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一场秋雨一场凉。现下寒风渐起,连绵阴雨总算告一段落,只是天色依然青灰,难免令人心情低沉。
玄业禁足之期终于过去,出宫回府那晚身着一袭貂裘尚不觉风凉,今日再次敞开大门,却被穿堂而过的朔风吹出一个寒颤。
不过掐指一算,立冬之时已过,天气骤寒,倒也合理。
禁足这几日暂无公事缠身,玄业难得清闲,便趁着这短暂的闲暇带上秦黎上街逛逛。
再过不足两月,便要喜迎新春佳节了,平宁大街似乎比以往有热闹了些,个别商铺已早早将年货摆了出来。
“新织的冬衣,精选吴郡特供极品丝绸,宫中都难得一见的湖丝啊!遮风御寒,丝滑柔软,公子小姐们莫要错过啊!”
西边洪亮的吆喝声吸引了玄业的注意,他抬头望了眼店铺招牌,只见四个大字——卧云绸庄。
“殿下,据说遍京城的丝绸就数这卧云绸庄的品质最好,他们家最值钱的上品,常被各户高门家眷争相抢购,须得排队预定才买得到。”
玄业鲜少来市井之中,相比之下与府中下人接触更多的秦黎更熟悉这烟火气息,于是对街市上关于各个商铺口碑以及各家特产的讯息更灵通些。
“哦?那我今日就去见识见识,宫中都难得一见的珍品究竟多好!”
二人来到店门前,未等上前询问,便被眼尖的小厮留住。
“二位客官,进来看看吧,别家买不到的珍品湖丝,十多年老手艺的裁缝亲手缝制,包客官满意!”
被小厮当成财神爷一般围着的玄业在偌大的店铺中浏览了一番,最终目光定格在一件靛蓝色的内衫上。
这件内衫质感柔顺,光滑的面料隐隐透着金属般的光泽。它款式虽不算复杂,但领口、袖口处的祥云绣花,以及融入了仙鹤图案的盘扣尽显匠人的巧思。最得玄业中意的是,暗紫色是玄明最喜欢的颜色,墨蓝则是自己最偏爱的颜色,而靛蓝刚好处于二者之间,像是两种色彩的融合。
“这件衣服,价钱几何?”玄业指着看中的内衫,向小厮问道。
“公子好眼光!这是咱家最做工最精妙的极品,刚好与您的身份品味相称。前两日胡抚军家的公子刚定了一件,果然高门公子的眼光都不一般的。敢问公子身高几何?我且瞧瞧可有合适的尺寸。”
“身高七尺三寸,要两件,可有合适的?”
“哎呦,真不巧,这尺寸原是有两件的,只是其中一件刚好被抚军家公子定了去,正等着绣娘往上头再添些花样呢!您要的第二件,恐怕得等上半个月,裁缝们才能赶出来。”
“那这衣服,要两件,一件算我几钱?”
“鉴于要让您等上这许久,实在抱歉,我就自作主张给您便宜些。原本一件要十两银子,现在两件只收您十八两,也算讨个口彩,可好?”小厮一脸恭维的笑容,双手没忍住地搓了起来。
“这样吧,四两黄金,你今日将两件都包好了给我,如何?”玄业从衣袖中取出钱袋,直接掏出四锭金元宝摆在柜台上。
“嘶——”小厮瞧着这金光闪闪的金锭,不由两眼放光。现下市面上一两黄金抵十两白银,玄业不仅没讲价,反而花了两倍的价钱买了这两件内衫。只是答应抚军家的公子的承诺,若未能兑现恐会影响声誉,这使他有些犹豫。
“这位小哥,咱家公子进门才看了一会儿,一出手就跟你家做了这么大一单生意,你还犹豫什么呢?令咱家公子满意了,日后还能不常来吗?”秦黎扯了扯小厮的衣服,催促他赶紧下了决断。
“行!胡家公子要的衣服,我让裁缝们赶几个晚上应付过去,店里现成的两件就都给您了。我呢,还是只收您二两黄金,只望公子能满意,日后常来光顾!”
