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往并不觉得是在叫自己，不过那声音就在他正前方响起，所以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声音的正主走到他跟前对他说：“好巧啊同学，我正要去食堂吃饭，刚好就遇到了你，你说咱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谈明嘉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手机：“呀，这么晚了，同学你吃饭了吗？是要去食堂吗？既然碰到了不如一起去？”
陈往皱了皱眉，还是同样的问题：“你认识我？”
谈明嘉笑了：“不认识啊，但是现在咱们都见两面了，短短的半天时间碰见两回，你说，这算是很有缘分吧？我是很想认识你，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认识我？”
陈往第一次认真打量谈明嘉，中午那次短暂的接触，他对这人的印象一是有点奇怪，二是好像挺好看的。
现在睡够了脑子清醒了，仔细一看，确实很好看。
很漂亮的五官，鼻梁高挺线条流畅，唇形饱满而完美，此时眉眼中溢满了笑意，正认真地望着他，让那张脸更加亮丽动人了几分。
不过那又怎样？
谈明嘉的长相确实击中他的审美点，但是陈往对着这样一张漂亮的脸，心里只有恰到好处的欣赏，并不多出半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往也不例外，美人从来都难得，这陈往也一直知道。
“好吧，你去食堂我也不能拦着你，既然顺路，那一起走一段吧？”陈往这么说。
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在对面下饭也挺好的。陈往想。
“好啊。”谈明嘉笑得更明媚了，“还担心你又拒绝我呢。”
“不是恰好碰见？”陈往问，抬腿往食堂走。
他是真要饿死了。
谈明嘉语带笑意：“是正要去食堂，路过这个路口就顺便等了会儿，想会不会碰到你，没等多长时间。”
其实谈明嘉从下午五点就开始在宿舍楼下守着了，就为了制造这场“偶遇”，心里还在担心不会错过了吧。
前一个小时还站得笔直，偶尔还会玩会儿手机掩饰自己的尴尬。后半小时就开始蹲在路边揪草了，把手底下那块都薅秃了。再然后他就开始沿着宿舍区外边这条路来来回回地走，这回长记性了，带了驱蚊花露水，给自己喷了满身。
等到七点半，谈明嘉仰头看着逐渐亮起灯的宿舍楼想，自己要是一个一个宿舍地看过去，有多大可能在自己被当成变态赶出来之前找到人？
不过上天这次没有让他的等待落空，在看见陈往迈着步子走出宿舍楼，没戴口罩，漏出干净的一张脸的时候，谈明嘉这两个半小时以来的枯燥，烦闷，纠结，急切，煎熬，霎时一扫而空。
谈明嘉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这样，他在见到陈往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的长相让他很……舒服，或者说舒适。
陈往的长相不算顶级好看的那一类，也没有谈明嘉那么精致亮眼，五官单拎出来其实不出众，但是组合到一起就很有自己的风格。
没什么表情的时候，配合他自己那种不引人注意的气质，就像天边的一朵云，轻飘飘的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他也有热烈的时候，比如赢了球和队友欢呼击掌时，又会鲜明成另一种青春张扬的样子。
那双浅棕色的眼珠让他眼里闪烁笑意的时候十分迷人。
谈明嘉就是被这张脸、被这双眼睛深深吸引了。
比陈往好看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是从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看了觉得这么舒服顺眼，好像泡在温水里，全身都放松了，静静感受被水流温柔地托抱着的感受，又像一管温水被注入心脏，总之十分养眼。
谈明嘉第一次远远地看见这张脸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的毛都顺了，夸张点说，感觉自己脾气都变好了。
