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诏书已下,开启珈蓝山封印,由冥王罗重衣全权督办。文昌学堂不知是谁想办,但天后应是默许了。
碧阳疑道:“除此,再无其他?”
罗重衣笑道:“恶名在外,真君原以为我会让你做什么?”
“真君不必怀疑我的用心,不过是承母遗志。何况仙界虽说算不上人才凋敝,但也是青黄不接,尸位者众。人界飞升成仙的修士屈指可数,一次动乱足以令天界元气大伤。”
碧阳皱眉,“天后统领众仙家,何来动乱?冥王为达目的,危言耸听了。”
罗重衣不与她争辩,笑了笑,转而道:“真君火灵根,令爱碧羽木灵根,苦于天规约束,只能靠自己钻研。倘若文昌学堂建起,苦学半载,何愁不能获封仙位”
她的话说到碧阳心坎上,有母辈经验,仙君子女晋升仙位本该比从人界飞升要容易,然而天界灵气不如人界,母辈又给不了太多荫庇,她们中位列仙班的反而不多。
碧羽便是如此,才会被大妖重伤。
看她神色已然意动,罗重衣淡定饮茶,姜浮玉理了理袖口,快到她出手,不过退一步讲,有返生凤草在,换个仙界的寻常医者来,都不成问题。罗重衣选择她,总还是令她惊喜。
“殿下好口才。”
罗重衣瞥一眼身旁做小动作的姜浮玉,“身在幽冥,习惯许多事能动手,绝不动口,真君谬赞。”
最终碧阳应下这桩差事,仙童引姜浮玉入寝殿医治,罗重衣和碧阳守在屏风后,碧阳道:“这位仙君看着面生。”
罗重衣绝口不提她来自妖界,“我多次重伤,仰赖她救治。”
一句话定下碧阳的心,姜浮玉拎起唇角,喂下返生凤草,开始重续经脉。
半个时辰后,她收手,嘱咐不能使用灵力,“过半月我再来,届时能痊愈。”
等她的时间里,顾及在碧阳真君面前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罗重衣多次强迫自己坐正,身乏体累。
虽然拘束了半个时辰,但一切顺利,双方喜笑颜开。由碧阳一路送出门,告别后,姜浮玉问道:“方才那株,似乎不是当初寻到的凤草。”
“凤草一体双生,分子母株,第一回我只取出了母株。”
“还有第二回?”荧惑海处处危机,她们两人勉强从鲛人手上夺下一株,罗重衣又要经历一次那些险境?
罗重衣眼神晃了晃,得了她的肯定,姜浮玉蹙眉,“你独自返回荧惑海?”
路遇仙君们见礼,罗重衣负手身后,言简意赅,“阿绮随我同去,蓝漪没多为难。”
她本不用解释,念及返生凤草是她们共同取得,她只是给姜浮玉一个交代。至于那天祭庙内外具体经历了什么,她们都默契地再提起。
许多事不便谈及,姜浮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道:“碧阳真君看上去好相与,方才见殿下与她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看上去。”罗重衣淡淡抿出个笑,反问道:“那我看上去如何?”
姜浮玉猝不及防,盯着她的眼睛,推脱说有面具遮挡。
罗重衣挑眉,“你见过我的脸,如果不记得,想想棠清。”
“棠清是棠清,殿下是殿下。”姜浮玉面露苦色,罗重衣没安好心,有意挖坑给她跳。
她越为难,罗重衣越舒畅,笑出声,没继续追问答案。
此后数日,她奉天后令,携姜浮玉拜访多位专长一技的仙君,她们迎出来,罗重衣一脸笑容将主人家吓得战战兢兢,她乐此不彼,姜浮玉熟练地替她解释缘由。
“明明是殿下有求于人,却没请人的姿态。”
“我求人?是我登门为她们排忧解难,悬壶治病。本殿修炼留存的手札送一本少一本,赠予她们的子女,修行事半功倍,多少人求不来。”
姜浮玉道:“说到悬壶治病,也是奇怪,这两日拜访的仙君,儿女受伤了不去找医仙和天梁星君张白苏,为何在府上干等着我们来?”
