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尔,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该离开了。”池郁一手提着沉重的满是金银的大皮箱,一手挎着自己的纹样小包。
“你要去哪里?你语言也不通,不住在王宫里也可以来我家中住,我的母亲会非常欢迎你的,上次我和母亲分享了与你的故事,她非常喜欢你,对你很好奇。”
兰尔有些不舍地挽留,可她又清楚,百合花事件后,如果池郁还在圣布罗尼,必然会被各路政客贵族打扰,对池郁而言只会是坏事。兰尔初见池郁时,一头浓郁的黑发被青色发带简单地束起,奔着向她赶来的时候,像山间吹拂过的风,道士小姐就应该是自由的,不被束缚。
“道士自然有道士要去的地方,语言而已,不会说话的人也能和人交流,我还可以学习呢。”池郁拍拍自己的小包,那里可还有她从宫殿藏书楼里薅来的一本译典。
“好吧亲爱的。”纵然兰尔早就有了答案,但仍然会感到沮丧。
“道士小姐,我是否有幸可以邀请到你?只是一顿午餐的时间,你可以尝尝我母亲做的奶酪茶!”兰尔退而求其次。
“噢亲爱的兰尔小姐,我真的很想试试,可是真的没办法,路途太遥远了,出发晚了的话天就黑了,要被鬼叼走的。”池郁模仿着兰尔说话的语气,无奈地解释道。
兰尔被她这样的动作惹得又好笑又好气。
每到两人相处的时候,兰尔就没有在政事厅上那样的庄重内敛,像是卸了盔甲的装大人的小孩。
分别总是一个复杂的课程。如果不是有东西要交给兰尔,她就偷偷走了。
“好啦好啦,这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符,我就学了这点本事,没有别的可以报答你。”池郁从小包里掏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袋子。
沉重的大箱子咚地落地,池郁将小袋子里的符一张张数给兰尔。
“这是平安符,你和你母亲一人一个;这是事业符,在王宫工作还是要注意些;这是招财符,这个得多多益善,多塞几张;嗯……你有喜欢的人吗?”数符的动作突然停住,将问题又抛给了刚刚听得一愣一愣的兰尔。
“没有。”兰尔摇摇头,如实相报。
池郁想了想,“那还是给一张姻缘符吧,你母亲需要吗?你不在家的日子她找个人作伴也不错。”
兰尔吓得后退了一步:“不,不用了,如果她需要的话这一张就够了。”
“好吧,其实我这有的是。”池郁将符尽数交给了兰尔,并说明了要注意的事情,譬如不能沾水等。
告别了兰尔的池郁要去哪里呢?自然是离王宫越远越好,可一日的脚程还要拖个重箱子能去哪里呢?
池郁早早地就物色好了,这些天她在王宫里可没有浪费时间,仗着国王下达的事务,向译员们和藏书楼里打听了不少事情。对他们而言是人尽皆知的小事,却是她最需要的消息。
池郁舒适地在破烂的小院子里咕噜咕噜地煮着火锅,这些天来她就馋这一口了。
这一锅可没少费她功夫,水倒是池郁将那箱金银捐给当地的教堂时,那位主教硬是要塞给她的,说是圣水。池郁还从里面感受到了一股力量,同她生病时喝的符水感觉相似,又有不同。池郁喝了几口没有感觉,想来劲也不大,直接一罐都用来煮火锅。
还有牛血,池郁去买牛血的时候把译典里血的单词抄了出来给屠夫看的时候,人一惊就要跑,她长得很吓人吗?不就是黑头发,五官同他们有些差异但也是个人样,怎么给当成茹毛饮血的怪物了。
她指了指案板上的牛肉,又指了指纸条,又翻出译典来找到东方人给他看,然后拿出了换算的苏比(苏里安货币)这才将血卖给了她。
香料也很麻烦,她想要的香料市集上没几种,在这野林子里的她也不认识,只能一边掐着指头算有没有毒,一边塞进嘴里尝尝味道。弄好这一切天都黑了。
安顿好了就要寻个生计,要么做人的生意,要么做鬼的生意,可是听闻本地也有他们的占卜术法,她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池郁捻着自己手工刚削好的筷子一边盘算一边等待着。
等锅里再次沸腾得冒起热气,池郁夹起自己心心念念的牛红。
忽然一股阴风吹起,破旧的门哐的被掀开,一道迅捷的黑影扑了过来。
吃个饭也要看黄历吗?
