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小村庄里,清澈的溪流缓缓流淌,溪边几个妇人聚在一起谈论着‘大事’。
她们低声谈论着谁家结婚了,谁家男人在外面乱搞,谁家有什么八卦。
她们嘴上讨论着,手上还不忘将衣服放进小溪中搓洗,她们脸上的表情随着话题的谈论不断变换着。
不知道的人远远看起来还以为她们正在谈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这些妇人简直就是村庄里的情报组织,不管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她们的法眼。
这时在她们不远处的石桥上,一道矮瘦干瘪的身影快速走过。
女孩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不想成为妇人们的话题中心,这个村里谁不知道在她们的威力,她可不想亲身体验。
但是事与愿违,她在妇人们的眼中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今日话题。
其中一个妇人抬起头冲着女孩高声喊道,“愿娣啊,又去县城打工啊。”
“要我说一个丫头片子老老实实的在家干活算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她的声音高昂尖锐,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
身边的妇人闻言附和道:“可不是嘛!一个丫头片子最终还是要嫁出去,也不知道她爹怎么想的。“也不怕她读书把心读野了。”
李愿娣早已习惯了妇人们的奚落,但她心中还是泛起一些苦涩。
她抿了抿唇加快脚步,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女孩就是不应该读书,为什么女孩就是赔钱货。
她想读书,她不想未来成为和她们一样的人。
她想见识更加广阔的天地,而不是未来变成和她们一样的妇人。
“阿婆,你说得不对,相夫教子也是生活的一种,但我想读书我想增长见识,我从不否定您为您家里的贡献,但也请您不要否定我。”
她目光澄澈如水,眼神里却有水滴石穿的坚韧不拔。
在反驳的同时也不忘注重礼貌。
她敢于对一切否定说不,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掌控。
“瞧你这孩子,阿婆说笑的,你还当真了。”老人不悦的撇嘴,把手里的衣服拧干就端着盆走了。
其实妇人也不是真就心里认同了李愿娣说的话,只是不想和她身后的人纠缠。
李愿娣本以为还要唇枪舌剑一番,但阿婆的突然离开让她不禁一愣。
她瘦弱的身影被一道人影牢牢护住,她妈妈林秋香来了。
妇人们看见这幅画面默契的端起木盆离开了。
林秋香笑着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吧!”
李愿娣看了看太阳位置时间确实不早了,便大步跑了起来,在这里耽误了些时间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老板骂。
山里的路大多都是由细沙石铺成,一到下雨天就会变成稀泥,整条路上泥泞不堪。
偏偏不巧今天也是雨天,她已经很有经验了,腰上挎了个帆布包里面带了一身换洗衣物,脚上穿的是草鞋。
路边随处可见的农田,田里除了水稻种植最多的便是桑树,村里大多数家庭经济都来自于它。
叶子用来养蚕,桑叶、桑葚、桑花都是可以食用的,就连树根、树皮都很有价值。
吐出的丝可以用织布,还可以用来做美食,蜂蛹的蛋白质含量极高。
路边停着的一辆泥车吸引了愿娣的视线,这车虽然外表脏兮兮的,但一看就知道很贵,可是为什么会停在这里呢?
很快她就找到了原因,本地人都知道这条路上有个很深的泥坑,都会自然绕开,但外地人不知道啊,陷入坑里再加上稀泥会打滑根本上不来。
直觉让愿娣不要多管闲事,如果迟到了老板一定会把她工资扣完的。
可是心中的善良还是让她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既然她都看见了还是不能坐视不理,帮他们一下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大不了她跑着去打工就不会迟到了。
“算了算了。”李愿娣心中满是挣扎,她停下离开的脚步,顺从心中的想法敲了敲车窗,“你还好吗?需要什么帮助吗?”
车里的人垂着头,听见她的话瞥了她一眼,又继续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幅场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确定里面的人有没有事儿。
李愿娣又试探的敲了敲车窗,这下她很确定里面的人没事,只是单纯的不想理她。
行吧!她的好心当是喂了狗。
她还是抓紧时间去上班啊,迟到了她今天的工钱可就没有了。
脚刚迈出一步就被叫住了,“小姑娘。”
桑树地里跑出一个泥人,手上还染着桑葚汁,整个人显得滑稽搞笑。
“你这。”李愿娣在脑海里搜索着合适的形容词,只见过堆雪人的还没见过堆泥人的。
泥人用手指抹着脸,试图露出五官,但忘记了手上的红汁水,现在变得更可怕了。
泥人也放弃了,转而瞪了一眼车里偷听的男孩,又笑着说道:“我们车被陷进去了,能不能找几个人帮忙抬车啊?”
李愿娣有些犹豫,“可是……”
“我会付钱的,一人一百。”他连忙补充道。
“这样啊,那叔叔你给我两百,我帮你弄出来,你还省了好几百呢?”李愿娣本来想说不用找人帮忙就可以弄出来,但对方要付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有钱不赚是傻瓜,谁让真的很缺钱呢?
“你可以吗?”男人两只眼睛转了一下,似乎在说你这小身板。
但因为满脸的泥,只剩两只眼睛还能看得清,十分诡异搞笑,李愿娣忍不住别过脸,“叔叔,能别这么看着我吗?”噗的一声没忍住,“哈哈哈…我想笑。”
噗!
被嘲笑的泥人和女孩同时看向车上假装睡觉的男孩。
“他是谁啊?”李愿娣好奇的问道。
刚刚她敲两次车窗都不搭理自己,本来还以为是耳朵不好呢?
