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冬至,京城内接连下了几场大雪。
这日好不容易放晴,月牙台院内很是热闹,丫鬟数量多了些。
归染正倚在窗边向外望去,陌生的面孔恭敬站成一排由冬青一一安排着。
“娘娘,雪下大了。”连翘将暖手炉递到她手中。
“嗯。”归染回神。
连翘不禁顺着她的视线向外望去,笑了笑道:“这些丫鬟都是王爷亲自吩咐从外面买来的,冬青姐姐之前还总说月牙台冷清。”
“是呀,”她轻叹着气:“人多总是热闹的。”
连翘难得从那语气里听出几分不同来,又道:“娘娘放心,这些丫鬟瞧着是规矩的,也只会在院内守着,不会进屋来。”
归染轻“嗯”一声,便没再开口。
连翘见她神情恹恹,端来一碗粥,道:“这红枣粥奴婢特意放了些红糖,您尝尝?”
归染接过,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粥米黏糯入口香甜,很是好吃。
连翘见她一勺接着一勺吃着,微蹙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些,欣喜道:“奴婢学着金陵做法,还特意放了些芋头圆子,娘娘可喜欢?”
她说着不经意间咽了咽。
归染抬眸,了然道:“很好吃,厨房里可还有?你再去盛一些来与我一同吃。”
“有的娘娘,早上我煮了一大锅。”
连翘连忙接过,转身欢快步出了房门。
没一会儿,她便端着两碗粥进来。
归染坐在桌前见她吃得欢快,满满一碗的红枣粥没几分钟便进了肚,食欲倒是挺好。
连翘抬眸向她看来,见她没怎么吃,又道:“娘娘您多吃些,这几日您都瘦了,京城冬天很冷的。”
“想当初,我与舟意刚来京城时,那时候正巧赶上大雪纷飞,吃的没有,银钱也没剩几个,只能挨饿,后来被骗进了丞相府,若不是碰巧见到冬青姐姐,娘娘又好心救了我们,恐怕这会儿早就冻死在街头了。”
她想起从前挨饿的日子,又拿着勺子喂进嘴里一大口,吃着吃着不知怎么眼睛瞬间通红一片,哽咽着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就让她过去吧,不要想了,往后跟着我都是好日子,等到时候开了春我再带着你们去踏青放纸鸢可好?”
归染见她如此,不禁轻声安慰道。
“嗯嗯!”
连翘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随即抬手将泪水一擦,郑重道:“娘娘,您是奴婢心中最好的娘娘,无人可替,奴婢这辈子跟定你了!”
“那舟意怎么办?”
归染故意调侃一句,却见她愣了愣,随即羞涩低头。
连翘缓了缓,想到方才的话,眼眸闪了闪,犹豫着开口:“娘娘,奴婢有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
“就是...您方才说开春踏青放纸鸢,奴婢想着到时能不能重新找个空旷之地,不要去寺庙旁边呀?”
“寺庙?”
连翘见她疑惑,再次解释道:“emm......就是之前您与王爷一同去的那座寺庙,旁边有一整片的青草地,虽然是个踏青好去处,可是......”
“可是什么?”归染放下勺子,神情严肃。
“哪儿地有些诡异!”
她嗓音渐弱,小声道:“奴婢当时记得可清楚了,为了与舟意取得联系,我便特意走远了些,却无意中发现了两座坟墓,一座在北,一座在南,在南的那一座很小,墓碑上没有刻字,坟头草长得老高了,而且......”
“而且那坟身上好像还有一条这么长那么粗的铁链拴着,坟前还有一块泰山石,貌似是想要压住什么。”
她努力回忆着,又用手比划了一番。
归染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连翘:“在北的那一座倒是很大,看着明显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墓碑上也刻了字。”
“刻的什么字?”
她摇了摇头:“奴婢只远远地瞧了一眼,不敢走近,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何。”
想到当时看到的诡异之处,她不禁打了个颤。
归染蹙眉,思索了一番,抿了抿唇道:“或许是凑巧?京城与其他地方不同?”
只见对面丫鬟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笃定道:“对!娘娘您说的也是,或许是这京城风俗不同,在我们村,坟墓都是相邻挨着,而且朝向也需得一致,若是同一座山两座坟相对而立,那便是相冲,何况万万没有坐南朝北这一说的。”
归染见她眸子里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方才自己也只是疑惑,她倒对自己的话如此赞同。
“那便听你的,明年换个地方踏青。”
她又转眸瞧了一眼窗外,院子内丫鬟们都各司其职,随即抬手关上了窗,“我困了,你先出去吧。”说着打了个哈欠便躺回了榻上。
“是!”连翘得了令,迅速收了空碗。
房门被轻掩上,屋内瞬间昏暗下来。
归染闭眼裹紧了被子,才刚过晌午,按理说是一日内温度最高时,她却仍旧觉得冷。
这几日她来了月事,谢渊也不曾来过,每晚都睡得极好,思维也跟着清晰了不少......