这小厮倒是个会做生意的。胡谨已是店里的老主顾了,晚几天交货寻个理由便可搪塞过去。而玄业瞧着面生,应是首次光临,且衣着不是一般的贵气必然家世显赫,若日后可以常来,那便是又给店里添了棵摇钱树。
没过多会,玄业提着包好的衣服走出了绸庄。
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等玄明府邸解了禁,便要带着此精选的礼物上门道谢。到时候自己能与他穿着同款的内衫,当二人不在一起时,只要低头看到这件衣服,便能联想到彼此。
玄业在街上兜兜转转,不知不觉来到了太子府门口。
只见大门紧锁,门口仍被宫里派来的侍卫把守着,他不由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喂,你说太子被责令闭门思过,不会真是因为那传闻吧?”
“圣上只称太子德行有失却不明说何事,就关了太子紧闭。我还听说这几日璟王府也被封了,说明那传闻一定是真的呗!”
“是啊!他们两个人同时被罚,不过也算不上重罚,那十有**便是那种事被圣上知道了。”
玄业听见有人似乎在议论玄明与自己,便回头循声望去,只见在太子府正门对过的餐馆门外,有三个男子围坐在桌边,一边吃着小菜一边朝着太子府指指点点。
玄业微微皱眉,随即又装出一副友善中透着好奇的模样走上前,俯身对着三名男子问道,“诶,三位兄台,我刚刚听说你们提到了关于太子的什么传闻。我正好奇呢,这太子府怎么突然就被御林军给封了,三位给小弟讲讲呗!”
三人中老大模样的男人抬眼瞧了眼玄业,见他相貌打扮像是有身份的人家出身,且看表情似乎并无恶意,于是内心有意巴结,便起身走到玄业身边,轻声道,“这位公子,这传闻我告诉了你,你可别随便往外传啊!前日晚上,咱们哥仨去望月楼吃酒,听楼里的酒妓说,太子与璟王有龙阳之好,前不久璟王的手下亲眼见到他俩在车内嘴对嘴的。我原本也觉着此传闻荒谬,但现在两位殿下同时被圣上下令禁足府内,所以觉着吧,这传闻十有**,是真的呐!”
玄业听后,感觉一阵寒意从头顶一直传递到丹田,呼吸也不由紊乱了起来。
自己再过三年便至而立之年,却至今未娶,而只比自己年轻三岁的太子同样未婚,这本已引起诸多官民议论。
如今有关二人之间关系的传闻不胫而走,竟连望月楼的侍妓都将此事挂在嘴边,恐怕要不了多久这样的流言就要成为遍京城的达官富贵们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要是这消息传到了陛下耳朵里,那该如何是好?!
玄业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愈发急促。
“公子,公子?”玄业身边的男人见他状态不对,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了两声。
“啊?”玄业从混沌的思绪中抽了出来,但脸上的神情依旧十分不自然。
“皇家的事情又扯不到咱们身上,公子你突然这么紧张做什么呀?”
“额,我没事。只是突然联想到这样的传闻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会引起朝野的纷争,到时候这日子可就不太平了。”玄业赶紧扯了个理由,以此掩盖自己的异样。
“哟,公子见微知著,看来不是出自寻常人家呀,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请公子坐下来一起喝两杯?”玄业的话,似乎印证了这名男子的猜想,于是他出言邀请玄业加入他们,希望以此发展为自己的人脉。
“兄台客气了!只是在下有要事傍身,咱们以后有缘再聚哈!”玄业朝三人行了个礼,转身叫上秦黎,匆匆朝回府的方向走去。
“公子,在下臧泉,是京城最大盐商臧家的老二,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接来府上报我名号便好!”男子见玄业毫无留下之意,便赶忙报上了自己的名讳,期望能有机会攀上关系。
玄明侧目点头示意,脚下的步伐愈发快了些。
“秦黎,待会儿回到府上,你赶紧策马去林府请表哥来见我。”玄业抿着嘴唇,闪烁的目光中溢出克制不住的慌张。
约一炷香的功夫,足下生风的二人已赶到璟王府门下。
正当秦黎准备绕道马厩前往林府时,没曾想要请之人已在院中候着了。
“玄业,你才解了禁足,一大早又跑哪儿去了?”林辰望责问的语气带着些许急躁。
“幽居三日闷得慌,上街走了走。”玄业回答时,望向林辰望的目光有些逃避。
“你可知这两日京中铺天盖地关于你的传闻?赶紧随我进屋!”