他想再见到这个人一次，第一回离得太远时间太短，他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却没得到满足，他想试试近距离看这张脸是什么感觉，还会觉得那么合心合坎儿吗？再见的时候，还会有那种完全被这个人抓住视线的感觉吗？
所以不计时间、不论代价地寻找和苦等。
直至再次看见这张脸，遇到这个人，一切都比他预想中的更令人心口发热。
谈明嘉觉得这是种命中注定。
“哦，那还挺巧的。”陈往随便接了句，没有那个脑子再想什么多余的事儿了，现在他的全部意识都在叫嚣着西红柿鸡蛋面！炸酱面！鸡丝凉面！青椒肉丝拌面！米饭炒菜！鸡排饭！卤肉饭！大馄饨！米线！饺子！肉夹馍！馅饼！土豆粉！
全是主食。
陈往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差点就变成跑了。
谈明嘉跟上他，心情随着这忽然加快的步伐莫名雀跃起来。
谈明嘉跟着陈往去排了烧鸭饭的队。
这个档口是新开的，谈明嘉不知道味道怎么样，问陈往：“这个好吃吗？”
“非常好吃，我客观地认为这是水园食堂之光，你看这个时间了还能有两个排队的，”陈往说完想到什么，扭头问他，“对了同学，我还没问你是哪个年级的，你不怎么来这个食堂吧，不是大一大二的？”
谈明嘉笑着说：“不是。以前常来，这家是新开的吧，我记得这个口以前是卖卷饼的。”
陈往点点头，马上排到他了，转回头：“对，上学期刚开的。”
谈明嘉的烧鸭饭还没吃完一半，陈往已经解决了一份。
谈明嘉举着筷子，看陈往把盘子上的米夹干净，他有点不知所措，问：“你、你吃完了？”
陈往吃完最后一点米饭，对他说：“你慢慢吃，不着急，我再去买点别的。”说完起身去了档口那边。
谈明嘉看陈往走到卖饺子的档口，拿起手机对着他的背影拍了张照。
之前没来得及，现在他可算抓紧机会了。
这烧鸭饭确实好吃，肉在食堂的平均水平里算是不错，主要是酱汁调得特别好，味道很棒，而且只要十块一份，堪称食堂性价比之王。
谈明嘉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在这儿的时候怎么就没开呢，自己还在这儿上课的时候怎么就没碰见过这个人呢？
谈明嘉想起老校区的烂食堂……那糟心玩意儿不如没有。
没一会儿陈往端着盘饺子回来了，一口一个吃得飞快。
谈明嘉忍不住提醒：“慢点吃，吃太快对消化不好。”
陈往点点头，嘴里有东西就没说话，后边就嚼得细致了点，也是一份烧鸭饭下去打住了那股饿得心慌的劲儿。
陈往吃得快但是不邋遢，嘴边鼓鼓的，让人看着觉得特别香。
谈明嘉拄着筷子看他，忍不住，说：“什么馅的，能让尝一个吗？”
真是太厚脸皮太没边界感了第一回吃饭就从人家盘子里抢食儿你是没饭吃吗谈明嘉？
谈明嘉如是想。
陈往筷子一顿，看了眼盘子里的饺子，又抬头看了眼谈明嘉，又看了眼饺子，最后把盘子往前一推。
意思是，你夹。
谈明嘉不客气地夹走了一个，还蘸了两下醋。
猪肉玉米馅的。
谈明嘉以前也吃过这家饺子，以前没觉着这么好吃呢？
于是又夹了一个。
陈往正要把盘子拽回来的手顿住，看谈明嘉好像挺喜欢的，于是问：“还吃吗？”
语气就是正常语气，就是搭配上这个动作和这个面无表情，解读出来就有点不满意的意思了。
谈明嘉也被自己雷到了，赶紧说：“不吃了，你吃。”说着把盘子给陈往推了回去。
“我不是……”陈往想说我不是不想让你吃了你要吃可以接着夹我没那么饿鬼投胎，但是又觉得说出来有点多余，所以还是闭嘴了。
陈往沉默地解决完剩下的饺子，谈明嘉那一份饭还没吃完。
陈往坐了会儿，起身又去买东西。
过了会儿他右手拿着两杯豆浆回来了。吃的有点多，他就直接站着没坐了。他把一杯放到谈明嘉手边：“很难吃吗，还没吃完。喝点豆浆，你不爱喝甜的吧？这杯是无糖的。”
谈明嘉简直都有点受宠若惊了，摸上那杯还烫的豆浆：“不这个挺好吃的，我就是吃饭慢。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喝甜的？”
陈往笑：“那杯杨枝甘露一点味儿都没有！我就没喝过那么淡的奶茶。”
谈明嘉大笑，解释道：“太甜了受不了，奶茶这种越淡越好，但是豆浆可以加点糖——不过你那桶水果茶可真是齁死我了。”
“怎么处理的，扔了？”陈往满不在乎地问。
“没，兑水兑了三回，喝完了。”谈明嘉看着他答。
