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泪珠还挂在小奶娃长长的睫毛上，哭声却像被掐断的丝线戛然而止。
他不顾膝盖上的擦伤，却像忘了疼似的，小短腿一颠一颠地往屋里蹿，布鞋踩在泥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
一抬眼望见床上坐起的林月瑶，他眼睛瞪得溜圆，小手猛地捂住嘴巴，随即又松开，脆生生喊出声：“哇哦！漂亮姐姐终于醒啦！”
他像只快活的小麻雀，一会儿蹦到林月瑶左边，仰着小脸打量她的眉眼；一会儿又蹿到右边，盯着她盖在被子上的手瞧，忽然板起脸，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嗯，姐姐动起来更漂亮，像画里走下来的仙女。”
林月瑶被他这副模样逗得轻笑出声，妇人屈起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奶娃的额头，语气带着点嗔怪，眼底却满是化不开的宠溺：“你这小机灵鬼，才多大点，就知道哄人开心了。”
转头看向林月瑶时，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温和，“姑娘你别介意，这孩子打小就嘴甜，没个正形。”
林月瑶摇摇头，唇角还带着笑意：“没事，我倒觉得他这样挺可爱的，很鲜活。”
她目光掠过妇人和旁边站着的青年，又落回小奶娃身上，眼里藏着一丝疑惑。
妇人看她眼神便明白了，柔声解释道：“这里是清溪村，一个小地方。前几天我去河边洗衣服，就见你顺着河水漂下来，浑身是伤，吓了我一大跳。赶紧喊了寒儿把你抬回来，那时候你气息都快没了，我还以为……还好你命硬，挺过来了。”她没说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只讲着轻描淡写的话说。
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心险恶没见过？妇人瞧着林月瑶身上未褪的伤痕，就知道她定是遭了大难，可这些事，不该是她一个外人追问的。
林月瑶听她语气坦荡，眼神真诚，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些，涌上来的是实打实的感激：“谢谢你。”
那些“赴汤蹈火”的话她没说，她连自己是谁、从哪来都不知道，说这些未免太虚了。
妇人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姑娘这就见外了，谁还没个难处呢。”
小奶娃这时凑过来，小手轻轻碰了碰林月瑶的手臂，仰着小脸问：“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月瑶指尖微微蜷缩，轻声道：“我好像……失忆了，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小奶娃的小脸一下子垮了，耷拉着脑袋，声音都低了：“啊？那姐姐你身上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你关心。”林月瑶摸了摸他的头，动作有些生涩。
妇人见状，沉吟片刻道：“既如此，姑娘这段时间就先住下吧。总不能一直‘姑娘、姑娘’地叫，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林月瑶抬眼，眼底有微光：“我的命都是您救的，您取的名字，我定是喜欢的。”
妇人被她这句话说得眉开眼笑，眉眼弯弯像两轮新月：“那就叫阿念吧。一是盼着有人能对你念念不忘，把你当宝贝；二是盼着你不管走多远，都记得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有股子韧性。这个名字，你可还喜欢？”
林月瑶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阿念”，轻轻点头：“喜欢，很好听。”
妇人指了指旁边的青年：“这是我儿子，叫何寒。”又拉过小奶娃，“这个是我女儿何冰，你叫我何娘子就行。”
何寒朝她点了点头，看着挺沉稳。何冰则甜甜地喊了声：“阿念姐姐好！”
林月瑶也回以微笑。何寒这时开口：“饭早就做好了，我去端过来。”
“去吧，冰儿也去帮忙。”何娘子吩咐道。
“遵命，娘亲大人！”何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跟着何寒跑向厨房。
很快，三菜一汤就摆在了桌上。炒青菜绿油油的，鸡蛋羹滑嫩，还有一盘腊肉炒笋，汤是简单的萝卜汤，虽比不得山珍海味，却透着股家常的暖意。
何娘子有些不好意思：“阿念，我们不知道你会醒，就做了这些，委屈你了，明天我让寒儿去山里打只野兔，给你补补。”
“何娘子千万别这么说。”林月瑶连忙摆手，“您肯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这
些菜很好，真的。”
她是真心的，在这样的处境下，能有个安身之处，有口热饭吃，已是幸事。
何娘子笑骂一句：“你这丫头，就是太客气。”
晚饭就在这样温和的氛围里吃完了。屋子不大，只有两个房间，何娘子便让林月瑶和她们母女住一间，特意给她铺了张单独的小床。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一层薄霜。
林月瑶看似睡熟，呼吸却均匀得不像常人，她从来没真正睡死过，在那些刀光剑影里摸爬滚打过的人，警惕早已刻进骨子里，哪怕失忆了，本能还在。
“咚！”“哎哟！”
两声闷响和痛呼从院子里传来，林月瑶的眼睛瞬间睁开，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睡意，亮得惊人。
她迅速翻身下床，悄无声息地拔下发间的银簪，簪尖锋利，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院子里传来男人的骂骂咧咧，声音压得很低，却瞒不过林月瑶的耳朵。
“该死的，这破墙怎么这么滑，摔死老子了！”
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些鄙夷：“还不是因为你吃的跟头猪一样胖，你不摔才怪。”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你闭嘴吧，待会儿我要第一个上！”
“凭什么？主意是我出的，该我先来！”
两人竟为这种事争执起来。林月瑶握着发簪的手紧了紧。
何娘子自始至终没提过丈夫，想来是不在了，这两人明显是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一股寒意从她眼底闪过，刚要推门出去，手腕却被何娘子轻轻按住了。
“嘘，”何娘子朝她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不用我们动手，自有人收拾他们。”
林月瑶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看来何娘子早有防备？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从柴房方向蹿出，动作快得像阵风。
只听“噗通”两声，那两个男人就被麻袋套了头，紧接着是拳头落在肉上的闷响，夹杂着何寒的怒骂：“我呸！什么东西！敢打我娘的主意？我让你们这辈子都做不成男人！”
说着，就传来几声又脆又狠的踢踹声，随即便是男人杀猪般的惨叫，那声音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原本熟睡的何冰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被子里钻出来，小跑到何娘子身边抱住她的大腿，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娘亲，哪里来的杀猪声呀？好吵哦。”
何娘子被女儿这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摸她的头：“是你哥哥呀，他在宰两只肥猪，明天给你做烤猪肉吃，好不好？”
何冰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小奶音带着期待：“好呀，冰儿要吃烤猪肉。”
“嗯，冰儿乖，再睡会儿。”何娘子把她抱回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何冰打了个哈欠，很快又沉沉睡去。
何娘子朝外面喊：“寒儿，差不多就行了，别真把人打死了，不然要吃官司的。”
外面的动静停了。何寒呸了一声，拎着麻袋的两个角，一手一个，像拖死猪似的往外走。
他可是从小习武，对付这两个蠢货绰绰有余。
很快，他就把人丢到了几百米外的林子里，拍了拍手，这才转身回家。
何娘子拍了拍林月瑶的手臂，柔声道：“阿念，没事了，寒儿处理好了，快回床上去睡吧。”
“嗯，您也早点休息。”林月瑶把发簪重新插回发间，躺回床上，心里却多了些思量。这家人，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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