二人来到书房,林辰望小心地朝门外环顾一周,确保三十步内无人,才合上了房门拉着玄业坐下。
“前面我上街转悠,恰好听见了些,就赶紧回府想将你请来商量对策,没想到你已在此候着了。”玄业说着,偷偷瞄了一眼林辰望,神情宛若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传言的罪魁祸首,我已帮你料理了。”
“是谁?”
“这两日我已查清,就在你回京那日,随你同往的那个陈姓武卫,晚上去了望月楼逍遥。他酒后口无遮拦,将你与太子这些日子相处的细节描绘得惟妙惟肖,就连你们俩在车内亲热的场景都说与了那些下贱的舞妓。这下可好,没几日功夫就传得遍京城纨绔子弟们皆知。就在你回府前,那武卫已被我命人打死了,杀鸡儆猴也好叫旁人往后口风严实些。”
“你打死他,也于事无补啊……”玄业语气似乎略带怨怼,“你说现在,该怎么抑制住这流言?”
“望月楼那边,前日我已请度支尚书亲自上门查验账目。这做生意的难免有谎报瞒报之情,刘尚书足足罚了他们黄金三百两,想必那掌柜能弄明白自己因何犯事,之后也会管好底下人的嘴。可是你与太子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要想堵住那些高门显贵人家游手好闲之徒的嘴,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就咱们两个,你还卖什么关子!”
“今日未时,姑姑召你入宫,到时候你便知道了。我今日来便是通知你此事,现在距未时只剩一个时辰了,你赶紧准备一下吧,我先告退了。”
玄业还未来得及追问,林辰望便只留下一个背影,推门离去。
玄业摇了摇头,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未赶得及用午膳的玄业,匆匆来到了乾熹宫拜见。
玄业一入前厅,只见林贵妃与二人围坐在桌边,其中一位是卞瑞的妻子刘阙笙,而另一位是一名妙龄女子。
“母亲、师母安。”玄业俯首行礼时,眉头微蹙,他隐隐感觉令自己不安的猜想,似乎正要化为现实。
“玄业呐,好久没见,现在真是生得愈发英俊了。”刘阙笙起身慈祥地揉了揉玄业的肩膀,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师母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孙女凝秋,年方二八适才成年,生得清秀水灵。她虽不是从嫡母肚子里出来的,但生下她的贵妾是我的表侄女,前不久已记到我儿媳名下,按名分也算是嫡女了。贵妃娘娘与我都觉得你们俩相貌秉性样样般配,不知你对咱这位孙女印象如何呀?”
玄业刻意避开了卞凝秋星辰般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道,“从师父家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自然非一般女子可以比拟。”
卞凝秋听后,起身应道,“谢殿下夸赞。小女年少时便听闻殿下面若冠玉英姿勃发,今日得见真容实在三生有幸。”
林贵妃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对这位林太师说来的王妃人选,甚为满意,“玄业,娘昨日已去问过陛下的意见,陛下称卞家世代骁勇忠义、家风严谨,卞侯的孙女定然是不错的,你的婚事便交由我来全权操办了。三日后,母亲会代我上卞府下聘礼,至于大喜之日不如就定在两个月后的正月二十一,那日子我已叫太史令算过,是最近的黄道吉日。刘姐姐,我这儿子已经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寻来一段良缘,我这做母亲的有些心急,还望您多担待!”
“诶~哪里的话!玄业我是看着长大的,贵妃也是我闺中老友了,咱们两家若能亲上加亲,我心里也激动不是!”听了贵妃的计划,刘阙笙捂嘴,乐得笑出了声。
围在桌边的四人,唯有玄业看起来郁郁寡欢,贵妃见状感觉在桌底掐了下玄业的大腿,回过神来的玄业勉强地将嘴角挤出一丝上扬的弧度,笑容显得苦涩且僵硬。
生怕夜长梦多的贵妃,走到刘阙笙面前,拉着对方的手,同时将玄业挡在身后,“刘姐……哦不对,我怕是过不了多久,得称您一声老太太了!”