**
留墨堂内。
谢渊坐于桌案前随意把玩着手中信件,时不时抬眸看向前方跪着的男人。
寂静一瞬,他终是开口。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郁禄没说话,只垂眸看向地面。
“说话!”谢渊不耐烦。
半响,跪着的人才缓缓开口,语气冷漠:“黄润已出丞相府,那便意味着虞朗已知王妃解了毒。”
谢渊被气笑了,这么明显还用他说么!
“所以我还得感激你千辛万苦去到戒备森严的丞相府,为的就是给我送他亲手写的书信?”
他将信件举起左右来回看了看。
“是。”
谢渊掀眸,盯着面前的男人,又道:“你不是与他有仇么?你不是怀疑他是间接杀害了你全家的凶手么?”
“是!”郁禄突地抬头,眼神阴鸷。
“他是太后的走狗,我要他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入黄泉!”
谢渊依旧没太多情绪,挑眉示意他继续。
“眼下殿下最紧要的事是引穆慈现身,虞朗既与您目标一致,何不借此利用一番?”
话一出口,坐在上首的男人微微皱了皱眉,气息微沉。
沉默半响,他才开口。
“先起来再说。”
郁禄没动,只低垂着眉眼,道:“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谢渊冷笑,随手便将信件丢进一旁炭盆中。
信件瞬间被火焰吞没,燃烧殆尽。
“起来!”
他嗓音里含着明显怒意,再次道。
“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郁禄依旧没动,再次重复着这句话。
屋内本就空旷,一声声仿佛在耳边回荡,似一下下敲击着提醒着他。
“肖郁禄!”
谢渊一瞬站起身来,眼里淬了火,暴怒。
“你可有将她看作是我的王妃!”
跪着的男人终于停止,抬眸对上那双黑沉的眼。
他哼笑一声,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反问:“那殿下呢?”
“其实您体内的毒我都可以解的,您又为何偏偏让她来治?”他顿了顿,似是在回想,又道:“太后寿宴那日您将她独自留在宫中又何尝不是利用?”
他一步一步向着眼前暴怒的男人走去:“当初将她抛至荒野的难道不是殿下您吗?那晚的黑衣人难道不是殿下您亲自安排的?”
“她就如此重要吗?重要到让您忘了您母亲究竟是如何死去的!!!”
这一字一句的反问掷地有声,话语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利剑,将他那层蒙着的虚伪挑开,让他无所遁形,不得不面对那些过往。
郁禄看着眼前的男人因自己的话语紧皱眉头,随即眼神愈发幽深,还要再接着开口。
“够了!”
谢渊闭眼,捏了捏紧皱的眉心,“闭嘴!”
屋内瞬间寂静无声。
半响。
“虞朗的条件是什么?”
谢渊开口,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渊冷笑,似是不以为意,阳光洒进屋内照在他侧脸上,另一半却仍旧处于阴暗之中,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
......
归染此刻躺在榻上虽然闭着双眼,脑海里却一直浮现谢渊之前说过的话。
谢渊为何想要知晓师父的下落?又为何故意试探自己?
他当初为何要带自己去踏青,那两座坟墓真是巧合?又为何偏偏是连翘看见?
“连翘!连翘?昨夜又降了温,可有再给娘娘多添床被子?”
此时月牙台院内,冬青正喊着,嗓门极大。
“已经换了,冬青姐姐,小声些,别惊扰了娘娘。”连翘匆忙跑来。
连翘......连翘......
连翘!!!
所以,连翘自始至终是谢渊的人!
可她今日为何又将所看见的毫不保留告诉自己?是谢渊指使?
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这样做?
那些疑问不断,想不通想不到,无从下手,仿若如同一个大网将她罩住,看不清任何......
**
皇宫内,太后寝宫。
“娘娘,我已告诫过北斗,她往后都会注意分寸,不会伤了皇上。”
高嬷嬷一五一十的说着其中细节。
太后正倚在贵妃椅上,时不时睁眼瞧了瞧,一挥手,慵懒道:“行了,都先下去吧。”
高嬷嬷见她兴致不佳,急忙止住嘴,带着下人们快速离开。
待殿内人都退下后,她才缓缓起身来至镜前,仔细整理了一遍衣着发饰,这才转身来至屏风后,抬手轻触桌案上的白瓷净瓶。
忽而,“咔哒”一声,随着白瓷净瓶旋转,一旁的柜门缓缓向两侧移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随即她迈步进入,柜门迅速合拢,殿内瞬间恢复原样。
洞内明亮,两侧的烛台一直燃着,洞内的虞朗听着那细微的脚步声渐近。
“太后娘娘。”
他转身向着来人。
太后没理,只径直朝着他身后走去。
空旷的洞中央,台阶之上放着一块寒冰石,周围寒气缭绕。
她却丝毫没感觉,只一步步登上台阶,抬手轻抚寒冰石上那闭眼沉睡的男子。
男子面颊清瘦,双手放在身体两侧,面颊上有了些细纹。
她抬手轻抚,神情温柔又心疼,忽而,脸色突变,转头看向身后的虞朗,怒道:“到底还要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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