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之秀》的录制现场，空气焦灼，像一个精心构筑的、流光溢彩的斗兽场，每个人都是演员，每个人也都是观众。
沈青茉坐在弧形嘉宾席上，唇角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明媚，得体，无懈可击。她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探究的、艳羡的、或许还有不屑的，早已习惯了。顶流的王座之下，从来都是荆棘与鲜花并存。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那条穿着限量款高定长裙的腿伸展出一个更优雅的弧度，立刻引来观众席上一阵细微的骚动和其他嘉宾的侧目。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与现场浮华节奏不甚协调的动静。
来人很高，这是沈青茉的第一印象。简单的蓝色棉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和一块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机械表。下身是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直筒牛仔裤，衬得那双腿愈发笔直修长。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连妆都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与这个珠光宝气、精致到完美的空间格格不入。
顾小白。
沈青茉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那位声名在外，却极少在综艺露面的导演。她是来宣传那部据说在海外拿了不少奖的文艺片《悄燃》的。沈青茉看过那部片的预告，黑白基调，画面沉静得像一潭深水，能吞噬掉所有喧嚣。她当时还想，能拍出这种片子的导演，该是何等的不食人间烟火。
如今真人就在眼前，倒比宣传视频里的印象更鲜活些。不是不食烟火，是另一种……疏离。她走路的样子很稳，肩背挺直，眼神平静地扫过现场，像是在观察一个与她无关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工作人员恭敬地引她入座，位置恰好与沈青茉隔了两个座位。
沈青茉能闻到一股极淡的、像是书卷和清冷空气混合的味道，从那方向飘来，与她周身馥郁的香气形成了微妙的对冲。
录制开始，流程按部就班。主持人妙语连珠，几位常驻嘉宾插科打诨，努力营造着轻松又专业的氛围。沈青茉游刃有余地接话，抛出几个无伤大雅的梗，引得现场笑声阵阵。她是这里的女王，熟悉每一种规则，懂得如何调动气氛，如何让自己始终处于焦点。
而顾小白，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被主持人cue到，她会言简意赅地回答几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沉静的质感，像溪水流过卵石。她不说套话，不迎合，观点往往一针见血，让习惯了插科打诨的现场偶尔会出现一瞬间的冷场，却又很快被经验丰富的主持人拉回安全的轨道。
沈青茉一边应对着流程，一边分神留意着那个安静的存在。她发现顾小白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点着，像是在敲击某种无形的节奏。
环节进行到“即兴情景演绎”。主持人抽到的题目是“重逢的尴尬”。
轮到沈青茉。她几乎是瞬间入戏。微微垂眸，再抬眼时，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里已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惊讶、怀恋、一丝不易察觉的怨，以及强装出的镇定。她走向虚拟的“对方”，脚步有些迟疑，唇瓣微张，一句带着颤音的“是你呀~”尚未完全出口，所有的情绪都在细微的面部表情和身体语言里展现得淋漓尽致。现场响起一片低低的赞叹。
这是她的领域，她自信且熟练。
表演完毕，掌声响起。主持人照例邀请几位嘉宾点评，说的多是溢美之词。轮到顾小白时，她看着沈青茉，目光直接而专注，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更像是在审视一幅画，或者一个镜头。
“很熟练，”顾小白开口，三个字让现场稍微静了静，“你的所有情绪转换，微表情控制，都在设计之内，非常精准，像一套演练过无数遍的漂亮程式。”
沈青茉脸上的笑容未变，心底却微微一沉。这话听着不全是褒奖。
果然，顾小白继续道：“但‘尴尬’这种情绪，有时候是失控的，是设计之外的。它可能是一个来不及掩饰的空白瞬间，一个下意识的、不那么美观的小动作。你表现的是‘完美的尴尬’，而不是‘重逢的尴尬’。”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太完美了，反而少了真实感。”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沈青茉感觉脸颊有些微的热意，不是羞赧，是一种被骤然剥开华丽外衣，触及内里的轻微刺痛与……难堪。周围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没有人会这样公开评价沈青茉的表演，虽然网上有星星点点的观众也有类似的评论。她习惯了赞美，习惯了被捧着，顾小白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涟漪不大，却直抵深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悦，笑容反而更加明艳动人：“谢谢顾导指点，受教了。”语气轻松，听不出半分情绪，这是她多年练就的本事。
顾小白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录制到了下半场，素人嘉宾上场，沈青茉极为熟练的主动让出C位，还是站不开，只得侧身继续退。
就在那时，她的臀线轻轻碰到了什么。一瞬间的温热与触感，让沈青茉触电般弹开，回头时撞入顾小白深邃而平静的眼眸，那里无波无澜，却让久经沙场的她，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悸动。原来是碰到了她的胯骨。顾小白只是微微颔首，仿佛无事发生，唯有心里掀起异样的涟漪。
她什么也没说，主动往后退，衣角带起一阵极淡的、书卷般的气息，两人之间隔出了一人的空地。
沈青茉僵在原地，耳根微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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