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热起伏的背上,季然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放学后,她因为要值日晚了半小时走出校门,但是季家的车子已经不在了。
急着回家看球赛的季锦琛,和要赶着去参加舞会的季薇季蕾,催着司机先走了。他们信誓旦旦保证会让司机返回来接她。
可司机送他们回去后,正撞见大伯父季少鹏和大伯母杨栗晴激烈争吵。醉醺醺的季少鹏直接让那司机送他去了季文琪母亲那里。
值日结束的季然背着书包站在保安室门口,看着校门从喧闹到冷清,所有孩子都被接走了。
那一刻她没有哭,眼泪憋在心里,不知道要怎么哭,更不知道要对谁哭。
有热心的同学家长摇下车窗问要不要捎她一程,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头。那股倔强的委屈卡在喉咙里,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来还是保安看着她胸卡的班级和名字打了电话给班主任,又辗转找到老爷子季伯兮的秘书。
当她终于坐进车里时,秘书先生笑着打圆场:“老爷子今天开会太忙了,以后不会了。”
季然安静地点头。
终于回到灯火通明的老宅,季伯兮已经把季锦琛三人从饭桌上赶下来罚站在天井里,大伯母和二伯母的火气更大,当即表示以后不要一起上学了,各自的孩子各自管。
从那天起,她开始认真记下地铁公交换乘的路线。
医院长廊到医院门口的距离很短,又很漫长。
漫长到季然可以细细回忆起很多的事情,从保安室窗外渐暗的天色到空荡荡的校门口,再到冰冷空寂的天井祠堂。
短到她立马清醒过来,原来自己长大了。
细碎的记忆接蹱而来,她眼眶发烫,脸轻轻贴在他温热的背上。
她道:“贺云卓,谢谢你。”
他托着她腿弯的手臂稳了稳,将她往上一掂,“以后要还我的。”
“好。”
“这么爽快?”他笑问,“你一直亏钱,还有钱还吗?”
“我会学。认真学,努力赚,总能还清的。”
“那要是一直还不完,要怎么算?”
“那我就求你,求你多宽限些时日,让我慢慢欠着。”
夜色中,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上了出租车,贺云卓的手机响个不停。
他一接起,电话那头就是柯启铭的骂声:“狗日的,你女朋友的东西到底丢哪?丢你家门口了,狗日的!”
贺云卓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应声道:“明天再和你解释,我也累了。”
“狗日的!滚蛋!”
柯启铭狠狠挂完电话,他才累得半死不活,又饿又热。
贺云卓转身问裹成一团的季然:“你——”
话还没有出口,季然已经道:“我的手机在包里,所以我——”
“你的包在我家门口,今晚先在我那儿将就一晚。”贺云卓打断她,
季然片刻犹豫,轻轻点头,回老宅无法解释这副狼狈,回去宿舍还要被宿管阿姨教育,她的腿暂时也爬不了5楼。
很奇妙,短短一夜之间,这个曾被她称作“姐夫”的人,竟成了她唯一的去处。
她忽然想纵容自己一次,就这一次。
瑧域。
季然知道这个小区,临江的高档住宅,与国立大学仅隔一条马路,步行不过及分钟。
一梯一户的设计,她的书包果然被孤零零地扔在门口。
她问:“你的朋友也住在这?”
“嗯,柯启铭。”贺云卓用面容解锁开门,背着她走进玄关,“柯家,你没听说过?”
季然微微一怔。柯家?是那个在智能家居领域势头正猛的柯家吗?
门才一开,屋里立刻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狗头。黑棕色,都是体格高大的德牧,目光警觉却温顺。
它们先是低低叫了两声,嗅了嗅空气里陌生的气味。
贺云卓喊了一声:“Duke、Ace,把门口的书包带进来。”
两只狗听话地一前一后走上前,抢着叼书包。
他问:“怕狗吗?”
