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云气在天际翻涌,却被一道鎏金宫墙硬生生截住——灵椿跟着淮安踏上白玉长阶时,下巴差点磕在石阶上。
那酆都大帝宫竟似从地底生出来的山岳,朱红殿柱要两人合抱,檐角垂着的青铜铃铎足有他半人高,风吹过便撞出沉闷的“铛”声,震得他指尖发麻。
视线越过台阶,殿宇深处竟嵌着片粼粼水光,竟是个比凡间房子还大的鱼塘,墨色的鱼群贴着琉璃般的水面掠过,尾鳍扫出银亮的弧光,偶尔有带独角的金鳞鱼跃出,鳞片落回水里时溅起细碎的光。
“哇……有鱼”灵椿的鞋尖已踮到台阶边缘,小手攥着淮安的衣袖晃了晃,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师父师父,好大的鱼!”话音还没落地,他人已像只要扑食的小雀,脚尖一踮就要往阶下冲。
淮安眼疾手快,手腕一勾便攥住他细瘦的胳膊,指尖触到小鲛人温热的皮肤,语气不自觉放软:“急什么?等见再玩。”
灵椿被拉得一个趔趄,却乖乖顺着力道退回来,仰头望着淮安点头时,额前的碎发扫过鼻尖。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目光忽然被淮安颈间的东西勾住——小青鳞片泛着雨后青苔的光泽,正盘在淮安锁骨处,吐着分叉的信子。
灵椿的好奇心顿时压过了对鱼塘的惦记,他试探着伸出小手,指尖离蛇头还有半寸时,小青突然“嘶”地张开嘴,尖牙虽小却亮得吓人,连信子都带着点威胁的弧度。
“呀!”灵椿吓得一颤,整个人蹲下身子紧紧靠近淮安,小手紧紧攥住对方的衣襟,指节都泛了白。
淮安低头,看见身下小鲛人眼眶泛红,睫毛还在轻轻颤,当即抬手抚了抚他的小脑袋,掌心蹭过柔软的发顶。
另一只手屈起食指,轻轻敲在小青的七寸上,声音沉了些:“不许吓人。”
小青被敲得晃了晃脑袋,委屈似的缠紧淮安的脖颈,他又不是人,是个小鬼罢了,但却不敢再吐信子,只把脑袋埋进对方衣领里,偶尔探出头,偷偷向下瞟一眼还在攥着淮安衣襟的灵椿。
灵椿站起来偷偷从淮安臂弯里探出头,看见小青蛇蔫蔫的样子,又忍不住伸出指尖,这次动作轻得像碰棉花:“它……不生气啦?”
淮安失笑,握着他的小手往鱼塘那边指:“再闹,就把它丢去喂鱼。”
小青像是听懂了,猛地抬起头,对着灵椿又“嘶”了一声——却没敢再张嘴。
灵椿的指尖还勾着淮安的袖口,眼睛却黏在他颈间小青蛇身上,晃着身子脆生生开口:“你好啊——我也有尾巴的!”
说着便踮起脚尖,把裤腿往上卷了卷,露出细白的小腿晃了晃,语气带着点小得意:“不过现在在岸上,它变双腿啦。”
小青从淮安锁骨处探出头,琥珀色的蛇眼扫过他的腿,舌尖飞快吐了吐——心里早把话翻了个遍:哼!我不仅知道你有尾巴,我还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灵椿见它盯着自己的腿,小孩子的炫耀心顿时冒了头,哪里还按捺得住?猛地松开攥着淮安的手,像只撒欢的小雀,“噔噔噔”就往鱼塘边冲。
淮安只觉掌心一空,转头时已看见那抹小小的身影“扑通”一声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甚至沾湿了他的衣摆。
“这孩子。”淮安无奈地皱了皱眉,指尖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却没半分真恼意,只带着点纵容的轻叹,“真是半点管不住。”
话音刚落,水面“哗啦”一声破开。
灵椿的脑袋猛地冒出来,乌黑的长发**贴在脸颊,发梢还滴着水。
他高高抬着身子,把一条流光溢彩的蓝色鱼尾露出水面——尾鳍像缀了碎钻的薄纱,在塘光里泛着孔雀蓝的光泽,一甩就拍起细碎的水花,溅得周围的小鱼都往旁躲。
“你看!”灵椿挥着湿哒哒的小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声音隔着水声传过来,脆生生的,“我的尾巴!比你的长!”