陈往有点儿意外地看向他。
现在吃饱了吃舒服了，脑子可以开始转了。
陈往问：“你是哪个年级的，大三？还是大四？来这个食堂吃饭，挺远的。”
“你觉得呢？”谈明嘉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擦擦嘴，看着他，“说到这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陈往抬抬手，说：“现在是你知道我的信息比较多吧，我连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到底要干吗都不知道，公平起见也该你提供信息了。”
谈明嘉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掏出学生卡递了过去。
谈明嘉的姓名、学号、学院一览无余。
陈往看了眼学生卡，抬眼看他：“谈明嘉。”
“诶。”谈明嘉应道。
“研一的啊。”陈往说：“你刚才说以前常来，本科也是我们学校的？”
“我们是校友哦。”谈明嘉笑着说。
陈往把学生卡还他：“研究生不是都在老校区，那你在这儿干吗，回母校忆往昔吗学长？”
“同学，我得纠正你一下，不是所有专业的研究生都在老校区，也有几个专业不会搬。”谈明嘉靠在椅背上说，“当然，我们专业不是，我确实在老校区。”
陈往笑了：“那你在这儿干吗呢？”
谈明嘉说：“这话说的，我自己的学校我还不能来了？期末周了，老校区图书馆人太多，找不到位置，所以我来这复习喽。”
“快二十站地铁呢，挺远的，”陈往想了想，“你挺……爱学习的。”
“嗯对学习环境的要求比较高。”谈明嘉顺嘴接道。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儿尴尬。
“这顿饭吃完了——”
“加个微信——”
两个人同时开口，陈往主食吃多了有点晕碳，靠着桌子笑得挺醉的，开玩笑说：“你就这么想加我微信啊。”
那可不吗就为这来的老努力了给个机会，答应我。谈明嘉在心里QAQ。
“认识的第一步不是加微信吗，这么金贵还藏着掖着的，那你给我你手机号我给你发短信也行。”谈明嘉淡定地说。
陈往叼着吸管乐，咽下口豆浆，说：“不金贵不金贵，你挺有意思的。这样吧，你用你的微信来换，好吗？”
谈明嘉疑惑：“嗯？”
陈往点开扫码界面，稍稍俯身靠近谈明嘉，说：“学长，二维码调出来一下。”
谈明嘉听得耳朵一热，拿起手机，还有点手滑，点开了个人名片。
“叮”一声扫码成功，陈往端着豆浆直起身就往外走。
谈明嘉一愣：“哎！哎你好友申请还没发呢！”
陈往一边走一边回身朝他晃晃亮屏的手机，说：“忘不了。”
“真是……”谈明嘉靠回椅背上，他要是不发过来的话谈明嘉真准备去大二宿舍找人了。
手机响了一声，谈明嘉拿起来，果然是个好友申请。
很简单很标准的模板。
“你好，我是陈往。”
谈明嘉盯着那条很简单的好友申请看了半天，给他设置了“AAA陈往”的备注，然后通过了。
终于……有个联系方式了啊。谈明嘉简直想瘫在椅子里歇会儿，伟大的历史进程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啊第一步。
要说谈明嘉有什么想法，那确实是有想法的，但也还没有到那种特别浓烈非他不可的地步，毕竟他们现在只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儿。
他有的是好奇心和从未有过的亲近**，他不甘心两人的关系停留在陌生人的地步。谈明嘉觉得这种感受很新奇，他觉得这不是种需要特别克制的**，而且这种感觉还挺美妙的，于是他决定放任自己，看这份冲动能把他带到哪儿去。
也许能坚持一星期？也许一个月？半年？说不准呢。
陈往回宿舍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把这周攒的脏衣服都洗了，洗衣服对他来说是件放松的事，因为全部的思绪只需要集中在接水、搓衣服、换水、衣服洗干净了没有这些工序上，不用去想课程有多满，不用去想实验怎么办，不用去想兼职怎么调开时间，不用计算生活费还有多少余裕，该攒多少钱。
他在劳动，他在做必须该干的事，他在生活，他没有浪费时间，这些体力活儿只劳累身体而不疲顿心理，能让那颗时时为生活计算的大脑暂时偷懒那么一会儿。
