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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镇长的府邸坐落在挑灯镇的中心,不愧是挑灯镇第一领头人的府邸,连大门都是气度恢弘,富丽堂皇,里头更是不凡,布局规整,端方有序,飞檐翘角,银瓦重檐,池中游鱼嬉闹,好不自在。

可就是这样一处豪华府宅,却处处透露着一股凉飕飕的丧葬风,灵堂中央摆放着逝者的棺柩与灵位,四周挂满了黑纸白字的挽联,因是早逝,这寓意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算是一种仪式。棺柩前一群身着白衣,头戴白帽的妇孺孩童哭倒了一片,其中一个披麻戴孝,脸上未施粉黛的年轻女人,怎生如此眼熟,楚随皱着眉,一时想不起那女人是谁。

“让两位见笑了。”镇长低哑着声音,像是在极力隐忍,不让自己在客前失态。

“镇长大人,还请节哀。”楚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再安慰一句。

“我无事,多谢大师,只是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二位请随我来。”

他遣散了伤心欲绝的众人,叫来两个家仆,撬开了灵台上的棺柩。打开的瞬间,镇长再也忍不住,跑到屋外呜咽出声来。

果然是爱子如命。

两人也无暇再管,走近棺柩,棺内的人,双手覆于胸前,一身黑色寿服,面色惨白得发紫,唇色发青。看着确实是个死人,只是这人,为何也如此眼熟。

“这人倒像是前两日来画夫妻像中的那个男子。”逢生微侧头,看着楚随。

“对!”楚随双眼张大,这才回忆起来,“难怪刚才看那个女子如此眼熟。”

“阿随就不觉得蹊跷吗?”

“如何蹊跷?”

逢生解释道:“从方才进门开始,这府宅周围就有不少鸦雀环飞,且不断嘶鸣,再看这宅子里的人,每个人都脸色发青,步履虚浮,看起来气虚无力,而且方才在外面时还是一片清明,可一到了里面,四周就如同蒙了层纱,暗了下来,这难道不奇怪吗?”

楚随手指屈起摸了摸下巴,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

“再看这位岳公子”灵位上这着爱子岳彦修之灵位

“我们且查验一遍他究竟是活是死。”

楚随点头走近,正要伸手查看,就听旁边人轻轻吐出两个字:“我来。”

“你可会?”

逢生不回话,只是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他只是眸光一闪,便得出了结论:“此人既无外伤,也无内伤,又不曾有疾病,我看他不像是丢了命,倒像是失了魂。”

楚随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不曾想逢生竟如此厉害,仅是一眼就能得出判断。”

楚随不禁心想,这真的是一只小鬼能有的水平么?还未来得及深入思考,门口就传来声响。

“什么?!你是说我儿还未死?”屋外镇长语气激动走了进来,身边还带了个人,“小兄弟,你莫要骗我!”

逢生不再讲话,退回了楚随身旁。

楚随忙道:“镇长莫要见怪,我这位兄弟他有些怕生。”

“方才他所言,也确实不假。”

镇长也未追究,语气颤抖道:“大师是说我儿…还活着…?”

“不错,镇长且看公子,看起来确实像个死人,但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公子尚有一口气在,只是魂魄已不在体内。”

“魂不在,那是去了何处?”

“这个尚且无从得知,我想请问一下镇长,最近公子,或者你们可有得罪什么人?或遇上什么怪事?”

镇长细细思索,摇摇头道:“并未听他提起,小儿近来一直在筹备婚仪之事,忙得不可开交。而我,自坐上这镇长之位以来,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一丝懈怠,我岳家也世代从良,仇人是有,但也没到苦大仇深的这种地步,至于怪事,倒也没有听说。”

那就奇怪了,既无仇人,也无怪事,那这人为何会无缘无故的被锁了魂?难道这锁魂的东西竟还是个找闲茬的?楚随百思不得其解,继续问道:“真的没有吗?镇长还是仔细回想一下,近来或近几百年内你们家一直都风平浪静么?”

楚随这样问,只是因为他觉得有些脏东西,总是喜欢晚来报仇,在自己仇家最鼎盛的时候,横来一脚,仿佛这样报仇,才能让自己的心里更畅快些。

镇长拧了把胡子,向前踱了两步,回头道:“大师这样问起,倒让我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件事。”

“还请镇长细细道来。”

镇长看了眼棺柩,总感觉在这里论事有些古怪,便道:“这里不方便,还请各位随我来。”

走到门口,他吩咐仆人将岳彦修移出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抗,三下五除二就将人移了出来。

厅房内,镇长便将事情原委全盘托出。

原来,在大概一百年前,这岳家与早已家散人亡聂家本是世交,岳家有一公子名唤怀吟,其人温润如玉,与那聂家小姐两小无猜,自小便定下了娃娃亲,岳家世代从商,二十一岁时岳怀吟便已代父离家与外商周旋,可有一次出门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传言四起,都说着岳怀吟是与一富家小姐成了礼,游历四方,那聂家小姐也是个直性子,知道后伤心欲绝,瞒着人独自在闺房内悬了梁,至此便香消玉殒。聂老爷和聂老夫人知道后伤心欲绝,没过多久,也是双双咽了气,此后聂家大乱,下人人走的走,散的散,更要命的是,没过几年,有路过的人居然说听到半夜里聂宅里传出女子哭啼的声音,刚开始还有人不信,可传言越来越多,这不信的都得信了。

至此,聂宅便成了一处远近闻名的凶宅。

“竟是如此”楚随听完,说道:“那此事便有了头路”

“何头路?”