不愧是叫黑暗森林的地方,阴气就是重,天一黑就来鬼了。池郁心中叹了口气。
但下意识的动作却比脑子还要快,下盘稳住抵着椅子转身站起,一双夹着牛红的筷子直直向那道身影打去,不让他打翻了这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火锅。
可惜我才削好的筷子!
黑影的动作被顺利地止住了,兜帽下的肤色白得发虚,惹眼的银色发丝在一番动作下扬出了黑袍,危机下敏捷的反应得以让他没有被那双木棍捅进喉咙里。
只是……
什么味道?有点……香。
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奎理·梵卓已经将那份红褐色的块状物体吃进了嘴里。
紧接着一股由内而起的攻击性力量直冲心脏,奎理本就虚弱的身体直直地晕了过去。
轮到池郁摸不着头脑了,她的符纸都准备拿出来了。
“怎么直接倒了?我可以仅凭身手就把鬼打倒了?”池郁将那双送进鬼嘴里的筷子丢在桌子上,谨慎地慢慢俯身探去,不会是诈她的吧?
“醒醒,路边不让睡觉。”池郁将黑影的兜帽掀开,一张精致而又脆弱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本就很白的肤色更是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银白色的微卷长发凌乱地散开。
不像毛豆腐,像丝缎。池郁突然联想起先前看到的某一位白发人士,又多看了鬼几眼,果然舒心多了。
池郁回神:没反应,应该是真的倒了。
她可不是滥杀无辜小鬼的道士,上天有眼,不能怪罪她,她可什么也没做,自己最爱吃的火锅都喂给他了。
火锅……
池郁转头看向还在热气腾腾的火锅。
是圣水!
不愧是圣水,还能驱鬼。
池郁叹了口气,将火熄了,饭也吃不上了,开始替倒霉鬼观气。
体内气息紊乱,有股横冲直撞的气,就是那圣水的力量,吃的少所以也不强,根本在于这鬼气血阴虚,本源不足,一看平时就不好好吃饭。
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池郁调动起自己的气,汇于指尖,从臂袖侧抽出小针一扎,将血滴入奎理口中。
克制地少滴了几滴,可别虚不受补了。观望着差不多了,她剩下的血也不能浪费。
池郁找出自己的符袋,抽出符纸,用指尖绘制着符篆。
……
奎理感觉又沉睡了几百年,他好像做了噩梦,又做了美梦。醒过来时,看到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卧房,而是破烂的木屋顶,但下一瞬,风一样地,有什么闯进了他的视线。
是一名人类!发色和瞳色是极致纯粹的黑,黑得能让奎理清晰地看到瞳孔中映出的自己。
池郁刚又削了一双筷子,将她的火锅重新热了起来,正念叨着吃血补血,又惋惜着这都煮老了不好吃了,就感受到那边气息的波动,马上关切地上前。
“醒啦?”
奎理点点头。
空气顿时凝滞了片刻,续了道力在这片空间爆发。
“你能我听懂我说话?”
“我为什么能听懂你说的话?”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怎么知道?”池郁完全不能理解鬼的世界,还是西方的鬼。
奎理梳理着自己为数不多醒着的记忆,找出了答案:“我喝了你的血?”陌生的语言从自己口中顺利地说出的感觉有些奇妙,但奎理·梵卓和他的族人不同,他对吸食人血有着生理上的厌恶,否则也不会生机微弱,只能一直陷入沉睡。
“是的,很补的,应该够你这饿死鬼变成饱死鬼了。”池郁见奎理没什么大碍,又回到座椅上继续解决自己的口腹之欲。
奎理从这句陌生而又诡异的话里完全理解了池郁的意思,他费解地看着池郁碗里的红褐色血块。
“你为什么要吃自己的血,还要煮?”奎理能从自己晕倒前模糊的意识里回忆起片刻的感觉,他有些不适,他竟然觉得那血块味道不错,他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厌恶。
“我吃我的血?那是牛的血……牛的……牛……”池郁突然觉得人和鬼之间确实有着鸿沟,她应该去接人的活计。
“可你刚刚说……”
“我的血是你晕倒之后我滴给你的,我的血有法力能救鬼,很金贵的,给你两滴已经很不错了!”