“搭车的。”说到这里男人就气得不行,“估计是个小哑巴,从上车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啊?那也太可怜了吧!”愿娣很是同情的看着他,怪不得不说话,原来是有苦难言,刚刚还真是错怪他了。
“他可怜啥啊,人家可比我们有钱多了,本来这穷乡僻壤的我就不想来,奈何他给得太多,现在好了车被陷泥坑出不来了,我去摘点东西吃,这小哑巴差点就把救命的人放跑了。”
“北京时间十点整,”忽然传到一道很突兀的报点。
这下子是真的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李愿娣跳下田埂下拿过好几块木板。
这是村里以防万一藏起来的,谁有需要就可以拿来用。
利用杠杆原理没多久车就成功脱离泥坑了。
李愿娣从包里掏出几张桑叶递给司机,这个是她在拿木板间隙扯的,“你用这个在手间揉搓桑葚汁就可以清洗干净了。”
司机不大相信的揉搓一下,果然红色的汁水已经开始掉色,“果然是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大功告成,愿娣把木板放回原位,“两百,嘿嘿嘿!”
收到钱后就继续往山下走,走到一半她就感觉身后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盯着她,她鬼使神差回头看去,什么都没有。
“要看就光明正大看,鬼鬼祟祟的。”司机坐在驾驶位里抽纸擦着脸上的泥,“记得加钱。”
“我……才没有偷看呢。”沉默了一路的男孩忽然断断续续开口。
这倒是让擦泥的男人手一顿,气愤道:“不是哑巴你刚刚怎么不说话,人家小姑娘都来敲你车窗了,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眼尖我们不知道得等多久?”
男孩又不说话了,垂眸抠着安全带,整个人可怜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他了。
“行了,别把我车抠出一个洞。”司机已经发动车子开始继续行驶了。
在心里发誓以后给再多钱也不要来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了。
李愿娣走到镇上果然如预期那般迟到了,不过老板没有扣她工资,大概是看她可怜吧!
第一次来找工作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当时她刚满十六岁,很多店都嫌她年纪小不肯要她。
冬天的夜晚真的好冷,可是寒假结束她不赚到钱,她就会被迫辍学。
她就抱着怀里的被子一家一家问,直到遇到这家店的老板。
店里需要一个洗碗工,工资不高月薪一千八,可是她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冬天手指需要一直泡在冷水里,手指已经长了好几个冻疮。
今天也是一样的,手指麻木的泡在冷水里洗着碗,可她心里是开心的,再有一个月她就存够学费了。
她就能去梦寐以求的大学,认识各个地方的同学,录取通知书已经收到了一直藏在她怀里。
李愿娣不敢放在家里,哪怕是藏在家里她也不敢,只有藏在自己身上每天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她才心安。
李愿娣家里很穷又重男轻女,但偏偏又只有她一个孩子,在她出生那天李建平就想把她溺死在池塘里。
在林秋香的哀求下才活到了现在,李建平对这个孩子时常打骂,给她取名叫李愿娣,希望来年能生出个儿子。
但十八年过去了,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愈发对这个女儿刻薄,觉得是她害得自己李家没了根。
一向顺从的女儿却在听到要她辍学时,冷笑反驳道:“我亲爱的父亲大人,在你眼里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而且女儿就不能传承香火了吗?”漠然的扫视这破得漏雨的屋子,“家里也没有皇位要继承吧!难道继承这些锅碗瓢盆吗?”
啪~
这一巴掌彻底打散了那点微薄的父女情。
李愿娣在十六岁那一年与家里彻底决裂,她住在后山没人住的破屋里,她靠自己活得很好。
读书永远是年级第一,别人叫她书呆子,她用行动打别人的脸,每一次运动会也是女生组里的第一名。
每到村里订蚕苗的季节,村里人总能在桑树地里看见娇小的人儿穿梭在里面,嘴里还背着听不懂的外国话。
老一辈的人大多都没读过什么书,只知道李愿娣每天神神叨叨的在地里自言自语,不懂什么叫英语。
再加上她每天都起得很早,那时天几乎没怎么亮,慢慢的大家就说她是中邪了。
村长听说这些事后,再回头看了眼只知道看电视的儿子,眉头紧紧皱起,深深抽了口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今年这批蚕苗到了,李愿娣又是第一个来领回家的,村长没让她走,把她留下来吃饭。
待饭菜吃完,才缓缓道:“愿娣啊,叔和你做个交易你看怎么样?”
“叔,您说。”女孩语气温和,这让村长内心更加不平,也不知道李建平这孙子上辈子积了什么福,才让他生了个那么优秀的女儿。
“是这样,我家小宝啊,真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叔想让你给小宝补习一下功课。”见她抿嘴,似是不愿意连忙补充道:“当然了,也不让你白补习,以后这地里的桑叶就随便你扯,我也不收钱了。”
和李建平断绝关系后,李愿娣会靠喂蚕卖钱赚钱,但名下没有任何田地,自然也不会有人白送她。
她干洗碗工的第一份工资就用来租下了一块桑树地。
她就像一棵坚韧的小草,不需要怜爱,不需要偏袒,更不需要施舍,尖锐地从缝隙里生长,茂盛的生命力。
她每天五点半起床去桑田里唰桑叶喂蚕苗,六点半走路去学校上课,中午放学再跑回来喂蚕苗,晚上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会捡同学不要的水瓶卖钱,作为回报她承担了倒垃圾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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