九重天仙族受伤,由上生殿的医仙及门下娣子医治。张济闭关,还有张白苏,再不济还有其他门生。
罗重衣看穿她试探的心思,幽幽道:“张白苏被天后派去给敖甲治腿,不在九重天。至于他们,是我伤的。如何,你可要随我继续?”
她的坦诚反而令人心安,姜浮玉不在意她的手段,直视她的眼睛,“自然。”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罗重衣问:“安然峰上,你说助我是为了践诺,这次也是吗?”
“殿下如何想?”姜浮玉捏着指节,反问她。
罗重衣好好的兴致落了下去,烦躁敷衍道:“随你怎么想。”
“殿下,好久不见。”龙柳踏云而来,落在她们身旁,“姜浮玉,还记得我吗?”
姜浮玉问好,“龙柳大将军。”
龙柳爽朗一笑,罗重衣问她:“你去哪了?”
“天后有令,不可说。”
罗重衣看了眼她来的方向,“你见过玱隐了?”
龙柳没否认,只笑着同她叙旧,“我还要回禀天后,改日来找你。”
“玱隐。”罗重衣念他的名字,似笑非笑。
“玱隐他找死!”无歧殿中,棠清怒火正盛,珈蓝山不可能无故坍塌,加之探子传信,深夜玱隐驻地分批离开几十人,极有可能是他们搞的鬼。
“我去杀了他。”棠清提鞭,“姜浮玉,今日珈蓝山动工,你替我到场。”
罗重衣低着头,双手交握,不发一言,棠清忍不住问她的看法。
“天后只说不兴战事,又没禁私下寻仇,我不会阻你。只是得重新考虑,仙界哪处适合建文昌学堂。”
棠清的火熄了大半。
“你这一去,不论玱隐有没有死,妖界定然由此生出事端,文昌学堂还能办下去吗?”
选址在妖界已经让诸多仙君不满,但因为是罗重衣定下的珈蓝山,抱怨的话便咽了下去。若妖界陷入争斗,又是另一回事,谁会愿意自家儿女去兵戈之地求学?
她不甘心,“文昌学堂岂不是成了他的护身符?”
“他只是不能死在妖界。”罗重衣拿下她手上的缚骨鞭,交给姜浮玉收好,“且让他多活两日,不急于一时。你随我去珈蓝山。”
九重天数百匠师抵达妖界,卜得吉时,启移山归位之术,于废墟之上再起山峦高楼。
匠师中走出一人,头一甩,高马尾晃动,龙柳走到罗重衣面前,“你知道是我来?”
罗重衣点头,“天后选定你监工,我自然不拒绝。”
“妖王殿下你听到了,这回出现在妖界,并非我本意。”龙柳指着身后工程,笑道:“往后半月还望殿下多加照顾。”
“这话说的,生怕我为难你?”棠清冷哼,“我没计较你三番五次到我妖界闲逛,已是容情。珈蓝山给我好好修,修不好,我打断你的腿。”
虚假的监工,天后派龙柳来妖界。真实的监工,棠清:修不好,打断腿。
真是棠清会干的事,腿已经开始隐隐作痛,龙柳打过招呼,悻悻回去监工,“为了我的一双腿,偷不得一点懒。”
“听说你醒来,掐着她的脖子将人按下。”罗重衣打趣她,不忘提醒:“我与龙柳不打不相识,她的实力放在九重天属于佼佼者。”
棠清神色认真盯着龙柳背影,十分正经地点点头,“来日必将成为妖界劲敌,不得不防。”
说完,她嘱咐姜浮玉代她来此看着,防止龙柳私下搞鬼。
她们如此不对付,罗重衣哭笑不得,却也点到为止,妖界时刻防备仙族实属正常,她不会干涉。
此后一连十多日,姜浮玉果真日日到场,龙柳性格随和,两人成了朋友,无事时姜浮玉常拉着龙柳坐下闲话。
“我一直好奇,龙柳将军飞升不久,却与殿下友情深厚,以殿下的戒心,将军是如何做到的?”
