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谢端日日都来，今儿有事想找他，他偏偏就不来了。
“都这么晚了，他应该不来了吧。”沈春蕙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里拿着蒲扇扇风，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
沈春宜坐在她对面，瞧着一只闪着黄绿的光的萤火虫从正房的屋顶飞过来，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最后停在了东边的山墙上，“不管他了，我去关门，你先回屋睡吧。”说着，她拿起桌上的油灯，站起身要去食铺关门。
沈春蕙随手把蒲扇放在石桌上，站起身快步跟上，“我和你一起去。”
院子里还有月光，能看得清路，到食铺就漆黑一片了。
沈春宜拿着油灯走在前边，油灯烧了许久，没有及时剪灯芯，上边有一截已经化成了白灰，本就不太明亮的火苗更微弱，但也足够照亮周围这一片小小的空间了。
到了食铺，沈春蕙快步走到了沈春宜前面，一面道：“你拿着灯，我来落锁。”
大门已经合上了，只是没有落锁而已。
沈春蕙才刚要动手，就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谢端温和的声音，“你们还没有睡吗？”
沈春蕙顿了一下，转头和沈春宜对视一眼，拉开了大门。
“还没有睡呢，你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有新的案子要忙吗？”大门打开，沈春宜看见谢端站在门外，身上还穿着绯红的官袍。
这两日他来得都挺晚的，所以她今晚才心存侥幸地等得久了一点，没想到他今日真的来得更晚了。
谢端犹豫了下，摇头道：“是有件事要忙，但不是新案子。”
沈春宜看了一眼昏暗的街道，问道：“你有空进来坐一会吗？我有些事情想拜托你。”
谢端没有犹豫，抬脚走了进来。
三人回到后院，沈春宜把油灯放在石桌上，让谢端坐。
沈春蕙去屋子里取了樱桃酱出来做了杯樱桃饮，又从冰鉴里捡了一碟乌梅糕，端出来给谢端后便拿着她的蒲扇回堂屋去了。
谢端抿了口樱桃饮，主动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想告诉她没查到十八年前秦五娘租住在坡子巷的记录，又怕看到她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掩饰得很好，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沈春宜没有发现他的犹豫，斟酌道：“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我阿娘的消息。”
怕他为难，忙补充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们慢慢查，总能查到消息的。”
人曾经存在过，就会有蛛丝马迹。
只是时间越久，查起来越困难而已，只要一直查下去，总会有收获的。
谢端放下杯子，目光穿过微弱的火光看向她，“其实这两日我已经去府衙看过坡子巷十八年前的租赁记录了，没有你阿娘。”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有所行动了，沈春宜心头微暖，冲淡了失望，微笑道：“没关系，没有就没有吧。”
谢端目光柔和，“衙门这边没有消息，那就只能从坡子巷的屋主和租客这边入手了。”
无论去不去衙门登记，租房都是需要征得屋主同意，所以当时的屋主必定是知情人，怕就怕当年的秦五娘并没有租房子住，而是住了黑客栈。
没有经过衙门的允许就私下经营揽客的客栈叫黑客栈，当年，泰宁坊那一带就有许多黑客栈。
“你也别太担心，我让观棋去找人。”谢端轻声道。
沈春宜点了点头，又说起今日去泰宁坊的情况，“昨夜花奶奶的儿子过来说找到两户以前住在那里的人家，我们今日去了一趟，不过可惜那两家人都没在家。”
谢端温声道：“怎么不叫上我一起？”
沈春宜上下扫了他绯红的官袍一眼，半开玩笑地道：“你穿得太富贵了，不敢叫你。”
谢端愉悦地笑出了声，“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沈春宜捡了一块乌梅糕塞给他，自己也捡了一块来吃，瞅着他道：“好吃吧，酸酸甜甜，开胃得紧，苦夏的时候吃最好了。”
谢端飞快地皱了一下眉，脸色如常地点点头：“好吃，酸甜适中，确实开胃。”
沈春宜又吃了一块，碎碎念道：“这乌梅是枝儿姐今年新做的，她之前给我们送了一些，我吃着觉得好，正好这两日热得很，没什么胃口，就去买了一些回来让蕙姐儿做乌梅糕。”
说着，垂眸见嘴边多了一块乌梅糕，沈春宜顿了一下，张嘴吃了。
又继续碎碎念：“今儿乌梅糕卖得还挺好的，开门没多久就卖光了，后边还有好多人想要，都没了。”
谢端又给她投喂了一块，轻声问：“这一碟是特意给我留的？”
“嗯。”沈春宜大大方方地承认，“不止一碟呢，冰鉴里还有一些，待会你带回去吃。”
