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脚已经开始酸软,天刚蒙蒙亮,散叶之间开始透进阳光,沉重的露水打湿了两人交叠的袖子。温俞甚至从那个人的沉稳的背影中感到一丝安逸,这几天下来,他实在累的要命,居然产生了这么多错觉。
云意不时回头望他,但越接近目的地,那种担惊受怕的心情却越来越浓。
他有点害怕里面那群老家伙不会接纳这个受伤的家伙,可是如果放任他不管,八成会死掉。
他是被赶出来的吧,那可怜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真相,云意已经拟造出一个真相,为温俞找到了一百个借口。
“到了吗?你走的好慢。”
云意顿住脚步,犹疑不决得开口。
“到了,我们进去吧。”
明明面前是空无一物,云意带温俞越过一棵树,屋檐半角就悄然显现。
火把已经熄灭,那所村子一样的地域兀然横亘在这黑泥地上,村门上挂着三四个人类头骨,奇怪的药材作为点缀粘在头骨空洞的眼眶中,枯萎的花瓣掉落在地上,稀稀散散的杂草绕开,地上还有火灼烧的痕迹。
鸦雀无声,随后是一阵耳鸣,这无人的村子一瞬间热闹起来,两三个老人从房屋背面悄无声息地探头,儿童在尖叫却看不见身影。
这人温俞想起某个被他捅穿手臂的囚犯,那是个杀了四个人的孩子,恶魔在叫嚷,他却听不见声响。
猛然间手臂被扯,温俞再次回神。
云意皱着眉望着他,“你还好吗?”
不觉间手心全是汗,分不清是云意的还是温俞的。
“嗯……嗯。”
某个老人从房子后走出来,拄着拐杖步履蹒跚。
云意松开温俞的手,向前迎他。
“你带来的猎物?”
云意不敢说话,吞口水的声音格外明显。
“郎先生,他是来投奔我们的。”
郎先生眯着眼,“从城堡里来的?一股子上等人的臭气”
面对应付这一眼看穿他的老人,虽然有些不合时宜,温俞想起被老丈人刁难的女婿。
“这边不欢迎外来人,滚!”
云意悄然挪动想要挡住郎先生审视的目光。
“别这样,老头,他这么弱,会在森林里死掉的。我就见过他这一个……”
老人提起手杖敲了云意一棍,声音很响,云意也没有躲,仿佛不知痛一样。那手杖上还挂着精致的穗子,绣着一个只属于第二司的标志。
温俞思衬着:这个老家伙似乎很了解城堡,也许是从城堡逃出来的人,或者外盟的人。
“也许,你们会想了解城堡,我也可以帮你们狩猎。”
温俞把云意推开,直面郎先生的目光,眼神锐利,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狠厉。
郎先生冷哼,“你倒是会说大话。”
“那你告诉我,养尊处优的孩子,又为什么要从那里出来呢?无非就是贪图我们在森林里的土地,我们的结界”
“您仇视那群知道你们存在的人。”
温俞好像抓到了一点苗头。
“但是你不知道,你们已经被城堡遗忘了。”
郎先生抿唇,指尖摩挲着,手杖点地表达着不满。
“在这森林里苟且偷生……”
话还没说完,但温俞知道他应该停下来了。
郎先生磨着牙,指骨咔嚓作响。怒火要烧到他的心头,瞪着温俞,好似要把他生吞活剥。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郎先生。”
云意和温俞齐声喊道。对视一眼,温俞先开口。
“也许是我年少不知事,只有我不知道您的存在。但您想知道更多的,可以问我。”
郎先生的脸已经皱成一团,身形在不知觉间变大了许多,本不及温俞肩头,现在已经比温俞高上半个头,他俯视着这个孩子,他不明白他的痛苦。不明白同族离异的痛苦。
人类只是苟活着。
他不敢说,说了只怕会一语成谶。
“曾经,我也有个女儿,她在堡垒里过的很好,只是,她不记得她还有个父亲。”
郎先生垂着头,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良久化作一声悲叹。
“哈,走吧走吧。云意你自己解决吧。”
说完便扭头走远。
云意踌躇着,回头看看脸色苍白的温俞,只能朝离去的坡脚老人喊道:“回头给你打点蛇纽。”
云意牵起温俞的手,自顾自就往远处一个矮房走。
温俞企图挣扎,挣扎无效。气闷在一处发泄不出来,发出一声又一声长叹表示反抗。
“啧,你能不能问问我的意见啊?”