奎理的不适舒缓了下来,比起依旧吸食了人类的血液,他更不能接受一直以来坚持的态度被自己轻易推翻。
宽大的斗篷将整个奎理笼罩起来,高大的身影站在池郁身侧却显得有些局促。
“那我可以吃这个吗?”
饿死鬼投胎跟人抢吃的来了。池郁暗自腹诽,但她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不过他吃不了也不能怪她吧。
“可是里面放了圣水,你就是因为这个晕过去的,不能吃。”
“……”奎理沉默地盯着那锅翻滚着红油的热汤。
“好……”奎理·梵卓不情愿地接受了自己吃一块就会再次倒下去的结论。
……
池郁又下了一盘牛肉。
“所以你是个不喜欢吸人血的吸血鬼?”原来不是饿死鬼,是挑食。
池郁将火候正好的牛肉美美地蘸上调味,满意地塞进嘴里。
“血族。”奎理纠正道,“我们族能从血中得到人所会的语言,这帮助我们从沉睡里苏醒后仍旧具备和人交流的能力。所以我现在会了你使用的语言。”
“凭什么?!”包里还放着译典,同人交流只能靠比划和字条的池郁感到非常郁闷。
“……我是自己学习的。”奎理给自己申诉了一句。
“你喝我的血也可以,能使用我所会的一切语言。”奎理就这么坐在一旁,看着池郁吃。
池郁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她看别人家吃饭会馋,可看别的物种吃饭不会,这鬼应该不至于上来咬她一口,更不要说他既挑食又打不过她。
“噢?”池郁对奎理的血不感兴趣,但她起了新奇的疑问:“你刚刚吃了牛血能听懂它们说话吗?它们喝你的血呢?”
奎理·梵卓连同族都甚少相处,更何况是人,他不懂池郁的兴奋的缘由,只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它们的交流不构成语言,它们的智慧也不支持它们理解和学习语言。”
“原来是这样,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族人试过。”
“原来还有前辈!”
……
奎理:“什么时候可以吃这个血块?”
池郁:“你不是吸人血的吸血鬼吗,为什么要吃牛血?”
奎理:“血族吸食人血为主,但不是只可以吸食人血。”
池郁:“你去找头牛。”
奎理:“可是我想吃那个锅里的味道。”
池郁:“很麻烦的!”
奎理:“我可以把我的血给你。”
池郁:“我要你的血干什么?不要!”
奎理:“你不会这里的语言,我的血可以帮你。”
池郁:“修道者要脚踏实地,不能一步登天。”池郁正气凛然地拒绝了这份诱惑。
奎理:“那你想要什么?我也有人的货币。”
池郁:“我们这当道士的不要那么多钱,拿了不应当多拿的钱要损阴德的。”
池郁扫了扫奎理周身的气,果然是一个整天睡大觉的鬼:“你身上又没因果,我从你这修不到功德。”
奎理思索了一番,整理着脑海中不熟悉的新知识:“可这不是你道士法术交易的钱,是我找你买食物的钱,并不冲突。”
池郁理了理,发觉似乎是这样的道理,再想了想,脑中又多了个绝佳的主意。
池郁向奎理再三确认,不是他的口味独特,而是对于血族而言,这样的血制品确实是一种佳肴。
苏里安国虽然从东方学去了屠宰放血,但因为信仰与习俗,始终没能接受将血液做成食物;而吸血鬼却并不是只以人血为食,她将血液烹调后卖给吸血鬼,既能减少杀生赚取功德,还能维持生计,更不用掺和他人的因果是非,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
池郁连人带椅地移到奎理的对角,面对面地郑重道:
“鬼,我有一个宏图大业诚邀您的加入!”