淮安走到塘边,弯腰时衣摆扫过水面。
他看着浑身湿透、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的灵椿:“晚上是想睡床上,还是睡鱼塘里?”
灵椿看看淮安微微上扬的嘴角,又转头瞅了瞅淮安颈间探头的小青,小脑袋转得飞快,突然指着小青喊:“我能不能跟它在鱼塘里睡?”
小青当即僵住,蛇尾都晃了晃——这小鲛人脑子也进水了吗?
淮安被逗得牵了牵嘴角,伸手点了点灵椿的额头,指尖沾了片水珠:“它是蛇,不是鱼,不能长时间在鱼塘里待。”
灵椿的小脑袋“咚”地垂下去,蓝色鱼尾也蔫蔫地拍了拍水面,小声嘟囔:“好吧。”
淮安看着那截蔫哒哒的鱼尾,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本就是深海鲛人,离水久了身子会发燥,哪能真让他干巴巴躺床上?于是放柔了语气:“天色晚了,你就在这儿睡吧,明天一早我来叫你。”
颈间的小青像是得了指令,顺着淮安的脖颈滑了滑,蛇尾对着灵椿轻轻挥了挥,算是道再见。
灵椿眼睛立马亮了,也学着它的样子挥了挥小手,话音还没落地,“哗啦”一声就扎进水里,只留下一圈圈泛着蓝光的涟漪,和几条被惊得四散的金鳞鱼。
灵椿发现这鱼塘竟是填了深海活水的,咸涩的气息裹着珊瑚碎屑的痒意,让他忍不住舒展了指节,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他先贴着塘底游了半圈,指尖划过细沙里埋着的小海螺,忽然被一片晃眼的色彩撞了满怀。
是群巴掌大的彩雀鱼,鳞片泛着橙红、宝蓝、明黄的光,像撒在水里的碎宝石,正围着一丛海葵打转。
灵椿眼睛一亮,尾鳍猛地一甩,追着鱼群就冲了过去。
彩雀鱼受惊四散,他却故意放慢速度,伸出小手去拨弄最尾端那条亮蓝色的,惹得鱼群又“呼啦啦”聚成一团,绕着他的胳膊转圈。
“抓不到你!”灵椿笑得气泡从嘴角冒出来,干脆蜷起身子在水里打了个转,蓝色鱼尾扫过水面,带起一串细碎的水花。
他游得尽兴,从塘东的珊瑚丛晃到塘西的礁石堆,连躲在石缝里的小丑鱼都被他扒拉出来瞧了瞧。
正追着一条带白纹的蝴蝶鱼转圈时,灵椿突然停住——他看见自己的指尖在水里划过,牵出的细弱水流。
小孩子的玩心又冒了头,他蹲在水底,指尖贴着沙面慢慢画圈,一圈,两圈……起初只是细沙跟着转,渐渐有水流绕着他的手打旋,连周围的小石子都被卷了进来。
“再大点儿!”灵椿咯咯笑着,手臂越挥越快,水流旋转的力道也越来越强,从巴掌大的小漩涡,渐渐扩成能容他蜷身的圆。
他干脆纵身跳进去,蓝色鱼尾顺着漩涡的力道摆动,整个人像被裹在透明的水环里,跟着转了起来。
那些方才被他追得四散的彩雀鱼、蝴蝶鱼,这会儿全被漩涡卷了进来。
橙红的、宝蓝的、明黄的鱼群贴着漩涡边缘打转,鳞片在水里折射出流光,像给漩涡镶了圈彩色的边。
灵椿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一条彩雀鱼的鳞片,鱼就顺着水流滑了开去,惹得他笑得更欢。
就在漩涡转得最热闹时,灵椿忽然觉得后颈一凉。
不是水流的凉,是种带着腥气的寒意。
他猛地停住动作,漩涡的力道顿时弱了下去,彩色鱼群“呼啦啦”散了大半。
他转头望去——塘底的礁石阴影里,正站着个瘦长的身影。
那人的皮肤是泡得发涨的青白色,像浸了水的旧纸,浑身滑溜溜的,连头发都贴在脸上,一缕缕缠着脖颈。
最吓人的是眼睛,竟是淬了毒似的绿色,正幽幽地盯着他,像两团浮在水里的鬼火。
“哪来的傻子,在这儿瞎折腾?”