龙柳看她一眼,笑了笑,“怎么不去问问罗重衣?你与她熟络,又有棠清这重关系在。”
“殿下虽每隔两日来此,龙柳将军可见到她同我说过几次话?”言下之意,她们并不熟络。姜浮玉笑叹,“不过是方才突然想起,将军不便告知,我也不多问。”
“你受棠清信任,这些早晚会知道,我没什么好隐瞒的。”龙柳手上出现一指长的枪,顷刻间在手上变大,枪身如在熔浆中锤炼过,红黑纹路相缠。
她指背敲击枪头,暗红的光芒自下而上汇于枪尖,姜浮玉眼神晃了晃,罗重衣手上银枪与这柄极其相似,“这是…”
“我的灵器,陪我从人界飞升到仙界。”
以人界的锻造技术几乎不可能造出灵器,姜浮玉很快转过弯,“它不来自人界。”
“对。我飞升当日还没来得及逛九重天,一纸调令命我前去斩杀突破封印的穷奇。我当时还想,仙界难道没能其他能打的仙君,派我一个无名小仙去?”
后来带兵出征妖界,才知道这是一重考验。天界能打的,一大把年纪不愿动,其余有心立功的仙君,实力不济,派出去只会丢天界的脸。
龙柳以兵道飞升,注定要做将军,几位帝君一句“任重道远,当勉励”,将这些难办的苦差事丢给她。
谁能想到她一战成名,为天后所倚重。
“斩杀穷奇当日,不巧碰上罗重衣,我没来得及拜见,不认得她,还与她打了一架。”
“我亮出灵器,她收手追问这枪从何处来。我不肯说,结结实实和她打了半日,吃不少苦头。”
“输了赢了?”
“输了。”龙柳一提起就生出怨气,“她堂堂一界之主,手段真是阴狠,赎命,玉箫轮番上阵,暗地在我们打架的脚下布置阵法,不等我反应,枪又戳过来,害我险些破相。”
她们兵器相接,形制几乎一致,龙柳反应过来她为何追问自己灵器的来历,停手讲和,罗重衣打得兴起,她还是挨了一顿好打。
“软硬兼施,打完后她报上身份威胁我,我哪敢得罪冥王,和她说人界修炼遇上机缘,这杆枪是一位高人送我的。”
“是你?”她说话的功夫,姜浮玉也回想起一件记忆角落的小事。
几百年前,棠清被褚鸢派往人界,回程时围观了一个小姑娘受宗门娣子欺负,十岁出头,才到她腰那么高,满脸是伤,偏偏不肯服软,被打趴下又站起来继续。
听旁人说,是她姐姐被宗门娣子除妖时失手杀了,她找来要讨个公道,反被几人以不识好歹为由打了一顿。
宗门在当地底蕴深厚,护佑一方,谁敢得罪?只能眼睁睁看着,嘴上劝小姑娘就此罢手,还能留一条性命。
棠清看不过去,扔出一杆枪,“杀了他,枪归你。”
小姑娘接枪,没有半分胆怯迎战,灵器在手,以一敌四打倒他们,竟也没心软,果真手刃杀她姐姐的仇人。
“多谢恩人。这枪实在贵重,还给您。”小姑娘脸上血都没干,甜甜笑着仰头看棠清,仿佛方才杀了仇人的不是她
其余几人夺路逃脱,棠清问:“不怕他们回去报信,宗门对你下追杀令?”
“冤有头债有主,能替姐姐报仇,我已经没有遗憾。”
棠清留下了枪,派人将她的事情摆平,顺手丢给她一套枪法,“等你足够强大,就没人敢欺负你和你要保护的人。”
临别前,她问:“敢问恩人姓名。”
棠清走远没听到,姜浮玉替她说:“棠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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