“人,好好说话。”不是鬼,也不是吸血鬼,是血族。
“我这里有一份只需要吃就可以的‘工作’,一定适合你。”池郁顺道巩固了一下自己的苏里安语。
“愿闻其详。”奎理·梵卓站了起身,虚虚地行了个脱帽礼。
“掌握得很快嘛,都会成语了。”
池郁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奎理,两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奎理只需要用吸血鬼的舌头替她尝出各种血液制品的味道,包括香料的品尝和选取,以此为交易的,是池郁会每天给他提供食物,如果奎理能帮她多广而告之,那就再好不过了,她也会给他提供分红。
“你真的不想学习做法吗?学会了你可以自己制作解决温饱,还能多赚取一份钱。”池郁只想当个甩手掌柜,研制出来后就可以躺着赚钱,多好。
“我不需要钱,只想吃。”池郁的话对奎理没有任何诱惑力,他只需要吃就能得到食物,没有必要付出更多。
可恶的有钱人。
“那么,从现在开始,打扫屋子吧。就作为你非法闯入他人住宅的补偿吧。”笃定的语气不容人拒绝。
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正适合用来铺张一间店铺。如果不是坐落在恐怖阴森的黑暗森林,池郁可没有办法以极低的价格租到这么大的房子。不过黑暗森林也确实人烟稀少,附近也就这么一座房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遗留下的,正适合她这个需要晨课练习功法的道士。
池郁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指着那扇被奎理闯入时撞坏的门:“你干的坏事,记得修好。”
“好。”奎理应声应下,这确实是他应该做的。
酒足饭饱后(池郁单方面),两人开始了夜间的“消食”活动。
只是这场面有些不太一般。
在阁楼的池郁抽出了自己的符袋,拿出一张红色的火符,将零碎的朽木家具和杂物直接烧了个干净,却没有引到其他东西上。
驱赶符则将这里大大小小的生物都逐了出去,而有一只松鼠则爬到了顶处,用它最珍爱的坚果砸在那个抢走它家的可恶人类头上!
“都是我的错,怪我,我明天就给你找很多很多坚果赔罪。”池郁使着通灵术,将意思传给小松鼠。
小松鼠哧溜从高处跑回池郁旁边,捡起它的坚果,一溜烟地跑掉了。池郁却从它的动作中读出了几分趾高气昂的意思。
这边,黑色的身影在密闭的空间里来回穿梭,快到让人误以为是错觉所到之处一尘不染。奎理·梵卓停下时,身上的衣服还是干净的。黑色斗篷下是丝质的马甲衬衣套装,透着一股精致的贵气,手上却拿着一把格格不入的低廉扫帚。奎理本人倒是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这术法真厉害,我能学吗?”池郁感叹,他的能力真方便。
“这是种族能力。”奎理给出可实践的建议;“血族具有将人类转为血族的能力,你变成血族,就可以拥有这个能力。”
“嗯……神奇的种族,不过我还是当人吧。”池郁对成为只能吃血的种族没有一点兴趣,还有很多很多美食佳肴在等着她享受。
既然已经拍板定案,池郁便开始谋划,原料该从哪里定,量定多少……抽出一小沓符纸,拿着从王宫顺来的炭笔,开始涂涂写写。
奎理·梵卓无事可做,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池郁书写。
池郁一边算计着,望着旁边惬意的鬼,不解:
“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奎理简单地思索了一会,确认地给出了答案:“没有。”
“那你可以回家睡觉了。我不压迫鬼的。”池郁落下一笔。
“不回。”奎理·梵卓却不再说下去了,又转移地了补了句:“睡够了。”
“住我这里?”池郁算了算,一楼是个大堂,二楼有好几个房间,多他一个绰绰有余,反正她这个道士也不怕鬼,还热闹些。
“可以,租金不要钱,每天的清扫就交给你了。”池郁的罗盘算得可明白了。
“好。”奎理·梵卓没有预料到池郁那么快就答应了,他已经做好了池郁怎么赶他都不走的准备了,毕竟池郁似乎不需要他用很多钱和她交易,这在她看来算不义之财。
“那你自己找点事情做吧。听说过有些鬼会一直盯着人索命,虽然你不索我的命,我也不怕你,但是这么一直看着怪怪的。”
池郁又记下一笔:明日要去集市品香料,应当也可以试试做成像兰尔说的奶酪茶那般的饮品,解决腥气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奎理·梵卓低下头,不再看着池郁。
“那你平时都干什么?”活了那么久总该有些打发日子的事情。
“阅读。”奎理·梵卓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沉睡中度过,清醒的时间里,阅读书籍,就相当于经历了那段时间中的世界。
“已经很晚了,不然你跑得那么快还可以去集市买几本。”池郁突然想起包里的那本册子:“有一本译典你看吗?”
