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愿娣爬到村里最高的一座山上,看着脚下的风景,这是她最后一次呼吸如此清新的空气,以后她要拼命在城里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明天她就会坐上大巴离开生活十八年的地方,会重新开始美好的生活。
太阳开始落山,李愿娣也随着日落下山,刚到她的小破屋附近,里面就传来打砸的声音。
她摸了胸口一下心瞬间慌了起来,今天出门时忘记带走了录取通知,里面的人一定是李建平。
跑进去看见的是,四处纷飞的课本,撕成碎块的衣服,唯一完好的东西大概就是屋里好几个食品口袋,里面是她今年新做的蚕丝被,还有几把蚕丝扇,她本来打算拿去卖钱的。
不过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把录取通知书拿回来。
可是两人的体型差距不小,好几次跃身去抢都被狠狠推倒在地。
李建平试图撕毁这东西,也可能是学校早有先见之明,通知书是刻在铁块上的。
眼见李建平要拿着东西走,李愿娣也顾不了身上的伤口,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你把东西还给我。”
“你的东西,如果不是我供你你能考上大学吗?现在老子不准你去读书,听见了吗?”
李愿娣也是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他什么时候供她读过书。
李愿娣抱着他腿跪在地上,怨恨的抬头不卑不亢,字字诛心,“你什么时候供我读过书?你还记得我五岁那年吗?那是你第一次抱我去玩,那天我可开心了,然后呢?你就把我按在水里,如果不是我妈赶来我早就死了。”
“一直也不是你养我,是我和我妈养你,我才八岁就知道捡瓶子赚钱,也知道什么野菜最好卖,而你呢在麻将馆里肆意挥霍。”
“少给我扯这些。”这些话没有唤起男人一丝身为父亲的仁慈,他眼睛冒着金光看着发现的秘密金库。
这是李愿娣存了整整两年多的学费。
李愿娣也发现了这点,极快的用手把钱塞进胸口里。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保下这些钱的办法,可当李建平的手伸过来时,她才发现还是低估对方做人的底线。
钱可以再赚,录取通知书只有一张。
李愿娣果断的把钱撒出去,趁着对方捡钱时抢走了通知书。
她一路没有停歇的跑进她的秘密基地,这是她上山捡菌子时偶然发现的,现在大巴车还没有运行,下山又没有照路的电筒她只能在这里待一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眼睛进了沙子,眼泪止不住掉落,明明她不想哭的,真的没想哭。
许久过去泪痕还挂在脸颊上,李愿娣迷迷糊糊已经睡着了,山洞里没有任何遮挡物只能任由冷风肆意侵袭。
身体感受到一股温暖,她微微睁开眼,林秋香不知何时抱着毯子坐到了她的身旁,漆黑的山洞也有了亮光,塑料口袋套着的瓷瓦还散发着饭菜香味。
李愿娣没说话,沉默的把怀里东西抱得更紧了。
“我囡囡一眨眼就长大了。”林秋香不知道多久没有仔细看过她了,印象里还是个只知道跟在屁股后面跑的小女孩。
现在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可是连她的十八岁成人礼都没有好好过呢?怎么就长大了。
“对啊,我要去过我的属于我的生活了。”李愿娣喉咙忍不住涌上一股酸涩,她知道林秋香的无奈,可是她没有办法原谅,这些年她的不闻不问。
“好啊,那就永远别回头,跑得远远的。”林秋香抹了把眼泪端起一旁还热乎着的饭菜,“吃吧,这是妈妈最后一次给你做饭了。”
这碗饭她不知道是怎么吃下去的,或许是眼泪拌饭吧!
填饱了饥饿的肚子,可是心却空落落的。
寂静的山洞里只剩两道此起彼伏的叹息,“有什么想问妈妈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个地方她很确信只有自己知道,她在小时候偶然发现这个地方后就种了好几棵树在洞口前,如今枝繁叶茂完全遮挡住了狭小的洞口。
“因为我是妈妈啊!”每次女儿被丈夫打赌气跑出去时,她都会悄悄跟着,害怕她出什么意外。
当知道这里是女儿的秘密基地后,她也没再靠近过,只每次远远的跟着,哪怕是深夜她都没有离开过,默默守护着躲在山洞里独自愈合心伤的女儿。
李愿娣伸出一只手握住林秋香满是老茧的双手,带着最后一丝期待,“妈妈,你跟我一起走吧!”
