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钱百万母亲寿宴的第一日,所有人都美美地睡了个懒觉。
往日寅时过半就得起了,今日却睡到了辰时才起,足足多睡了一个半时辰,日日累积下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一觉一扫而空了。
萱娘一起床就逗着春生在院子里溜了好几圈,人跑狗跳的,惹得沈春蕙骂她是不是闲出屁来了。
难得空闲,干脆连早食也不做了,三人锁了门便溜达着去觅食,先在巷子口的包子铺买了大肉包子和豆浆,接着又买了炸麻球,没多久遇到一家卖豆花的铺子又进去吃了一碗香喷喷的豆花。
路上遇到有人卖莲蓬,又花了几文钱买了莲蓬来剥着吃。
莲蓬吃完,钱百万家也到了。看门的小厮也悄悄地去过沈家食铺买吃食,远远地看到她们,转身就跑进去通传了,没一会儿管家就出来带着她们往厨房去了。
沈家食铺的吃食物美价廉,钱百万常常遣身边的小厮去买,久而久之,府里都传遍了,把那吃食夸得跟神仙肉似的。
管家消息灵通,是最早去沈家食铺买吃食的人之一。如今他最常买的是炒田螺,无论是紫苏味的,还是香辣的,他都爱。田螺就酒吃了,剩下的酱汁无论是拌饭拌面,还是蘸馒头都好吃得不得了。蘸着那酱汁,他能吃六个大馒头,连菜都不用。
可惜田螺是贱物,不能用来宴请宾客,管家不无可惜地想。
除了他外,府里的下人但凡攒了点小钱,就悄悄地去食铺买一两样吃食来打打牙祭,一来二去,就都成了食铺的忠实拥护者。
这不,得知郎君请了沈春宜她们来做菜,个个都欢天喜地的,仿佛过大年了一般。
沈春蕙和沈春宜一路走来,见到的下人个个都眉开眼笑的,隔着老远就停下来跟她们打招呼了,热情得不得了。
萱娘没见过这般情形,心里突突突的,悄悄地走到沈春蕙身边小声道:“大娘子,他们笑得好可怕。”
周围环境安静,她声音也不小,管家自然听得清楚,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解释道:“你们食铺的吃食做得好,大家平时都喜欢去买点回来打打牙祭,今日听得你们来府上做菜,都兴奋过头了,请你们见谅。”
然而此时的管家并不知道,更兴奋的人还在后头呢。
一行人走到厨房所在院落,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脸圆身子圆的小孩儿叼着一根草朝这边张望。
见到她们,他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草,转身往院子里跑,一面跑,一面大声喊:“师傅师傅,沈大娘子沈二娘子来了。”
那响亮的大嗓门,惊得树上的雀儿都飞走了。
沈春蕙也吓了一跳。
管家讪讪地笑了笑,快步走上去呵斥道:“圆生,还不快给我住嘴。”
“是我让圆生守在外边等沈大娘子和沈二娘子的,你要骂就骂我。”钱府厨房的管事方娘子是个护短的,听到管家呵斥圆生,当即把所有责任都揽了过去。
管家的娘子是方娘子的妹妹,论情分,他还得喊方娘子一声姐姐,哪里敢呵斥她,嘴角一扬,换了一副笑脸道:“我把沈大娘子和沈二娘子带过来了,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你们了。”
方家两姐妹都是泼辣的主,又护短得很,但凡他现在得罪了方娘子,夜里回去指定得被人揪着耳朵骂。
方娘子想见的人也不是他,哪里还顾得上他,挥了挥手道:“那就赶紧去吧。”
说着,她快步走出大门迎上去,语气熟稔地道:“方才圆生没吓着你们吧,他嗓门大,我三翻四次地让他改,他也改不了。”她一副头疼的样子。
圆生是个弃婴,是方娘子年轻时去看花灯的路上捡到的,这些年一直都养在她身边。因她未曾成亲,也不许他叫她阿娘,只许叫师傅。两人感情深厚,虽无母子之名,却有母子情份在。
知道这一层,沈春宜也不把这话当真,笑道:“厨房里吵闹,嗓门不大,你想要什么喊人家人家都听不到,嗓门大好啊,吼一声,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方娘子抿嘴笑道:“也就只有这个好处了。”她连忙把人往里边请,“肉啊菜啊都备好了,你看一下够不够,不够再让人去采买。”
沈春宜和钱百万商量菜式时,方娘子也在。
方娘子十岁开始学厨,在厨房里浸淫二十余年,一开始的时候自然看不上年纪还没有她学厨的时间长的沈春宜和沈春蕙。
但钱百万是主子,拿定了主意,自然没有她这个做奴婢的有异议的余地。
她明面上虽不能有异议,但作为厨房的管事,私底下为难人也不是不可以,当然,她不是这样阴奉阳违的人,所以她便请求钱百万去和沈春宜商定菜式时把她也带上。
其实,即使她不说,钱百万也会把她带上,毕竟沈春宜只有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没办法在一日之内做几十桌的菜,得需要有人配合。
那配合的人,没有比当了厨房管事十多年,熟悉厨房一应大小事务的方娘子更适合了。
她到食铺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食的时间了,食铺已经打烊了。
寻常食铺都不会那么早打烊的,除非食铺生意不好,没什么人,才早早地关门了,方娘子是这般想的,不想很快就被打脸了。
她看见柜台上放着两本菜单,好奇之下便拿过来翻了翻,越翻心里就越不平静,里边有不少菜她连听都没听过,且再看那价格,忒贵,虽远比不上樊楼,但也比寻常食铺贵上许多。
钱百万还笑呵呵地道:“宜姐儿这铺子还是小了,才区区三间雅间,听说都排到下个月了。”
方娘子惊讶地抬头:“生意这么好吗?”