“看。”奎理接过那本译典,打开一看,本就密密麻麻的译典,还有布满的小字:
“奶酪茶”,兰尔说过很好喝的,可惜没有机会尝尝。
“术士”,似乎就是他们对道士的这类会术法的人的称谓。
“公主”,那个毛豆腐一看就不像什么好父亲,但我确实给公主算到了好姻缘,而且不仅是桃花运,官禄运也很旺。
“黑暗森林”,苏里安国与康斯坦特国的天然边界,据说是森林深处有吃人的怪物,我跑到这里王宫的人肯定找不到我了。
“教会”,属于苏里安的道观,那些大“教会”里的人一看就修行不正,作态和王宫里的政官一样。我那么一大箱金银财宝可不能捐给他们,要给能花在民众身上的才能积攒功德。
“血”,好馋好馋,好久没吃了,我今天就要吃到!
奎理·梵卓一页一页翻下去,仿佛已经看见了池郁这些天所遇到的一切,不像一本典籍,而是一本精彩的故事集,让人忍不住捧读。
待池郁策划好了各项事务,就看到奎理还在端正地翻阅着。译典也能看得那么认真,同道中人!
“我写完了,你慢慢看吧,我去休息了。”池郁好心情地收好自己的符袋,梳洗休息迎接新的一天。
直到一室归于死寂般的安静,奎理·梵卓这才从译典中脱离出来。
那些鬼,真令人讨厌,逼迫他从沉睡中苏醒,还要唤醒他的吸血冲动,不过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奎理·梵卓站起身,朝外走去,身影在连月光都照不进来的黑暗森林中隐去,再回来时,就到了二楼的房间,隔着一堵墙,敏锐的听力还能感受到规律的呼吸声。
奎理·梵卓继续翻阅着手上的译典,一页一页,直到天亮。
“你一晚上都没睡?不愧是鬼,都没有黑眼圈。”
比起昨天的奎理·梵卓,他的脸色更红润了些,不再像个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鬼。
明明看了一夜的书,却像是吸饱了精气的鬼,嗯……确实,有她的两滴血。
池郁有些羡慕鬼,她有时学功法入了迷,哪怕再精神,等劲一过,不睡两天都缓不过来。
“为什么我不能一直醒着,反正死了有得睡。”也许是还未睡醒,池郁开始异想天开。
“因为人不睡,就会死。”奎理已经不再纠正池郁对他鬼的称呼。
“好吧。”
“等我做个早课,今天要去市集选香料,不够的还能去森林里面寻,你也顺便买点书。”
“好。”
“我们那里的鬼都是不能见阳光的,你可以吗?既然是在黑暗森林里频繁活动,想来也是不太能见的。”池郁合理性地推测道。
“可以的,只是不喜欢。”奎理·梵卓沉睡得太久了,他也想去看看。
希图小镇是坐落在苏里安国界边缘、黑暗森林外围的边陲小镇,小得镇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会就会传到镇子上所有人的耳中,包括池郁给小镇教会捐了大笔的钱财和到屠夫那买了血液的事情。
希图小镇的集市不大,但是种类繁多,覆盖了整个小镇的日常所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等池郁再一次出现在集市上时,希图小镇的人们都对这位东方术士报以友善又好奇的目光,可再见到她身旁的黑色身影,又多了几分忌惮与害怕。
“……”
“她和我们长得好不一样!”
“昨天她还是一个人来的吧?今天怎么还多了一个?全身被斗篷遮着,不会是森林里面跑出来的怪物吧?”
