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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余烬北燃

厉烬重回斗兽场的消息,如一颗小石子般在京城底层溅起些许涟漪,却很快沉没。

对于达官贵人而言,一个蛮奴的去留,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远不及即将到来的北疆大捷庆典重要。

斗兽场的生活仿佛一个无尽的循环。

血腥、厮杀、短暂的喧嚣,然后是更深的死寂。

厉烬成了压轴的常客,对手从饿狼、猛虎,到其他亡命之徒。

他战斗的方式越来越不要命,仿佛在刻意寻求一种解脱。身上的伤添了又添,旧疤未愈,又覆新痕。

管事看着他如同看着一棵摇钱树,眼神热切,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个人,眼里已经没有活了。

这一日,厉烬刚结束一场与西域力士的角斗,那力士被他拧断了脖子,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看台上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他拖着有些脱力的身躯,走向甬道,对身后的喧嚣充耳不闻。

“阎罗,”管事在通道口拦住他,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算计,“有个贵人想见你。”

厉烬脚步未停。

“是北边来的。”管事压低声音,补充道。

厉烬的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被引至斗兽场后方一间隐秘的客室。

室内陈设简单,一个身着北境皮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划至下颌,眼神锐利如鹰。

看到厉烬进来,那男人瞳孔微缩,右手抚上左胸,行了一个标准的部落礼节,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压抑的激动:“少主人。”

厉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认出了这是父亲麾下最忠诚的将领之一,巴图叔叔。

部落被袭那夜,他率亲兵拼死护着自己突围,最终失散。

“你还活着。”厉烬的声音干涩。

“是,老奴侥幸未死,一直在寻找少主人的下落。”巴图看着他满身的伤和眼中那片死寂,痛心疾首,“少主人,您怎么会流落至此?还在这等地方……”

“找我何事?”厉烬打断了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巴图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部落……需要您回去。”

他快速讲述了现状。

老酋长确实已在三年前的袭击中身亡,如今的酋长,厉烬的堂兄赫连灼,性情暴虐,穷兵黩武,不仅未能替老酋长报仇,反而将部落带入连年战火,内部怨声载道。

此次南侵失利,更让他威望大跌。

以巴图为首的一批老臣,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迎回真正的继承人——拥有“狼瞳”之称的厉烬。

“赫连灼勾结外敌,出卖部落,才导致当年惨祸!老酋长的仇,部落的耻辱,都需要您来洗刷!”

巴图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少主人,跟我回去吧!带领我们,夺回属于您的一切!让狼瞳的旗帜,重新飘扬在北境草原!”

复仇。权力。部落。

这些曾经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此刻听来,却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情。

厉烬沉默着。

客室里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他想起父亲宽阔的肩膀,想起部落篝火旁欢快的舞蹈,想起草原上呼啸的风……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属于“狼瞳”的记忆,汹涌而来。

他又想起了那个清风明月的少年,想起他温和的笑容,想起他指尖的温度,想起他最后那句冰冷的“你走”,以及那扇再未开启的门。

心口传来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

他留在这里,如同行尸走肉,用□□的痛苦麻痹灵魂的煎熬。

回去?回到那片承载着荣耀也埋葬着惨痛的草原?去面对阴谋、杀戮和永无止境的争斗?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至少……那里离这片让他心碎的土地,足够远。

远到,或许可以不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远到,可以将“厉烬”这个名字,连同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彻底埋葬。

厉烬缓缓抬起眼,眸中那片死寂的灰烬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闪烁,那是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属于战士本能的东西。

“好。”他吐出一个字。

巴图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

接下来的日子,厉烬依旧在斗兽场出战,但频率降低了。

巴图暗中安排,开始为他调理身体,治疗暗伤,并向他传递着部落内部的情报和计划。

离开的准备在秘密进行。

厉烬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那柄短刃,和怀里那个装着碎玉的、从不离身的锦囊。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厉烬完成了他在斗兽场的最后一场厮杀。

对手是一个同样声名狼藉的角斗士。

战斗结束得很快,厉烬的短刃割开了对方的喉咙,干净利落。

他没再看一眼地上的尸体,也没有理会看台上的喧嚣,径直走回了牢房。

片刻后,斗兽场后方一处隐蔽的侧门悄然打开。

厉烬换上了一身北境牧民的粗布衣袍,脸上做了些许伪装。巴图和几名忠心耿耿的部下等在外面,牵着几匹健壮的北地马。

厉烬翻身上马,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

夜色浓重,只能看到远处皇城模糊的轮廓,和零星几点灯火。

那里,埋葬了他的希望,作为“厉烬”的一切。

他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走。”

马蹄声起,踏碎夜的寂静,向着北方,绝尘而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北方草原特有的、寒冷而自由的气息。

厉烬伏在马背上,感受着久违的驰骋。

胸腔里那颗死去多时的心脏,似乎被这凛冽的风灌入,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但那跳动,不再是为了风月,而是为了仇恨与鲜血。

他将回归,作为带来血与火的复仇者。

余烬北燃,焚尽的,是过往;点燃的,是烽烟。

他的明月,永悬高空。

而他,将永堕北方的黑夜。

*

北地的风,如同裹着碎冰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厉烬,或者说,如今已重新拾起“狼瞳”之名的赫连烬,勒马立于山岗之上,俯瞰着下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部落营帐。