“喂喂喂,你可给我打住!咱们结成了亲家,你还是得叫我姐。什么老太太!我才长你多少岁呀,这么叫被旁人听去了,他们还不得把我当成个没几颗牙的老太婆呀!”刘阙笙锤了下贵妃的手,笑着嗔怪道。
“行——行——老姐姐你爱听啥我就叫你啥。今天要不先这样吧,凝秋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订亲前若与我儿见得过久了,传出去怕落人话柄。俩孩子碰了面彼此都满意就行,这桩事儿也算落定了。”
刘阙笙会意,拉着似乎还不愿离开的卞凝秋起身行礼,“那你们娘俩好好叙叙,咱们就先不打搅你们了。”
“师母、卞姑娘慢走。”玄业跟着起身相送,只是表情依旧冰冷,语气透着一丝无奈。
林贵妃探着头望着二人的背影,待确认她们出了宫门,才表情严肃地扯着玄业的衣袖坐下,“娘认真问你一句,宫里头在传的,你和太子的事儿,是真的假的?”
玄业瞥了贵妃一眼,抿着嘴唇歪了歪嘴角,神情似流露出些许不满,“是真的。”
“行,我也料到了。不过娘要郑重地叮嘱你,往后这段日子,你别去太子府上,也别再请太子去你那儿,咱们就踏踏实实筹备婚宴,那些不知内情的人们知道你同卞家姑娘定了亲,自然就会把那传闻当成假的。”
“我不同意!这是我的婚事,你凭什么都不同我商量,就把一切都定好了?”
“你……你……你还好意思质问你娘?若不是你与太子日夜厮混,行不端之事还传了出去,成了世家子弟达官家眷口中的笑柄,娘至于为了此事劳心费神几日没睡好?好不容易想出堵住悠悠之口的法子,你还跟娘堵上气了?!难不成你希望这桩丑闻闹得人尽皆知,最好还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到时候将你俩都贬成郡王,你就高兴了?”林贵妃被玄业突如其来的反对气得说话都磕巴了,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打醒眼前陷入迷途的儿子,可停滞在空中的手臂顿了一息的时间,最后恨铁不成钢地重重锤在台面上。
“父亲最偏爱的就是玄明,他不会的。”玄业紧紧咬着下唇,脸庞涨得微红,却还是鼓起勇气驳了贵妃的话。
“哎呦我滴亲娘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不开窍的傻儿子!”贵妃前一会儿瞧玄业表现地还算热情,以为他对林家安排的婚事并无异议,没曾想他是等外人走后才对自己发作,气得贵妃忍不住捶胸顿足,
“偏爱?偏爱有什么用啊?过去因为太子总能让他高兴,因为太子生得一表人才又天资聪颖,能给他带去文武百官的吹捧,这才有了偏爱。陛下是将权力与皇家威望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要是有一天太子成了皇家的污点,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对他?曾经大皇子多么受宠信,陛下生了疑不是照样将父子情分彻底断绝?刘恭过去吊儿郎当,陛下对他有多嫌弃你又不是没见过,但近来改头换面之后,陛下对他突然就换了一幅面孔。还有刘显恒,身为你们兄弟中最年长的为何始终不被陛下所喜?还不是因为他行事鲁莽欠妥常被朝臣指摘,督办差事也往往不力为百姓议论,这些令陛下觉得失了皇家脸面,所以才一直被安顿在京外。”
“可是阿娘,我少年时就已对玄明暗生情愫。过去这些年来我每日最期待的时刻,反倒是百官们最害怕的上朝之时,因为唯有在朝堂之上,我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畔,能大大方方地将他指点江山时的沉稳睿智之姿尽收眼底。而每次散朝之时,则是我最煎熬的时候,我总想来到他身边,找些话题与他攀谈,可又怕自己面对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紧张到失态,反而惹他反感。因为胆怯,我将这份情感压抑了十数年,近来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满足,我绝不接受与他再次疏离。而且玄明现在也真心地喜欢上了我,三日前因为担心我被降罪,他在父亲面前替我揽过了罪责,最终与我一同受罚。阿娘,我们之间都是认真的。如果要让他离我而去,那样的感受对我而言简直就像万蛊噬心一样煎熬,我……做不到。”