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王希微突然响亮地清了清嗓子,出列说道:
“丞相所言颇有道理,卖官案上林泽远的确更像从犯。只是臣查案时发现,林泽远并不仅仅是协助许耀尘卖官,更有利用清音阁向江南官员泄露科举考题的嫌疑。”
这一番话把礼部侍郎说急了:“考题一向严格保密,泄题那可是杀头的大罪,王大人你可不要空口污蔑。”
“下官没有污蔑礼部的意思,只是某届考官自行泄题也未可知。此事非同小可,臣还需要仔细核实,给陛下一个明确的答复”
林泽远的生父,户部尚书林简也曾任科举主考官。
在场所有人都听出王希微这番话意有所指,他一个户部侍郎,竟公然暗示自己的顶头上司行为不端。
所有人都知道林简是丞相的人,那王希微此举显然就是背后有人示意了。
背后之人也显而易见,就是那龙椅上坐着的皇帝。
只见皇帝幽然道:“此事干系重大,当日在清音阁王卿出力不少,此次就还是交由你来查吧,务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朝廷铲除奸佞。”
“臣领命。”
“朕昨日没有睡好,此刻头痛不已,今日就先议到这里吧。”
话罢姬昭不等旁人再说什么,起身便往殿外走。
“陛下留步!”
她转头一看,闫奇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许是走得急了气息紊乱,声音也微微颤抖:
“陛下,许耀尘一事臣有失察之过,虽陛下仁慈并未怪罪,但臣心中有愧,望陛下准臣辞去这尚书之职,告老还乡。”
这一出让姬昭蹙起了眉头。
一般官员请辞,皇帝都会说一些爱卿一向做得很好朕舍不得你走之类的场面话,但姬昭的性子的确是编不出那些瞎话。
在场众人因为闫奇突然的举动鸦雀无声,场面一时僵住了。她在一瞬间飞速思考玄铭在这种时候会说些什么。
最终咬了咬牙,从嘴里挤出一句:
“准奏。”
……
皇帝留下两个字就离开了,一殿百官都没有回过神来。
工部尚书李元厉上前拍了拍王希微的肩膀:“恭喜王大人得陛下赏识重用,后生可畏啊。”
另一头刑部尚书则是悄悄凑近贺兰闲,轻声询问:“许耀尘该如何处置?”
贺兰闲瞥了那尚书一眼,冷冷道:“陛下方才已经在堂上吩咐清楚了,这种事情还要老夫来替你做?”
刑部尚书慌道:“下官无能,只是不知这处置文书上怎么去写林泽远……”
“尚未定性的事情自然是待案情查明再说。”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从来也没人说过许耀尘卖官与泄题有关。”
“下官明白了……”
*
回紫宸殿的路上,天气虽是热起来了,姬昭却觉得寒意阵阵。在大殿上被一群老狐狸审视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她看着身旁随侍的池柳,突然想起那个前两日因为玄铭病倒而打断的计划。
“今天绯鸿怎么没有随侍?不是说陛下上朝都是他跟着吗?”
池柳靠过来,低声道:“陛下,晨间您满心朝政,许是没往心里去,绯鸿告假两天了,说是身体不适,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见人。”
前两日,那就是请贺兰闲来后宫用膳的日子。
那日席间姬昭有意无意的挑拨,想来是在贺兰闲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无论绯鸿是否忠诚,在贺兰闲眼中都已经是不中用的废棋了。
“随他去吧。”她道,“过两天给他安排个宫内的闲职,打发了吧。”
“是。”
两人正言语间,突然听到一声:
“陛下!”
声线悦耳,闻者无不心旷神怡,姬昭却心中一凛。
洛千华远远走了过来,可谓是人未到声先至了。
她立刻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假装没有听见。洛千华却加快了步伐,一口一个“陛下”追了上来。
这洛贵妃不但追上来,还自顾自挽上了姬昭的手臂,笑道:“妾等陛下许久了,今天天气好,一起去御花园逛逛可好?”
姬昭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心道莫说是男人,便是我这个女人见她这般行状也要心动三分。
可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了,腰间的琉璃灯距离洛千华不过半臂距离,一旦被她触碰到,幻象会登时破灭。
姬昭心中砰砰直跳,猛地一抽手,迅速后撤两步:“朕今日头疾发作,要回紫宸殿修养了。贵妃自己去吧。”
洛贵妃没料到皇帝的反应如此之大,手臂落空的瞬间整个人一个踉跄,被身旁侍从扶住才没有跌倒。
“陛下……这是厌弃臣妾了吗?”
