小圆脸,小圆脑袋上一顶皱皱的军帽。粗布鞋上盖一层厚腻的沙土,连同绑腿上也灰扑扑的。

郁婉看他,他也看郁婉;郁婉就冲着他笑,他才走过来把怀里抱着的一个纸袋子交给郁婉。郁婉有些吃惊地看那里面,好多个小纸包——一份包着酥酪糖、一份包着肉包子、一份包着玫瑰糕、一份包着梅子蜜饯,还有一份包着杏仁核桃之类的干果,就惊异道:“怎么,军中哪里弄来这些东西?”

那小兵说:“报告。不是在司令部,是离这20多里地有个红叶镇。是督军命我到镇上买这些来给您的。”

郁婉怔忡一下,又向他笑道:“那你是怎么去的?”

“报告。是骑马!”

“你这么小就会骑马了?”

“报告。我已经14了!”

郁婉“噗嗤”一笑,弯下身子给他正了正衣领,又按了一下他的脸蛋,目光平视着他,笑道:“我不是你的长官,你不用对我说‘报告’的。”

那小兵踌躇着,不安地搓了搓手。

郁婉笑道:“你一定去的很早,还没有吃饭对不对?”便去拉他的手,“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那小兵泥在地上不肯动,并有些怯意的把手拔了回去。

郁婉眼神一转,突然“哼”一声,把手叉腰道:“我往常吃饭,总是有人替我先一一尝过了的。你们督军让你为我买东西,难道就没有给你讲过这件事情?”

小兵紧张地嚅了嚅嘴唇。

郁婉回身将所有的纸包都拆开,摊在案上。“呐”,就郑重地对小兵把头歪向条案点了一点。

小兵才咬着嘴唇蹭蹭地走到案前,每份都提起一个来吃,咂着嘴,又小心翼翼地拾起一颗梅子放在嘴里,把手指头也含在嘴里吮着。突然间,他反应过来,急把手揸开在衣襟上蹭着,更蹭了一层灰。

郁婉看着,想了想,向小兵问道:“你去红叶镇,骑了一匹什么马啊?”

小兵道:“是我们剿马匪时剿来的一匹白马。”

郁婉道:“听说你们剿匪时得了一匹汗血飞骠马是不是?”

小兵眼睛顿时变得澄明雪亮,激动道:“是,那是我们督军剿来的。”

郁婉笑道:“我一直就想去看看那匹汗血宝马,但是又找不到人带我去。嗯……这样,我用这包梅子蜜饯作为交换,你带我去瞧瞧那匹马好不好?”

小兵吃了一惊,终究是孩子,马上欢喜不迭地道:“好好好,我现在就能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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