玄业的情绪有些失控,他紧紧攥着拳头,以至指甲划破了肌肤,渗出了殷红的鲜血,都未察觉。他的双眸虽然避开了贵妃灼灼的目光,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贵妃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业儿,你要顾全当下大局。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你们俩在这要紧的时候,更要明白在陛下驾崩之前可千万不能生事。眼下看似还算太平,实则朝局暗流汹涌。老二兵强马壮拥兵自立,这个难题尚未解决;老四在朝资历深厚,颇具威望;连玩世不恭的老八,近来也痛改前非,地位冉冉上升。陛下将皇家脸面看得这么重,要是你俩的丑事传到他耳朵里,一怒之下将你们削爵严惩,万一未等他解你二人的责罚便驾崩了,那剩下三个可不得乘机图谋夺位?业儿啊……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将来不论是你还是玄明继了位,你俩到时候若还两情相悦,那便随你们如何相处,底下朝臣们自然不敢多说一句。但眼下陛下还能理事,你务必保持清醒,即使心中不舍也要与太子保持距离,我想他若是听说了外边的传闻,也一定会作出一样的决定。”
玄业用食指抵着耳根摩挲着,抬头望了一眼贵妃,强忍住朦胧泪眼。
贵妃见他似有动摇之意,接着劝说道,“不论是江山、还是王爵之位,总得后继有人。卞家姑娘当真是个不错的人选,她名义上是嫡女,嫁到王府自然不算下咱们的脸面。而实际上,她终究是个庶女,卞家将她嫁来也是为了利益着想,以后不会替她出头的。将来即便她日子过不顺心了,娘家也算不得什么靠山倚仗,待她生了嫡子就自己在府里带孩子,就算你日日同玄明待在一块儿,卞家也不会多说什么,相反还会劝她好好尽为妻为母的义务。毕竟女婿与天子交好的好处,她家心里头可清楚着呢!”
“儿子会以大局为重。”玄业微微扬起头颅,努力不令眼中的泪水淌下,“母亲的目的达到了,我留在此也没有意义了。儿子告退。”
刘玄业起身,草草低头拜了一下,转过身决绝地走了。
其实来的路上,他见林辰望对自己遮遮掩掩,便隐隐猜到了林家所想的应对之策。
只是他也害怕漫天的流言,畏惧父亲会因此将自己与太子从尊贵之位上狠狠拽下,所以他还是来了。
但是他完全没想到,林家的动作居然这么快,俨然一副上赶着将生米煮成熟饭的架势。
在与贵妃交谈之前,他原本盘算由着林家将准备定亲的风声放出去,并且与亲家之间相互配合稍作表示,就能以此盖过太子与自己的传闻。
等传闻的风声过去了,便找各种理由将定亲之事一直拖延下去,直到将亲事拖黄了,整桩事件也算圆满化解了。
如果事情照着这样的节奏进行,两家之间不产生实质性的宴席聘礼,那玄业也好向太子解释这所谓的定亲不过是障眼法,能使太子对二人的感情放心。
可这林家安排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身处被动的自己又无法拒绝。
等不久之后自己成了亲,变成了有妇之夫,玄明还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一直以来以太子的身份端着,始终被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玄明,能够接受与一位明媒正娶的妻子共同分享自己吗?
出了宫的玄业,无精打采的躯壳如同深秋随风摇曳的枯枝,毫无生气。
此刻他的心中除了对这门亲事的抗拒,更多的是对玄明未知态度的忧虑与害怕。
自己曾劝对方勇敢面对心中的情感,可现在却成了先退缩的那一个。玄明若知道了自己与卞凝秋定亲的消息,还会接受自己吗?
玄业风中摇曳的身影,被初冬的斜阳拉得很长。
宫阙之中忽然传来整整笛声,乐曲幽怨而清冷,好似被囚在深宫中的人儿,注定了郁郁而终的人生。
墙沿上停的寒鸦许是欲与笛声遥相呼应,竟突兀地唤了起来,粗犷且凄厉的鸣叫听得人心慌。心烦意乱的玄业拾起路边的鹅卵石飞掷过去,正中了寒鸦的尾翼。
一声凄鸣过后,寒鸦化为天边的一道黑影,徒留下数片羽毛从半空中缓缓落下,挂在明黄的墙壁上,甚为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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