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明嘉一进门，就听见他妈在叨叨大哥，也没什么内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谈明慎在他妈连续的语言轰炸中面无表情地拿起岛台上的养生壶，里面乱七八糟不知道他妈煮了一堆什么玩意儿，他给自己倒了一点点，尝了一口。
“怎么样？”他妈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妈你是在给自己下慢性毒药吗？打麻将输了下次赢回来啊，不要轻生。”谈明慎认真地说，把杯子放到水龙头底下冲干净。
“你这小子，天天除了会挤兑你妈还会干什么？”谈妈妈还要接着叨叨。
谈明慎自然地接话：“还会吃饭，还会喝水，还会上班——啊，明嘉回来了。”谈明慎眼神扫到刚进门的谈明嘉。
谈明嘉冲着大哥无奈一笑。
谈妈妈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
“哎呦宝贝你回来啦！还以为你这周不回来了呢。吃饭了没有？外边热不热？怎么不早几天回来啊，下周有没有课啊？没课的话就先别回学校去了，妈妈带你去逛街给你买东西啊。是不是快放假啦？”谈妈妈围着谈明嘉问东问西事无巨细，呈现出一种跟谈明嘉年龄不相合的关心。
谈明嘉轻轻揽住身侧的老妈，一边回答老妈的问题，一边带着老妈一起往里走。
谈明慎给了谈明嘉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走了。
谈明慎走进自己套间的书房，谈明聿正坐在书桌后，对着电脑戴着耳机一脸严肃地开会。
见他来了，谈明聿起身把蓝牙耳机递给谈明慎，随后飞速扑向沙发上亮着屏的iPad，继续打刚才没打完的游戏。
“没事，你继续说。”谈明慎坐到椅子上，跟对面的人说。
会开完，谈明慎关了视频，坐到谈明聿旁边看他的游戏进度。
随着三颗金星炸满屏幕，谈明聿松了口气，放下iPad对谈明慎说：“怎么，妈放过你了？”
“你叫明嘉回来的？”谈明慎问。
谈明聿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然呢？从中午开始就一直不停地叨叨叨，叨叨叨，我倒是不介意，反正念的不是我，但是会总得有人开，你指望我替你加班呢？叫弟弟回来充当一下家庭润滑剂——顺便救你于水火之中。”
谈明慎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腿放在茶几上，闭目养神。
谈明聿又开了把游戏，打完后发现自家大哥还没动静，一脚踢过去：“死了？”
“活着还是很好的，如果能安静地活着就更好了。”谈明慎放下胳膊，睁开眼说。
谈明聿进游戏，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布灵布灵的音效。
打完收工，谈明聿活动了一下手指。
谈明慎说：“副总，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身为老板的自觉？”
谈明聿摊手：“我没有加班费啊？”
谈明慎：“你没有我就有了？你还要加班费？你想要自己开不就行了吗？”
“千金易得，时间宝贵。”谈明聿提着平板站起来，把松垮的家居裤往上提了提，“再说了我是副的，副的！周末副总不上班。我下去找弟弟了。”
“妈也在。”谈明慎提醒道。
谈明聿顿了一下，随后按下门把手：“那我先回去了。”
谈明嘉被老妈嘘寒问暖一番后，借口要午睡回了房间。
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
谈明嘉去开门，发现是谈明聿。
谈明嘉：“二哥。”
谈明聿把手里的冰淇淋塞给谈明嘉：“宝贝儿，辛苦你跑一趟了。”
“我的天哪我是不是得跪着说声谢谢您，这冰淇淋是要我喂您吃的吗？”谈明嘉手里的冰淇淋差点没拿住，谈明聿什么时候这么说话了？
谈明聿大笑，把谈明嘉推进去，看他用勺子挖冰淇淋吃，问：“这周怎么没回来？”
“你比妈管的都多啊哥哥，”谈明嘉边吃边说说，“妈都没问。”
“她哪敢问你啊，”谈明聿含笑看他，“多催两句你能离家出走了。”
“习惯成自然，我也是需要个人空间的。”谈明嘉平静地说。
谈明聿突然俯身凑近看他，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脸挺滑，你最近在护肤吗？”
谈明嘉想起昨晚那张面膜，有点不自然地摸了摸脸，说：“天生丽质，你羡慕不来。”
谈明嘉头回春心萌动，生怕二哥看出点什么，想转移话题，但是谈明聿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缺钱吗？哎我上回给你零花钱是什么时候来着？给你打点生活费吧！”谈明聿掏出手机就要转账。
“不不不，你别来这套，一定要感谢我您跪谢就行了别给我钱。”谈明嘉连连摆手。
“在外边玩是要花钱的嘛，再说万一谈个对象什么的，更费钱了。”谈明聿眼皮一撩，扫他一眼。
谈明聿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在确定了不是洗衣液留香珠和香氛的味道后，谈明聿锁定了谈明嘉。