闻言,林秋香眼里有微微失神,回过神微微摇头,“妈妈这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村,我去外面能干什么呢?况且我也离不开你爹,都这样生活一辈子了。”
“妈。”李愿娣十分疑惑,就这样一个烂人有什么离不开的,她忍不住的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想要让她变清醒一点,“以后我会赚很多钱养你的。”
跟她走吧!这样就算未来再艰难也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不走了。”林秋香还是拒绝,她被束缚得太久了,早已没了破茧成蝶的信心,她就只想安安稳稳过完剩余的半生。
她也曾经凌云壮志想要改变命运,结果就是被打断翅膀嫁给村里的混混,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直到女儿的出生才让她有了盼头。
可却忘了问女儿愿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吗?一辈子被困住双脚挣脱不出泥潭。
但如今女儿终于要离开这困住一辈子的山村了。
“妈,你到底怎么回事呀?他给你下了什么蛊?”李愿娣声音嘶哑,无奈极了,急得起身在山洞里跺脚,“你就跟我走吧!”
李愿娣想,如果自己有脑血栓能直接当场气死,她理解不了母亲的决定。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李愿娣看着妈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规规整整的钞票,“这是你爸从你这里抢走的,妈妈现在物归原主。”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部崭新的手机,“这是我托人去城里买的手机,里面的号码我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是怕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就当给妈妈留个念想吧!”
“手机我收下了,钱我不能拿回去。”第二天李建平醒来发现钱不在了又找不到自己的身影一定会把气撒在林秋香头上。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位执着递钱,一位垂眸低头,就是不去接钱。
哪怕是她很需要这笔钱,但也不会顶着一丝让妈妈被打的风险去拿这个钱。
很久后,林秋香率先服软,她把钱重新收了起来,拉下在风中站立的女儿,重新将温暖盖在她身上,“这个倔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这一夜,母女两人断断续续的聊着小时候的事情,聊到开心的事情笑,聊到难过的事情哭,明明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都不想睡去。
因为她们知道这或许是两人最后一次相拥在一起聊天。
第一缕阳光打在两人的脸上,像是在促成着离别。
李愿娣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最后一次哀求,“妈妈,你真的不跟我走吗?我求你也不行吗?”她的手在颤抖,她害怕还是听见一样的答案。
“不去了。”林秋香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是冷得痛心。
李愿娣深深吸一口气,沉默的抱着全身唯一的家当--录取通知,那也是她的未来。
“我走了。”
“等等。”愿娣听见这声挽留迅速转身,眼睛透着希翼的光芒。“你……”
“天冷把这件衣服穿上吧!”她眼里的光黯淡下来,“谢谢!”
自此她在无话可说,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抱在怀里,转身离开了山洞,一路朝路边的大巴车出发。
买完票李愿娣坐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大山,心里迷茫起来,没有了学费她该怎么办呢?
刚刚买票的钱是她全身上下最后的积蓄,她一直有把钱缝在衣袖底的习惯,也是这样才让她好歹有了票钱。
她把衣服越抱越紧,闻着属于妈妈的味道,想要从里获得安慰,忽然摸到口袋里鼓起一坨,她缓缓拉开拉链,里面是昨天没有收下的钱。
妈妈还是把钱用另外一种方式给了她,而且不用看她也知道里面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钱。
除了钱里面还有张信纸,字写得很娟秀。
林秋香虽然日子过得很糙,但唯独没有放弃练字这个东西,得闲时都会用树枝蹲地上写字,这是她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乐趣了。
【愿娣,妈妈没本事保护你,这辈子也补偿不了你,只有这些钱能够稍稍减轻些愧疚感,希望你能收下,妈这些年,手里还是有点钱的,你不用担心。】
【万语难尽涩于口,祈尔繁芜胜常春。】
薄薄的信纸早已被泪水晕染透,李愿娣从来不知道妈妈原来也会念诗,如果她没有嫁给爸爸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把信仔细收好,两只手抱住口袋里妈妈替她拿回来的学费。
来到南市街头,随处可见的名牌,到处都是好看的女孩子,手里拿着她从来没有喝过的奶茶。
这一刻李愿娣迷茫了,她真的能在这座城市里留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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