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后院,老夫人房中。
三人相拥而泣之声渐渐从屋内传至屋外。
站在院中的穆家众人有的掩面哭泣,有的紧咬牙关眼眶通红。
冬青站在前厅内,看着那手臂粗的木棍一下一下地狠狠打在跪着的男人脊背上,伴随着后院那痛哭似敲打在场之人心里。
施刑的是管家忠叔,谢渊垂着头,那衣袍上渐渐洇出血迹,他竟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冬青不忍再看,转身背了过去。
待三十棍打完之时,已是黄昏时分。
谢渊缓缓站起身来,脚步似乎不稳,一个不注意便要向前栽去。
郁禄连忙上前伸手,却被他抬手给拦下,沉声道:“不必。”
“请陛下随我来。”
忠叔将木棍递给一旁下人,面无表情道。
他领着谢渊来至穆家祠堂,站在门边,道:“陛下请进。”
谢渊抬脚跨入。
看着他亦步亦趋地去到穆家牌位前随即便跪了下去,忠叔这才转身离去。
后院穆家众人停止哭声。
里屋,归染紧挨着外祖母,脑袋靠上她的肩头,如同小时候那般。
“这些年,倒是苦了你了。”
外祖母一手拍着她,嘴里不停念叨。
“当年我的囡囡是遭受了多大委屈呀,被他逼得不得不假死脱身,还好你聪明伶俐知道找出路,若是老实些,我与你真就......”她说着不禁又落了泪来。
“小染总是惹得外祖母担心。”
归染想起那人突然登门,若不是外祖母,换做穆家任何一人,忌惮他的身份不说,搞不好都得将她假死之事暴露出来。
方才,她把五年前所有事都与外祖母简略说了一遍,外祖母只是沉默,而后泪眼婆娑的将她抱在怀里边哭边心疼。
归染听着也受不了,哭的梨花带雨。
随即外祖母又道:“就在家中多待几日,陪陪外祖母,这几年总是挂念,担心你被欺负。”
归染看着外祖母那满头银发,似乎比从前更加多了,满眼都是对她的期待,不忍开口拒绝,轻点了点头,道:“苏州问安堂是姨母看着,双双跟着我出来,本来打算偷偷看上您一眼便回去,我也很想祖母。”
两人说了会儿话。
舅父抱着双双正巧走了进来。
“小染,陛下他......”
他欲言又止,将双双放下地。
“打完了吗?”
外祖母转眸轻撇,直言问道。
舅父:“这会儿正在祠堂里跪着呢。”
那人是天子,他说甘愿受罚,可这天下有谁敢动手,又有谁愿意拿起那家法。
只有这位穆家主母能。
她拿起手边茶杯抿了抿,继续道:“待三日一过,便让他回金陵去,天下还等着他来治。”
“这...”
舅父还想再说什么,却碍于归染,不得不闭了嘴,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姐姐,你吃吗?”
双双捧着大包子,大大地咬了一口,囫囵问道。
归染摇了摇头:“你吃吧。”
又见她双膝并拢,乖巧坐在矮凳上,继续道:“方才我过来时看见祠堂里跪着的那个坏叔叔了,之前我就见过的,在客栈里。”
“你个小不点,怎的就看出他坏啦?”
外祖母拿起桌上的糕点递给她。
双双立即站起身,规矩地双手接过,扬了扬下巴,道:“双双当然知道啦。”
两人说话间,归染转头看向窗外树枝上刚冒出的嫩芽,意外地没再开口。
三日后,谢渊悄无声息地走了。
**
在金陵住了小半个月,归染每日带着双双到山上采草药,采蘑菇。
这日,金陵山中,双双正蹲在一旁挖着从地里刚长出的红蘑菇。
“姐姐,这蘑菇有毒吗?”
她举着刚摘的蘑菇看向一旁也正蹲在地上挖草药的归染。
归染转头,“没有。”
双双:“那这个呢?”
“没毒,但是不好吃。”
双双撇了撇嘴,随手就扔在地。
本是来上山采药的,结果她却采了一篓的蘑菇。
下山的路不好走,天色又暗,双双背着背篓一会儿一个屁墩儿,归染便找了个常待的山洞,想着今晚就在这儿过夜。
刚要生火做饭,却听双双大叫着从一旁石头后蹦了出来。
她当即转头看去。
“姐姐,那儿有死人~”
双双快步跑来躲在自己身后,手指向石头。
归染大着胆子走近。
却见那石头上全是暗红血迹。
她绕过石头,定睛一瞧,地上当真趴着个人,连忙蹲下身去,将他翻了个身。
洞中昏暗,光线不好,瞧不清面容,她却觉得身形有些熟悉。
试探着伸手探鼻息。
幸好!还有气儿。
忽然,洞外传来声音。
“人呢?”