这小子，喷香水了？
谈明嘉脸微微红了，他这两天的状态这么光彩照人吗怎么谁都能看出来？在二哥这个狐狸面前多说多错，他决定不搭这句话。
“叮咚”一声，谈明嘉收到了来自二哥的大额转账。
身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大哥二哥这对双胞胎大他一轮，爸妈年龄差比较大，老爸今年已经71了，前些年生了场大病，身体大不如前，现在公司里的大小事务几乎已经全交给了大哥和二哥，老妈又格外宠他，于是谈明嘉作为这个家里最大的吞金兽，逢年过节过生日总能收到不同家人给的红包和转账。
上个月五一劳动节，他收到了大哥的红包，没有废话，直接打到了他的银行卡上，很符合他大哥的风格。这个月六一儿童节，收到了来自妈妈的转账，附赠很多花里胡哨的儿童节礼物，什么滑板球拍墨镜衣服之类的，也不管谈明嘉还玩不玩需不需要，反正看见好东西就给他买了。他爸给钱的频率低，但是每次都会给足一年的零花钱。
大哥二哥的关心一般轮着来，这个月是大哥那下个月就轮到二哥，谈明嘉觉得私下里两个哥哥一定有沟通，只不过不会跟他说。
相比他出生时就将近天命之年的老爹和话不多的大哥，谈明嘉跟自家二哥的关系要更亲近得多，谈明聿对他来说更像是哥哥和长辈的结合体，给他恰到好处的引导和爱护。
谈明嘉刚上大学时被妈妈每天催回家的夺命连环call搞得烦不胜烦，直接玩了手失踪，翘了一个月的课，去邻市住了一个月的酒店，期间不论谁的电话消息一概不理，就连蒋子懋这个死党当时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却偏偏在二哥问他时说出了自己的下落。
离家出走快满一个月的时候，二哥敲响了酒店的房门，把他从外面带回了家。二哥仿佛很知道他为什么来这一出，绝口不提他的任性，只说：“妈不会再像看小孩儿似的看你了，你现在回去，以后只要每个月回来看看她就行，平时随便你，不管你。”
谈明嘉也只是想要老妈别再把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都栓在他身上，这让他很有压力很窒息的好不好，但是他并不讨厌回家。
谈明嘉也没有真的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毕竟偶尔也要回家拿衣服洗衣服拿个东西什么的，周末不跟朋友出去玩就会回家待待。虽然只要他一出现老妈的焦点就会自动锁定在他身上——这就是二哥给他发消息让他回来的原因——不过这已经是宽松过的结果了，谈明嘉不会去怨恨一个如此爱他的家人，何况他自己也不是完全不依赖这份爱。
只是这会让他面对两位对他非常好的哥哥时，心里隐隐有些愧疚。
谈明嘉在床上蒙头滚了两圈，头发乱糟糟，坐起来对谈明聿说：“这是给我结的出场费吗？”
“不是啊，这不是快夏至了，提前祝你夏至快乐。”谈明聿收起手机对他一笑。
谈明嘉又躺回去滚了两圈，不动了。
谈明聿过去拍了拍他蒙在身上的被子，说：“走了。”
关门声响，房间里一阵安静。谈明嘉在床上躺了两分钟，一骨碌又爬起来。
谈明嘉给蒋子懋发消息：【在哪？】
蒋子懋秒回，估计正好在玩手机：【几天不见人现在想起我了？】
谈明嘉：【在哪？】
蒋子懋：【河边遛狗。】
谈明嘉：【等着。】
谈明嘉从车库开了辆摩托出去，一路沿着树林遮蔽的公路开着，风驰电掣，速度很快，不出二十分钟就到了郊外的河边。
谈明嘉沿着河边骑了一阵，在河边的一处树荫下发现了坐着的蒋子懋。
蒋子懋听见摩托的声音，扭头看见了他，朝他挥挥手。
谈明嘉把车停好，摘了头盔走过去。
“怎么是你陪它玩？你姐呢？”谈明嘉摸摸刚从河里游回来的狗头。
“蒋唯去外地参加她同学婚礼了，明天才回来，伺候太子的工作就落我头上了，这家伙的，”蒋子懋把一只拖鞋扔出去，“玩一小时了，它不累我都扔累了，唉真难伺候。”
蒋家大姐蒋唯养的是一条贼漂亮的陨石边牧，毛润而柔软，当它看着你把脑袋搁你腿上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心都化了，感叹这是哪里降落的天使。蒋唯把它宝贝似的养了五年，蒋子懋的家庭地位也稳稳排在这条边牧后边五年。
“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了？”蒋子懋侧头问。
谈明嘉拿了块石头扔水里：“无聊，找你来一块待着，没想到你也这么无聊。”
“你无聊？昨天找你出来你不是复习吗？今天怎么，复习完了贤者吗？”蒋子懋怼他。
谈明嘉改蹲为坐，坐到蒋子懋旁边，有点无聊地看着面前反光的河流。
边牧把拖鞋叼回来了，蒋子懋把鞋穿回脚上，不打算再跟它玩扔来扔去捡来捡去的游戏。
边牧不答应，又去叼蒋子懋的拖鞋。
“不玩了不玩了，”蒋子懋对怼到自己面前的拖鞋无动于衷，“你歇会儿行不行，游多少圈了。”
“你姐看到你给它叼拖鞋不得抽死你。”谈明嘉说。
“所以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蒋子懋拗不过，最终还是把鞋拿过来扔了出去，狗迅速往河中心游过去。