离开京城已有大半年。

这半年里,他在巴图等旧部的辅佐下,如同潜行的孤狼,一步步收拢着父亲离散的势力,拔除着赫连灼安插的眼线。

过程血腥而残酷,暗杀、策反、小规模的火并……他如同回到了斗兽场,只是这次的猎物,换成了曾经背叛家族的仇敌。

他变得更加沉默,眼神也愈发冷硬。

那道横亘在心口的伤,并未因时间和距离愈合,反而在北境的寒风中凝结成一道永不消融的冰棱,时时提醒着他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只有在深夜,独自对着篝火,摩挲着怀中那装着碎玉的锦囊时,他眼中才会流露出片刻不属于“狼瞳”的、近乎脆弱的迷茫。

“少主,”巴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递上一个皮囊装的烈酒,“探子回报,赫连灼三日后会在黑石谷祭祀狼神,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赫连烬接过皮囊,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安排下去。”他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冲破风雪,疾驰而来。

马上的斥候滚鞍落马,气喘吁吁地禀报:“少主!南方……南方来了一个商队,领头的是个中原人,指名要见您!”

中原人?

赫连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皮囊的手指猛地收紧。

“什么人?”巴图警惕地问道。

“他说……他姓沈。”

“沈”字如同惊雷,在赫连烬耳边炸响。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混乱,那强行压抑的、与“厉烬”相关的一切,几乎要破体而出。

沈……清弦?

不,不可能。

他应该在京城,或许已成驸马,或许依旧做着他的高门公子,怎么会来到这苦寒危险的北境?

是陷阱?是赫连灼的阴谋?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最终,杀意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而疯狂的期盼,交织在一起。

“带他过来。”赫连烬的声音冷得像冰,“单独。”

当那个披着厚重黑色斗篷、身形单薄的身影,在两名部落战士的“护送”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山岗时,赫连烬几乎认不出他。

斗篷的风帽落下,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清俊轮廓的脸。正是沈清弦!

他比记忆中瘦了太多,原本合体的衣袍显得空荡荡的,脸色是一种久病初愈的蜡黄,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赫连烬的瞬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愧疚、痛楚、如释重负,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风雪似乎也停滞了片刻。

赫连烬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的闯入者。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沈清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北地的寒风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赫连烬握着缰绳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几乎要下意识地翻身下马,却强行克制住了。

“你来做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沈清弦止住咳嗽,抬起眼,望着马背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变得更加精悍,皮肤被北地的风沙磨砺得粗糙,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属于部落首领的强悍与冷酷。

哪里还有半分当初那个沉默跟在他身后、眼神执拗的护卫的影子?

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

“我……”沈清弦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带着颤音,“我来……找你。”

“找我?”赫连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残忍的弧度,“沈公子,哦不,或许该称呼您为驸马爷?您不在金陵台城享受荣华富贵,跑到我这蛮荒之地来找一个低贱的异族奴隶,是何道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清弦的心脏。

他脸色更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他看着赫连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与讥讽,所有准备好的解释与歉意,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无尽的苦涩。

“我没有……”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尚公主。”

赫连烬眼神微动,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与我何干?”

沈清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绝望与坦诚:“我当众自陈……已被削职夺籍,逐出家门……如今,孑然一身。”

风雪似乎更大了。

赫赫烬骑在马上,身形僵直,如同被冻住的雕塑。

他听到了什么?

当众自陈断袖?削职夺籍?逐出家门?

那个曾经将家族荣耀、声名前程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清风明月般的公子,竟然……竟然为了……

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愤怒!

“愚蠢!”他猛地低吼出声,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戾,“谁让你这么做的?!谁需要你这么做?!”

他为了保住他,宁愿自堕地狱,重回斗兽场。而他,却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跑到这随时可能丧命的地方来。

这算什么?怜悯?补偿?还是……又一次他无法承受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意?

沈清弦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眼中浮起一层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我不后悔。”

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厉烬……对不起……还有……我……”

“闭嘴!”赫连烬厉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赤红一片,“我不是厉烬,厉烬已经死了。死在你沈家门外!死在京城那个冬天!”

他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背对着沈清弦,声音冷硬如铁:“看在昔日……主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夜容身之处。明天天亮,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完,他不再看沈清弦一眼,策马冲下山岗,消失在越来越密的风雪之中。

沈清弦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风雪很快将他单薄的身影吞没。

他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冰冷的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还是……不肯原谅他。

巴图看着自家少主如同被厉鬼追赶般冲回营帐,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低声道:“少主,那位沈公子……”

“给他一个帐篷!不许任何人靠近!”赫连烬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明天一早,送他走!”

“是。”

巴图退下后,赫赫烬独自站在帐中,一拳狠狠砸在支撑帐篷的木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出现?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为什么……要让他已经死去的心,再次感受到这种撕裂般的疼痛?

他烦躁地扯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和那道狰狞的旧疤,仿佛这样才能呼吸。

帐外,北风呼啸,雪落无声。

这一夜,对于山岗上的两个人而言,注定漫长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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