“不怕。”季然趴在他背上,扭头回去看那两只狗。
“那就行。”
两人身上都有些狼狈不堪,贺云卓将她放在沙发上,指了个方向,“那边是客房,有浴室。先收拾吧,我找人送点吃的过来。”
季然点头,“谢谢。”
贺云卓轻嗤,“也是奇怪了,一晚上过去,你和我说了几百次谢谢了。”
话落,也不等她反应,一边擦去额前的汗,一边往卧室走。
“我去主卧洗澡,”他临走前嘱咐,“你自己当心,扶着墙慢慢来。”
季然看着他背影消失,静了几秒,两只狗已经把她的书包拖到了脚边。
她伸手摸了摸,捞过书包,掏出手机,亮着一排未接来电和消息提醒。
她先回了方宇飞的微信:「没事,我和同学在一起。火没烧到我那层,我现在在宿舍,别担心。」
又给段妙芙和韩菱分别报了平安。
消息一条条发出去,整个人慢慢沉静下来。
她带着包慢慢扶墙走,Duke和Ace一前一后地跟着她,很快Duke停在一扇门前,用脑袋顶了顶。
季然会意,知道这就是客房了。
贺云卓那边随意冲了个澡,水声刚停,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她好像没有换洗衣服。
他皱了皱眉,真麻烦。
转身去了衣帽间,翻找了一阵,挑出一套最宽松、最保守的全新卫衣和运动裤,叠得整整齐齐。
出来时,Duke和Ace正趴在客房门口。
他朝它们扬了扬下巴,“送进去给她。”
Duke和Ace巴巴地跑过来,一狗叼起一件,往客房方向送,尾巴一晃一晃的。
外卖很快就送来,贺云卓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柯启铭,只不过无人接听,也就罢了。
浴室里热气氤氲,季然坐在浴缸边缘冲去一身汗气,又想到等下没衣服可换,琢磨着要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用吹风机吹干,起码要把小件洗干净。
她利落又小心地洗漱好,围着浴巾靠在洗手台上吹小件,浴室门被顶了又顶,出现两个模糊的狗脑袋。
她垫脚过去开门,看见地上的衣服,Duke和Ace并排坐着,眼神无辜。
她失笑,弯腰摸了摸它们的头,轻声道:“谢谢。”
等季然慢慢吞吞出来的时候,贺云卓已经吃完了,正躺在沙发里玩手机。
听见动静,他抬眼一看。
她头发半湿,穿着他那件宽大的白色卫衣,袖子几乎盖过手,裤子挽了两截,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白得晃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沐浴香气,夹着一点药味。
他收回目光,轻咳一声,“去吃点东西吧,我吃过了。明天会有人来收拾。”
季然低头扯了扯过长的衣摆,抬头对他笑了笑,“好,你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谢谢。”
贺云卓原本慵懒地陷在沙发里,这会儿却不自觉坐直了些,目光落在她还有淡淡笑意的侧脸上,她正小心翼翼地坐到餐椅上。
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燥热,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明明快速抱着主机从26楼冲下去,偏生看见她倔强又脆弱样子,鬼使神差就抓住了她的手。从21楼背到1楼,背到医院,又背回家里。就这么一晚上,一路上,她都颠簸在他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脊背,两个人汗湿的皮肤黏在一起。
可奇怪的是,他竟丝毫不觉得疲惫。
反倒像刚打完一场尽兴的球赛,浑身透着酣畅淋漓的痛快,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鸡丝粥配着几碟清爽小菜,季然安静地吃着,全程刻意忽略着不远处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等她吃完,那边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清晨,贺云卓被喉咙的干渴唤醒。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卧室,却在客厅门口顿住了脚步。
她居然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Duke和Ace和乖乖地窝在她旁边的地毯上。
柔和的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薄薄一层淡金色的光铺在她身上。
听见动静,Duke先抬起头,“呜咽~”一声,又懒洋洋地重新趴下。Ace也只是动了动耳朵,连眼睛都没睁。
贺云卓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露出的脚踝,那处喷了药,泛着淡淡的黄色。大概是怕弄脏沙发,她在脚下又垫了条毛巾。
脚踝的肿已经消了些,她睡得极沉,呼吸绵长,长发散落在沙发上。
他在旁边静静站了片刻,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随后才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等他端着水重新回到客厅,Duke已经探着脑袋靠近沙发,正轻轻舔她的脸。
她皱着眉,唇瓣蠕动,仍旧没醒,只是本能地侧了侧头。
贺云卓上前拨开Duke的脑袋,盯着它小声警告:“不许舔她。”
Duke被他一瞪,耳朵一耷,委屈地退到一旁趴下,只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贺云卓冷着脸,这种滋味很陌生,浑身莫名有点发烫,
Duke扭过头去看季然,又忍不住趴过去,鼻尖在空气里轻嗅两下,蠢蠢欲动。
贺云卓干脆挤开Duke,蹲坐在地毯上,那张白嫩的脸就在眼前,睫毛在晨光下投出浅浅的影子,呼吸细微,唇角柔软。
他盯着看了几秒,心底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怪不得那狗老想去舔,确实……看起来挺好舔的。
喉结轻轻一滚,他别开了眼,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想法,心里暗骂一句自己疯了。
Ace这时也悠悠转醒,看见主人和Duke一左一右蹲在地毯上,都盯着沙发看,它迟疑了一下,也学着他们的姿势蹲了过去。
于是,当季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狗头和一张俊脸,一排整整齐齐地蹲在她面前。
下一章周二00:01[橙心]
此文11月开始日更哈,现在的存稿进度已经非常卡文……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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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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