“你心情不好？心里有事儿？”蒋子懋虽然看上去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但毕竟是跟谈明嘉当了二十多年发小的人，从有记忆开始就跟这人认识，对谈明嘉的情绪还是很了解的。
谈明嘉：“……还好，就还是家里那些事。”
“你跟我还好个屁啊，装什么，心里难受就直说吗谁还不知道谁了？”蒋子懋浑不在意地说。
蒋子懋这么大方地戳破，谈明嘉心里的拧巴感反而降低了。
“你觉得我大哥二哥对我怎么样？”谈明嘉问。
蒋子懋扭头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俩哥哥还缺弟弟吗？你看我怎么样？我跟你换怎么样？你去给蒋唯当家生仆，我去你家当少爷？您看如何？”
谈明嘉看着他乐：“不好意思啊生来就是少爷命。很好是吧？”
“废话，蒋唯天天使唤我使唤得老顺手了，今天要带她的狗出来玩，一会儿还要送它去洗澡剪指甲，晚饭还要拍给她检查，少放一样那些鸡零狗碎的宠物保健品蒋唯能骂死我。你在家就不会被骂。”蒋子懋说。
谈明嘉：“问题就出在这了。”
蒋子懋：“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谈明嘉：“要是你和它掉水里你姐救谁？”
蒋子懋指指狗，指指自己，再看看谈明嘉：“狗会游泳，我也会，蒋唯不会。蒋唯会在岸上一边说好狗狗快游回来哎哟宝宝游泳都那么可爱一边说蒋子懋你游得比狗都慢。”
谈明嘉想了一下，蒋唯真能说出这种话，不由得被逗笑了。
“好吧好吧，但是你知道如果我和大哥掉水里二哥会救谁吗？”谈明嘉问。
蒋子懋有点惊悚地看着他：“你怎么问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还把自己放到……这是什么位置上啊你在和你二哥争宠吗？”
谈明嘉认真解释：“只是打个比方，可能有点不合适。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真和大哥一块掉水里——假设我俩都不会游泳，二哥先救的一定是我，然后他会回去和大哥一起死，换了是二哥和我掉水里，大哥也会这样做。这就是我的感觉，感觉，懂吗？”
“就必须死一个啊，就不能俩都活了吗……先救你不好吗？”蒋子懋想了一会儿问。
谈明嘉接过叼回来的拖鞋，在狗期待的目光中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能把我放到可以一起死的位置，当然我知道这不可能，他们……”
“他们是双胞胎嘛，在国外上学的时候还相依为命过七年，这种羁绊不是你这个小十二岁的弟弟可以比的嘛——不过他们真的很宠你。”蒋子懋接过谈明嘉没说出口的话。
谈明嘉半天叹了口气，把拖鞋朝远处扔了出去：“对，他们之间的那种关系，那种彼此完全信任就像是一个人的气场我插不进去。我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自私，大哥和二哥对我已经很好了，我却还在乎这一点？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不是你的问题，”蒋子懋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三兄弟之间自己微妙地被隔开一点肯定不好受。这里面也有……咳，阿姨的问题。不过你也不要总盯着这点看啊！人家有兄弟你没有吗？你还有我啊！我和你之间他们也插不进来啊！你有秘密我肯定不会告诉你俩哥哥啊！啊什么意思我也被排除在外了是吗？谈明嘉我告诉你我伤心了啊！”
谈明嘉被他一竿子打岔打得笑出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子懋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你就是这个意思，啥意思啊羡慕人家有自己没有就没想起来我呗。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天。”
谈明嘉靠过去搂他的肩：“请你吃饭！晚上请你吃饭行了吧！我赔礼道歉，我错了！”
“错哪了？”蒋子懋难得揪住谈明嘉的小辫子，必须把这一个题发挥到极致。
“我不该盲目羡慕人家，明明我自己也有特别特别好的好兄弟。”谈明嘉含笑看他。
“这就对了。”蒋子懋脸上绽出个笑，“晚上吃啥？”
“去我家吃吧，今天我得住在家里。”谈明嘉说。
“行，等我把太子伺候好送回家先。”蒋子懋把拖鞋穿上，对他姐的爱宠说：“这回真不玩了，你游太久了！够了够了上来甩甩毛送你去洗澡回家了！上来！”
狗不听，在水里原地游了两圈，像在挑衅蒋子懋。
蒋子懋无奈，打又打不得骂又没有用还会被鄙视。
谈明嘉朝边牧招招手，边牧优雅地游到了谈明嘉身边。
谈明嘉把它从水里捞出来，摸它的小脑袋瓜，从头摸到尾，摸得它舒服得直眯眼，在谈明嘉怀里抖抖索索甩掉一身的水。
谈明嘉也不介意被甩一身水，反而笑得很开心。一人一狗构成了一幅很和谐的图景。
蒋子懋在一边说：“我就说你更适合去给蒋唯当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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