谢端柔声应下。
两人继续说了会话，眼见夜已深了，谢端便回了。
沈春宜送他出门，回到堂屋见蕙姐儿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要问她谢端怎么说，她连忙简单地给她说了一遍，便让她先进屋睡觉。她自己锁了门，便也回屋睡了。
次日是金茂他们打赌做惩罚的日子，休息半日，只做早食，晚食则做上一桌子菜，大家一起庆贺。
没有钓到白鲢之前，沈春宜是想着做上一桌牛羊肉皆有的硬菜，但钓到白鲢之后，便决定改做全鱼宴。
这个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今儿一早，金茂便让仆人把白鲢送来，此外，还多送来了三条小一些。
十五六斤重的白鲢，将近三尺长，几乎把木盆占满了。
“它好大呀。”杨柳站在木盆前，手指着白鲢，微微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奇，“它在吐泡泡。”
杨桃手扶着木盆，满眼好奇，“它好像变胖了，萱娘姐姐，是吗？”
“好像是吧。”萱娘看着大鱼迟疑地道。
杨柳好奇地用手戳了戳大鱼的背，见它动了，又飞快地缩了回去，脆生生地问：“它吃什么啊，吃草吗？”
杨桃诚实地摇头：“我也不知。”
杨柳仰起小脸期待地看向萱娘，“萱娘姐姐，它吃什么呀？吃菜叶子吗？”
萱娘顿时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去捡了几片烂菜叶子来，分给杨桃和杨柳各两片，看着木盆里吐泡泡的大鱼跃跃欲试，“我们把菜叶子扔给它，看它吃不吃。”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把菜叶子递到大鱼的嘴边。
杨柳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嘴里念念有词，“大鱼，吃吧吃吧，快吃菜叶子吧，好好吃的菜叶子……”
杨桃也紧紧地看着大鱼的一张一合的鱼嘴，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沈春蕙从后厨出来，见她们锲而不舍地往白鲢嘴边送菜叶子，忍不住笑道：“它不吃菜叶子，你们送进它嘴里都没用。”
“那它吃什么？”萱娘扭过头来问。
沈春蕙笑道：“它吃肉，吃虫子小鱼小虾，还吃河里的水藻，不吃草。”
杨柳啊了一声，失望地道：“我们没有虫子，也没有水藻。”
沈春蕙笑了笑，“有肉，要不要？”
“不要。”杨柳拼命地摇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肉这么贵，要留着吃，不能拿来喂鱼。”
萱娘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墙脚下的花池，“土里有虫子，我们去挖虫子吧。”
“好呀。”杨柳开心地跑了过去，“我们挖虫子喂鱼。”
杨桃跟了过去。
萱娘跑进东厢捡了三根细细的树枝出来，分给杨桃和杨柳，在她们身旁蹲了下来，用树枝翻土，仔细地找着。
沈春宜进来看到她们蹲成一排，笑了笑，进屋换了身衣裙，和沈春蕙一起去泰宁坊。
今儿一早，莲娘就来说了，昨日去甘泉寺烧香祈福的那家人今日在家。
那家人的郎君是个账房先生，姓吴，十八年前刚来燕京的时候曾在坡子巷租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得了掌柜的赏识，入了赘，便搬到如今住的地儿，也就是他岳父家去了。
做生意的人，大都修炼了一副和善脾气。
到了他家，沈春蕙道明来意。
吴账房虽不认识她们两人，但也和和气气地把人迎了进去。
问到秦五娘，吴账房拧眉思索了许久，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我应该不认识她。”
沈春蕙又问：“我小姨长得和我妹妹有七分像，你看看她，看看有没有印象。”她指了指沈春宜。
吴账房看了沈春宜一眼，又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说没印象。
见此，沈春蕙也只能作罢，又问他还有没有跟当时租在哪儿的人有联系，知不知道他当时租的房子的屋主搬到哪里去了。
吴账房还是摇头。
这一趟也算是白跑了，好在沈春蕙早有心里准备，倒也没觉得失望。
从那户人家出来后，沈春蕙叹道：“找人不容易啊，也不知道衙门那些陈年旧案是怎么破的，也忒厉害。”
沈春宜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回到食铺，才走到穿堂，就听得杨柳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阿娘，你快来，大鱼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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