云意轻哼:“不行,你是我的,就要听我的。”
“……”
温俞只好收集起这里的信息,云意倒是没有藏着掖着,问什么说什么。
“这里就是村子啊,什么时候有的?我鬼知道。刚才的郎爷爷就是村长啊。还有谁?还有几个老东西啊,都没见过几次面,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问点我知道的。”
“……”
“蛇纽是什么啊?”
“就是你一开始砍的那只啊。”
那个……猴头和蛇头混合物?!
“那个能干嘛?”
云意回头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郎先生说的对,你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c语言此刻大爆发。
“您能不能把嘴巴放干净啊。真的很吵啊。”
即学即用,刚对郎先生用的敬语现在被云意拿起来阴阳温俞。
“你这么小个,手腕细的我一只手就能拗断,能不能多吃点。”
云意近两米的大个子,低头蔑视一米八的温俞。
阳光很明媚,温俞的笑曾经也很明媚。
他们走进一个用砖瓦搭建起的红房子,木质门牌上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大字:云意。
这里没有铁,没有灯,只有树木和火把,它们孤零零得等待着黑夜。
云意把刚顺手拿回来的稻草铺在地上,把石头枕头和多的被子抬下来。这时温俞才看到地上的破烂是煤油灯,上面划了一个哭脸小人,隔壁还有一个牵着他的手的女人,脸上画了x。他拿起来问:“这是你刻的?”
云意随意地点头。
无意追寻云意的过往,这个金发少年,在贫民窟里,在酒杯里,在他自己冰冷的房间里,已经太多了。
温俞没了骨头瘫在地上,他累死了要,紫眸盯着这个忙碌的蠢狗,又想起这几个小时被生拉硬拽的悲惨经历,他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想刨开这恶心的看似纯良家伙的脸皮,漏出丑陋的獠牙。
那才是他认识的人,没有人会对他无缘无故的好。
“喂,你知道城堡里的孤儿会怎么样吗?”
温俞恶劣地挑逗着这个伤疤,像个孩子一样企图拿回这段关系的控制权。
“会被拉去充军。他们会哭着喊着要见爸爸妈妈,大眼睛泪汪汪地求着每一个大人。没有一个人会理他,他们压着他去摸枪,去杀人。哭声是那群家伙最大的愉悦。”
没有温俞想象中激烈的反应,云意只是盯着他。
不解的眼神让温俞有几分恼怒。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云意,似乎这能让他忘掉云意高大的身形。
云意注视着他的眼眸,问道:“你也是吗?你也没有爸爸妈妈吗?”
“哈?你能不能正常点?”
温俞知道他有点激动了,但在这双红眸的注视下,他不愿意低下头。
云意抬起手想去抚摸温俞的脸,就像他第一次见面抹掉温俞脸上的泥。
“没关系,你现在有我了。”
“不。”我有阿甘兰。温俞向后躲开他的手。那只手顿住,小狗张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无法去否认那些卑劣的情绪,他恨阿甘兰,也恨这个看起来无知无觉的纯良家伙。
温俞没有说出口。阿甘兰是他的父亲,他最爱的人,每当他走向刑讯室的时候都是这么想的。
他总是这么宽慰自己。
这个蠢蛋,这个蠢蛋,这个蠢蛋!他只是一个在森林里乞讨的蠢蛋!
温俞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失魂落魄任人摆弄,脑子里回荡着那句“没关系”。
不远处的房子里,郎先生闭目,没有迎接不请自来的黑靴子。
“为什么要收留那个孩子?为了帮那帮祭祀找那把剑?”
郎先生摇着椅子,瞌睡着点头。良久才开口。
“那是个孩子,我们这里已经没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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