“可是祂看起来没有危险,乖乖地跟在那位术士小姐身后呢。”
“这位术士真是一位慷慨的女士,教会用她捐来的钱组织大家修缮道路,我正要去呢,既能为希图小镇做出贡献,还能为家庭赚取一笔不少的钱财。”
“……”
以池郁现在的水平还听不懂他们的话,她心无旁骛地寻着香料。
而这一切都让五感敏锐的奎理·梵卓听了进去。
购买完的池郁背着一个小篓,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香料。“这些拿回去你都尝尝味道,感受告诉我。”
奎理应声答下。
“我问到了书店的位置,就在那边,你自己去看着买吧。我去给你买血。”池郁指出一个方向。
奎理原地站着没动,早晨的阳光温暖和煦,打在了黑色斗篷上,兜帽罩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身上没有钱。”声音的主人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仿佛故事的主人与他无关。
池郁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包。
“出门不带钱,你是偷偷离家出走还是被追杀呀。”池郁不满地控诉,却刚好戳中了某人。
“……”
沉默的身影莫名让池郁看出了几分可怜。
“买吧买吧,不买你又要闲着没事盯着人了。钱就算你分红上了,要是你赚不到分红我会化身恶鬼找你讨债的。”池郁假装恶狠狠地恐吓道。
奎理承诺道:“会还你钱的。”
“慢着,不接受口头协议。”池郁当即抽出符纸和炭笔,作为一名合格的道士,这些东西可都是随身带着的。
“写欠条。”
一份完整地带着时间、双方名字、欠款金额、还款日期、利息的欠条就写好了。
买过书后,池郁还去给奎理买了牛血,又去添置了些家具,家具店的老板听到送达的地址后有些恐惧,但又实在不舍得如此大的一笔订单,思索再三还是接下了。
看出店家的顾虑,池郁从包里拿出几张隐匿符,拉了拉一旁奎理的斗篷:“快帮我翻译一下。”
“我是道士,让运货的工人拿着这些符,去黑暗森林就不会有事的。”
“她是一名术法高深的术士,工人们带上就可以进入黑暗森林。”奎理·梵卓从那些符纸上感受不到任何威胁的力量。
老板半信半疑地接过,总归也不是他去送货。
见交代完,池郁又朝老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老板立即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理解成了哪方面的保密。
走出店门,奎理问出了他的疑惑。
“他们是人,不具备和怪物斗争的能力,符纸的能力也有限,比起有挑衅意味的气息,不如让他们降低存在感。”池郁详细地解释道,她的功课可不是白学的。
“你想学吗?可惜不外传。” 她也有他不会的能力。
奎理好奇,但也不会强求。
正事敲定完毕,还有些时间,池郁便想再四处逛逛。
“如果你觉得晒,可以回去看书,我再逛一会。”池郁觉得自己真是体贴鬼的好合伙。
“人,我跟着你。”奎理表示自己没事。
走到一处服饰店,漂亮的服饰看得让人眼花缭乱,漂亮的绣花蕾丝软帽、系着缎带的高礼帽、层层叠叠的花样假领……
“美丽的女士先生,这里都是圣布罗尼最流行的款式,那里的贵族们都喜欢这样穿,您有什么想要的?”售卖员热情地迎上来介绍着。
池郁听不懂,但她也不是很需要听懂。
“我要买那个!”池郁买东西只需要学会这一话,然后指向她想要的那一件物品。
售卖员望去,正是几款丝带,带着苏里安特色的花纹。
池郁快速地锁定了三条,一条青色的,点缀着白色的小花,给她自己;一条深蓝色的,一看就老气横秋,带回去给某位老人;还有一条……池郁望着旁边被斗篷罩的严严实实的奎理,想到他那光泽的银色卷发,觉得红色一定很适合。
付了钱,池郁当即就将青色的丝带系在自己原本的发带上。
对着店内的镜子照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我的品味真不错。”
回过头问道:“你说是吧?”
兜帽里的脑袋点了点头。
池郁更加满意了。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池郁将属于奎理·梵卓的那份丝带拿了出来。
“这份是送给你的,就当是我们合伙的开业礼物了。红色的一看就很适合你,你的头发这么好看,应该也很适合绑起来,或者也很适合编起来,你喜欢怎么用都可以。”
小镇上行人匆匆,有将丝带编进头发的女孩,用丝带装饰软帽的女士,打成领结的男士。
“我没有礼物可以送给你。”奎理·梵卓没有接过那份礼物,兜帽下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不是很喜欢,血的颜色……但收到礼物的感受很奇妙,有点开心……
“这是我主动想要送给你的,不是为了你的回礼,你喜欢就是足够了。”池郁直接将包装袋塞进了奎理手里。
“你不会不喜欢吧?”池郁察觉到异样:“怪我,刚刚就应该让你自己选的,我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很适合你。那我们回去退掉再选一个吧?”
池郁当即就要往服饰店走去。
奎理伸出手拉住了池郁,灰白的手被阳光灼得有些疼:“没有,很喜欢。”
池郁看不到奎理的表情,她摸不透他的想法,只能再次确认:“真的还是假的?你有拒绝的权利,不用有负担,礼物当然还是你的喜好更重要。”
“真的。”奎理语气认真。他从书中看到过,礼物包含着一个人的心意,代表着她的想法,不仅仅只是一个物品。既然她觉得适合他,他也可以试试,而且束在头发上他自己也看不到红色。
“那走吧,赶快回去试试。”池郁终于放下心来,不过还是留了份心,等店里赚到钱了再给他送一条就好了,老板从不亏待任何一名员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