“很奇怪么?”钱百万耐心地解释,“雅间的菜价格比樊楼便宜上许多,味道和卖相却不比樊楼差,算得上物美价廉,且雅间的布置也清雅得体,不失为一个宴请同窗、好友、上官的好地方。”
生意这么好,为什么还这么早关门?方娘子越想越糊涂。
钱百万看穿了她的疑惑,直白地笑道:“食铺的菜每日都不一样,也有限的,卖完自然就关门了。”
方娘子错愕又惭愧,原来是生意太好卖光了,亏她还想人家生意不好早早关门。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极具戏剧性了,方娘子吃过一次沈春宜做的菜之后,佩服至极,秉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想法,一再请求拜沈春宜为师。
沈春宜自然没有答应,只说互相学习。
实际上,抛开年龄大小不提,沈春宜也没有自负到觉得自己的厨艺能好到做方娘子师傅的地步。
方娘子也有其十分出众的地方,就那一手切鱼脍的手法就值得她学习许久。
“尝尝。”方娘子面带自得地把鱼脍推到她面前,“有些时日没切了,都生疏了。切鱼脍就是这样,得日日练,一日不练就生疏了。”
今日的宴席上就有鱼脍这一道菜,方娘子生怕长时间没练手法生疏了,在宾客前丢了主家的面子,一早就拿了一条鱼来练手,切下来的鱼脍自然是给大伙儿分吃了,等沈春宜来了,又在她面前露了一手。
她切鱼脍时脸色沉静,手法利落,刀速极快,快出残影来,很有高手的风范。
当然,那切出来的鱼片更是唬人,薄如蝉翼,筷子夹起来颤颤巍巍的,透着柔和的白光,像日光下的琉璃,美得让人不忍下嘴。
好看,也好吃,入口即化,有丝丝甜味儿,很鲜甜,一丝腥味都没有。
沈春宜连续吃了好几筷子,才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道:“太好吃,忍不住多吃了几筷子。”
见她喜欢吃,方娘子一高兴又扬声叫人拿鱼来。
沈春宜连忙阻止她,“快别拿了,我们是来做菜的,哪能菜还没有开始做,就先顾着把自己的肚子填饱的?”
方娘子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方才作罢,便带沈春宜去看准备好的食材。
三日流水宴,今日是开场宴,菜式要简单一些,沈春宜要做三道凉菜三道热菜,其中三道凉菜分别是:凉拌胡瓜、酸辣无骨鸭掌和葱油鸡丝,热菜是:红烧肉、四喜丸子和蜜汁烤鸭。
大燕富贵人家的正经酒席上,鱼脍和羊肉必不可少。
今日的这两样都由方娘子来做,这也是沈春宜的主动提的,出于对方娘子的尊重。
到了明日,羊肉便交由沈春宜来做,至于做什么,暂且先不提。
先说眼前的食材,都是极好的,黄瓜鲜嫩,鸭掌……这个时代又没有冻货,所以都一样,没有什么可挑剔的,鸡是养足了时间的小母鸡,猪肉上五花和下五花都有,正好用来做四喜丸子和红烧肉。
鸭是小白鸭,是沈春宜指定要的品种。
相对于麻鸭而言,小白鸭肉质滑嫩丰腴,更适合用来做烤鸭,前世有名的北京烤鸭,用的就是它。
见她盯着鸭子,方娘子笑道:“全燕京最肥的鸭子都在这里了,我亲自去给你挑的。”
烤鸭听起来跟炙鸭差不多,都是用火炙熟的,只是烤鸭更复杂,还需要用到烤炉,方娘子想起沈春宜形容烤鸭的话:
“跟炙鸭不一样,烤鸭的外皮是红棕色的,油亮油亮的,很酥脆,咬一口咔嚓响,滋滋冒油,很香,就是腻得很,吃两片就不想吃了,所以要把它的皮连肉片下来,用薄薄的荷叶饼卷着,再加一些解腻的胡瓜丝、山楂条、葱丝一起吃,好吃得紧。”
想着,方娘子咕噜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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