声音也是湿冷的,像水草缠在耳朵上。
灵椿吓得“啊”了一声,尾鳍猛地拍了下水,转身就要往后逃跑。
“别跑!”那身影一晃就拦在他前头,青白色的手伸过来,指尖还滴着水,“我又不吃你。”
灵椿被追得慌了神,转身往珊瑚丛钻,却被对方堵在了塘壁边——那里堆着几丛海草,退无可退。
他缩着身子,蓝色鱼尾紧紧贴在塘壁上,小声问:“你、你是谁?”
那人挑了挑眉,绿色的眼睛里竟带了点笑意:“我是李璇,是这鱼塘里唯一的水鬼。你呢?”
灵椿慢慢松开攥着海草的手,好奇地往前凑了凑,指尖差点碰到对方滑溜溜的胳膊:“我叫灵椿,是淮安的徒弟。”
哦?那没文化的老东西,居然还有徒弟?李璇上下打量他,嘴角勾了勾,“听说酆都大帝去南海找一条鲛人,应该就是你了。没想到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指了指旁边还没完全散掉的小漩涡,语气沉了沉,“鱼塘不比大海,鱼群密,你再这么转漩涡,它们要么撞礁石,要么被卷得脱力,迟早被你玩死。”
灵椿的脸“唰”地红了,连忙缩回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水花顺着指尖往下滴:“我刚到这儿,太兴奋了……那、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啦?”
李璇看着他傻愣愣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什么邻居?住一个塘里,是舍友。”
“啊对对对,舍友!”灵椿连忙点头,尾巴不好意思的摆了摆。
李璇没再理他,转身往礁石阴影里游,嘴里还嘟囔着:“还真是他的徒弟……跟他那傻子师傅一个样。”
灵椿没听清后半句,只觉得这绿眼睛的水鬼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他盯着李璇的背影看了会儿,突然追上去:“李璇!你知道哪里有大贝壳吗?”
李璇刚要扎进礁石阴影里,听见身后的喊声,动作顿了顿。
他没回头,只侧过半边青白色的脸,绿眼睛在暗水里亮了亮,像颗浸在墨里的翡翠。
“你自己找。”
话刚飘进灵椿耳朵里,李璇的身影已像道滑溜的影子,“唰”地钻进礁石缝里,只搅得周围的水纹晃了晃,连点水花都没留下——倒比刚才被灵椿追着跑时利落多了。
灵椿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蓝色鱼尾,又抬头望了望塘里四处散落的珊瑚丛,突然笑出了声。
他攥了攥小拳头,尾鳍猛地一摆,朝着离得最近的一丛粉色珊瑚游去:“自己找就自己找!肯定能找到最漂亮的贝壳!”
刚游出去没两步,他忽然瞥见方才被漩涡卷过的地方,几条彩雀鱼正凑在一起晃尾巴,像是还没从旋转里缓过神。
灵椿连忙放慢速度,悄悄绕到鱼群后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一条橙红色的鱼尾巴——那鱼“嗖”地往前窜,倒把灵椿逗得咯咯笑,追着鱼群又闹了起来,蓝色的尾鳍扫过水面,在水里拖出一道长长的光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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