知道洛千华爱演戏,却不知她演得如此逼真,能一瞬间红了眼圈。
姬昭忍不住想上前安慰几句,却知不妥,克制了下来。
“爱妃莫要多想,朕确是身体不适,就不陪你了。”
说着她转身就走,多亏池柳在后面熟门熟路拦住了洛千华,这才逃过了一劫。
回到紫宸殿时,姬昭才发现自己的中衣都被汗浸湿贴在了身上。
顾不上换衣服,她快步走进内室将腰间琉璃灯解下搁在床头,又去抚了抚玄铭的眉心。
玄铭昏迷的这两天,她的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直到看见他神色渐渐舒缓下来,她才松了一口气,拉过身旁的躺椅靠了上去,想躺在这里睡个回笼觉。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来的是池柳。
他送洛贵妃回宫时见宫人行色匆匆,洛千华便拉住其中一人询问,一问才知是御书房掌事的绯鸿悬梁自尽了。
“悬梁自尽?”姬昭闻言皱了皱眉,“他怎的如此想不开?”
“还有更麻烦的。”池柳咽了咽口水,为难道,“他在身边留下了遗书,说是……是明妃娘娘逼他的。”
“我?”姬昭面带疑惑指了指自己,不由笑了出来,“区区一个嫔妃,竟有逼死御书房掌事的本事。”
“事情已经传到了皇后耳中,前朝应该也很快就会知道。恐怕要有不小的风波。”
姬昭神情冷肃下来,道:“那你先去找王大人办一件事。”
正说着,外间又来人传话:皇后娘娘请明妃到椒房殿一趟。
她答应着随后就到,又转身嘱咐池柳:
“请王大人将闫奇交出账簿的消息散播给丞相。办完以后就在紫宸宫守着陛下,谁也不能放进来。”
池柳答应下来,她走出几步还是放心不下,又转身回来,将房梁上的曲流瑛唤了下来:
“流瑛,你在这里守护陛下,若有人强行闯宫,直接格杀。”
曲流瑛道:“谨遵娘娘吩咐。”
她这才放下心来,去往椒房殿了。
*
当姬昭踏进椒房殿时,才意识到事情比预想中更加麻烦。
皇后坐在上首,洛贵妃与蓉夫人都在场,而真正麻烦的是皇后身旁还站着一人,如果姬昭没记错,那人是丞相身旁的得意门生。
只见那人与皇后耳语几句,皇后端坐在位置上,面不改色,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丞相门生传过话也不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路过姬昭身旁时并未停留,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像是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姬昭走上前向皇后施了一礼,道:“娘娘唤臣妾来,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还没有开口,蓉夫人先发话了:
“难得明妃娘娘肯劳动大驾到椒房殿来,我还以为咱们这一遭要把公堂架到那明伦殿去呢。”
“本宫架子再大也比不过蓉夫人,都能抢皇后的话头了。”
姬昭一句阴阳怪气便让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明妃,你可知道本宫为何召你过来?”
她自然清楚,但还是回了一句:“不知。”
皇后招呼身旁侍从将绯鸿遗书递给姬昭,她展开纸张一瞧,上面字字泣血,文采斐然,每一句都在控诉明妃如何跋扈,自己如何在宫中屡受折辱,终于不堪屈辱选择悬梁自尽。
最后落款写着绯鸿的名字,这显然不是一个侍从会有的文笔。
“不愧是御书房的掌事,竟有如此文采。”姬昭不怒反笑,“原来陛下身边人才济济,连侍从都能写出可选入仕的文章来。看来大渊未来定能国运昌隆了。”
皇后知道她意在嘲讽,只得顺着她的话道:“如此文采却被折辱至死,明妃能否给本宫一个解释?”
“我可没有勒着他的脖子逼他自尽。再说了,他的一面之词,总不能因为人死了,便要盖棺定论说他的话一定不是污蔑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人将死之时,还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定是心有不甘才会留下这样的书信。”
“皇后身为国母,没有旁的佐证就这样盲目断案,是否太过武断了?”
皇后闻言面上一红,一时哑口无言,一旁的蓉夫人却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庭中郑重其事道:
“出了这等事情,臣妾才恍然想起,前些日子的确曾经亲眼瞧见过明妃娘娘罚绯鸿下跪掌嘴,将他打得双颊肿了多日。后来臣妾还私底下问过绯鸿,才知那日掌嘴竟只是因为给明妃的茶水有些烫了。”
“你说是就是吧。”
姬昭只觉得在场众人一本正经说瞎话的场面非常可笑,连带觉得自己站在这后宫中与一众嫔妃争辩自己有没有欺负下人,也像极了一个笑话。
一直没有说话的洛贵妃在此时突然站了起来,轻笑着走上前一把搂住了姬昭的手臂。
方才在去紫宸宫的路上她曾用一模一样的动作挽了自己一把,此刻姬昭条件反射一般,突然跳起来挣脱了洛千华的手。
这一动让姬昭心呼大事不妙。
琉璃灯只能让人看到幻象,现实的触感却不会发生改变。
此前洛千华将她当成皇帝挽住手臂,或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男女之间手臂的不同,但此番洛千华出其不意来了一出故技重施,身体的本能反应出卖了姬昭。
莫须有的罪名总有机会摆脱,但巫女用幻象伪装成皇帝却是诛九族都不够的。
这下才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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