洗完晾好，陈往坐到书桌前开始复习，还有一周就结课了，两周以后就开始考试了，陈往平常有时间就会找地方去自习，所以不需要突击，他喜欢把事情往前做。
室友咔咔咔敲键盘的声音，跟女友煲电话粥的声音，追剧外放的声音，陈往全都充耳不闻，极度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等他学完一部分，从状态中抽离，外界的声音灌入他的耳朵：打电话的舍友已经上了床，还在小声说着话，刚才追剧的那位在洗澡，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敲键盘的舍友从一而终，还在打游戏。陈往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有条新消息。
谈明嘉：【[探头].gif】
谈明嘉：【明天有事吗？】
陈往想了想，回复：【明天有实验。】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陈往拿上东西去洗漱。
陈往洗漱回来时屏幕正好亮了。
谈明嘉：【抱歉，刚才在洗澡。什么时候实验，实验多久？】
陈往回复：【早九，估计得一上午。】
谈明嘉：【中午一起吃饭？】
陈往：【你明天还来？这么跑不麻烦吗？】
谈明嘉：【都说了我要过去复习的啊，顺便找你吃饭。】
陈往：【……好吧。】
谈明嘉：【怎么这么不情愿？】
陈往：【没有，那我做完实验给你发消息。】
谈明嘉发来一个摸头的表情包。
陈往顿了一下，把自己的表情包从头翻到尾，觉得哪个都不合适，又翻了一遍，还是找不出来，最后干脆不回了。
好在谈明嘉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谈明嘉今天心情好，特意坐地铁回了学校，一站一站地数，中间还换乘了一次，总共十八站，确实将近二十站呢。
谈明嘉走路都带着蹦跶劲儿，回宿舍之后翻出睡衣哼着歌儿去澡堂洗了澡。
直到谈明嘉洗完澡出来，回了陈往的消息，然后破天荒地给自己敷了片面膜，打开个视频网站一边看一边等时间。
眼镜舍友跟圆脸舍友对视一眼，眼镜舍友问：“你这是碰见什么美事儿了？”
老校区跟新校区一样都是四人寝，有个舍友就在学期初见了两面，后来就搬出去住了，所以他们宿舍就三个人。
“嘿嘿。”谈明嘉笑了两声，没说别的，毕竟还没什么进展呢，现在怎么说，太不稳重了！
眼镜接着说：“谈恋爱了？你这个美得冒泡儿的样儿很滋润啊小谈同学。”
谈明嘉没扭头，晃晃手机，问：“吃夜宵吗？我点。”
“上次那家炸鸡！”圆脸舍友说。他说的上次是有次他们跟隔壁宿舍的几个朋友一起窝在寝室看S赛决赛，谈明嘉点了家死贵的炸鸡，极其好吃，除了贵之外没有缺点。
“没问题，”谈明嘉打开外卖软件找出来那家，“还要别的吗？”
“来两罐啤酒。”眼睛说。
谈明嘉回：“没事儿喝什么酒，给你带两罐可乐吧你。”点好后下单结账。
圆脸扭过身，胳膊搭在椅背上：“谈啊，你不是从来不吃夜宵吗？”
谈明嘉说：“偶尔也可以吃。”
“比如？”眼镜问。
“心情好的时候。”谈明嘉腿抵着桌子，支着椅子往后一晃一晃的。
眼镜眯着眼看了看他，觉得谈明嘉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像……
“你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春天到了明天要去帅死对方的气息啊我说。”
谈明嘉忍不住笑出声，扶着桌子威胁道：“没有的事，再说取消订单了啊！”
“不要啊朋友！说好的一起单身呢！你就要抛弃我们母单大军撒丫子奔向幸福生活了吗谈！不要啊我们宿舍是光荣的牡丹之家不能出现玫瑰百合向日葵郁金香蓝色妖姬啊！”
“哦，那我送薰衣草满天星桔梗鸢尾紫罗兰好了。”谈明嘉淡淡道。
“……你就是谈恋爱了吧。”眼镜盯着他说。
“嘘——”谈明嘉对他比划了一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时间到了。”
“什么？”眼镜疑惑。
谈明嘉扒掉面膜，起身，说：“该去洗脸了。”
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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