“若真如您说的这样,岳怀吟抛弃聂小姐娶了富家小姐,那这聂小姐因爱生恨变成什么别的东西前来锁命也不是没可能。”

镇长不理解,“那这和小儿失魂又有何等关联?”

“或许是因为这彦修公子与那早已失踪的怀吟公子在某些地方有所关联。”

“胡说!他们俩可是隔了百年之久!”镇长觉得荒谬,一口否认,怎么都不愿相信。

“可存有岳怀吟生前的画像?”许久未说话的逢生发了言。

镇长更是不解,不明白这时候要岳怀吟的画像有何用?但还是命人去库房取了来。

楚随铺开画像,这画像额头以下全是墨,仅留了一双眼睛。心口还缺了一块。

楚随便问这是为何?

“许是家中孩童顽劣,无故弄上去的。”

这画像面上虽满是墨,但光从眉宇眼神间,与岳彦修竟有五六分相似。

“这便是原因,那聂小姐,将彦修公子认成了百年前的怀吟公子,正巧最近彦修公子准备成礼,聂小姐便恼羞成怒,觉得是岳怀吟又负了她,这才带走了彦修公子的魂魄。”

“怎会是如此…”镇长依旧是不敢相信。

此事暂且不提

“镇长大人,今晚,还望你们待在房中,无论听到任何声响,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出来,只管待在被褥里,安心休息。”

“为何?”镇长心有余悸,问道。

“不为何,镇长大人照做就是了。”

“那你们二位当要如何?”

楚随轻笑:“自然是要会会那噬魂女。”

听到“噬魂女”三个字,镇长吓得半死,磕巴道:“那,那便有劳二位。”

“我也愿尽绵薄之力。”

一阵陌生的音色窜了进来,声音颇有些清冷疏离,三人一齐扭头望去,有一人正站在他们身后,此人缓缓上前,一头黑发如墨,面上带着半张银白色面具,面具上的花纹极为精细巧妙,让人移不开眼,未带面具的那只眼就如同他的声音一般目中无人,一身淡蓝色的长衫随风而动,手里盘着两个核桃,有意无意的转着。

那人走上前来在楚随面前站定,“谪大师,久仰大名。”

镇长忙上前来,“忘了给两位介绍,这位是昀先生,是我在半道上遇到的贵人。”

楚随瞪大双眼,很是惊讶,眼前这个人,他认识。

洛昀,神界星使。楚随在神界的老友,也是目前神界唯一一个由凡人飞升成的神祇,实力不容小觑。为人也算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在金银台没少帮楚随的忙,当年楚随被贬时,也曾为楚随求过情,还被上弦扣了一年的俸禄。

不过,他一向克己复礼,现在不在神界好好待着,为何会来了人界,还成了昀先生,不怕被扣月俸么?

楚随回过神,虽是在人界与洛昀第一次相见,但在人界就是这样,管他认不认识,见没见过,总得客套一下,于是他也道:“久仰,昀先生。”

“那小儿的命便交给三位。”镇长说完便急急忙忙地冲回了屋。

留下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阿随,接下来我们当如何?”逢生走到楚随身边,瞥了眼这位所谓的昀先生。

夜间风大,吹乱了少年额间的碎发,楚随忍不住抬手替他捋了捋,道:“等到子时,静等那聂小姐到来。”

少年有些惊讶的挑起一边眉,但很快,这种惊讶就变成了一种别扭的,羞怯?他本想退后一步,但不知为何,这腿无论如何都移不开半步。

只见逢生眉眼与唇角皆微微弯起,低声道:“谢谢阿随。”

楚随亦是微笑着道:“客气了。”

月黑风高,树木随风摇曳,三人已经在灵堂外的假山后等了一个多时辰,逢生有些不耐烦,有些有气无力道:“阿随哥哥,这噬魂女究竟来不来,她若再不来,我可就要睡着了。”

昀先生转着手里的核桃,也道:“确实如此,我们这样干等着也并非权宜之计,我这倒有一法子,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什么办法?”

“不如我们找一个年龄,体态相近之人,放进棺椁里,引出噬魂女,且保证他的安全,如何?”

“这……”

“不愧是昀先生,能想出这般拙劣腌臜之法,倒真是难为你了。”逢生白了白眼,阴阳怪气道。

不知为何,总觉得逢生从刚刚见到了洛昀起,便是百般不待见。

这昀先生也是个好脾气,只听他问道:“那不知小兄弟可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逢生也毫不谦虚,他支楞着下巴,姿态随意道:“与其找别人,到不如我们自己伪装一个。”

“谁来?”

“自然是你,我们这里除了你,谁还和那死人体态像?”逢生这语气,甚是欠揍。

昀先生紧握拳头,温润的脸上显出点点怒意,咬牙道:“你竟说我像死人?!”

逢生无辜道:“我可没说是你,我说的是他。”

逢生说着,用修长的手指指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但看似指的是前方,其实他的手指是弯曲成一个直钩状指向了一旁的洛昀。

楚随刚开始还没看懂,还在想前面哪来的人,但仔细一看逢生指尖所指的方向,就看懂了,他想笑,但还是忍住没有笑出来。

昀先生也不傻,看出他指向的是自己。

“你!”他气得不行,半天说不出话来。

逢生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行了你们两个,现在这个场合不适合你们说笑,我们先……”

话还未尽,空中传来一阵空灵,尖锐刺耳的女人的笑声,笑声似乎还掺杂着一丝凄厉。总之就是让人听得心尖发颤,头皮发麻。

楚随忙抓住逢生的手腕,道:“噤声,有东西来了。”

三人立即屏住呼吸,楚随侧身靠近假山旁,死死握住手中的伞,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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