一道粗劣的男声传道洞中。
归染立即捂住双双的嘴,带着她悄悄躲在石头后。
听着那些人说话声,她猜测应是来追杀这人的,随即转头轻撇地上男人,又庆幸方才进洞时特意用树枝遮掩住洞口。
“他被我几个兄弟砍伤,跑不远的。”
“那还不快找!”
待洞外几人脚步声逐渐远去。
归染这才放松下来,松开双双,又走到一旁去生火。
随着天色完全暗下来,火苗一点点燃了起来。
“姐姐?”
双双蹲在那人身旁。
“嗯?”
归染将树枝扔进火堆。
“他好像是那个坏叔叔耶?”
归染当即瞪大双眼看过去。
洞中燃起了火堆,火光映衬在她脸部,忽明忽暗。
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男人,她第一次产生了恍惚之感。
他伤的很重,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最严重的是胸前被剑刺进去的那处,若是再往左偏一寸,性命难保。
归染找出止血草药来揉碎敷在伤口处,又撕下裙摆帮他包扎好。
待伤口都清洗干净止了血,她深深叹了口气。
这山洞里潮湿阴冷,若是就这样在地上躺一晚上,恐怕会加重伤口感染。
她又在洞口处捡了些草垛,好不容易将他拖了上去,却听得他猛地咳嗽。
不好!!!
他要醒了!
归染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破布般的裙摆,又看向四周。
只听得“歘”一声,眼前赫然出现一双小手,手心里攥着半截裙摆。
“姐姐,给。”
只见双双裙摆破烂,眨巴着大眼,对她笑了笑。
归染:“......”
果然,不能当着小孩面做坏事,她什么都懂,还有样学样。
归染赶紧拿来,趁着男人虚弱之际,一下子便将那截裙摆覆上眼。
感受到光线变化,男人霎时睁眼。
眼前却一片漆黑。
他立即警觉,抬手便要去触碰。
归染眼疾手快,一手按住他双手,一手再次按在他双眼上。
又使了个眼色给双双。
“谁?”男人当即便起身,疼痛却让他眉头紧皱。
“叔叔别动!”
双双立马领会,出声阻止。
归染附身于双双耳畔,轻声低语几句,男人耳尖轻轻动了动。
“公子叔叔?”
双双喊他。
“嗯?”
谢渊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呼吸间有股淡淡地草药味。
“叔叔?”
双双再次出声,想要稳住他,姐姐还在自己耳边小声说着呢。
“我听得见!”
谢渊不耐烦,语气颇凶:“有事说事!”
与此同时,归染小声说完立即松了手。
“你...你别乱动,”双双缩了缩脖子,又大着胆子开口:“我姐姐方才给你包扎了,你乱动,当心伤口崩裂流血止不住的。”她照着方才姐姐教她的说。
隐约间听得谢渊似乎轻“嗯”了一声。
谢渊问:“你是客栈里那小孩?”
双双:“对呀。”
“为什么将我眼睛蒙住?”
他又突然发问。
这个问题方才姐姐好像没说,只得看向归染。
归染正煮着蘑菇汤,对她做口型比划了一番。
双双又领会,开口道:“我姐姐她...她正在换衣服。”
“你们...”
看他要再开口问,双双立马掏出糖果,“叔叔给你吃糖。”将糖放到他手心。
谢渊当即噤了声,手心里似乎传来一丝暖意,随即攥紧了掌心。
四下寂静。
两人都没再开口。
空气里香味逐渐蔓延开来。
归染盛了碗蘑菇汤递给双双,双双一口气便吃个精光。
谢渊却将碗捧在手心,半响没动。
“吃呀,叔叔,很好吃的。”双双舔了舔嘴角。
谢渊垂眸,喉间却一阵发痒,他强忍了忍,轻咳出声。
双双见他磨磨蹭蹭,转头鄙夷道:“姐姐,你喂叔叔吃吧,不然等到完全冷了,就不好吃了还浪费。”
归染愣怔,随即起身来至他身旁,拿过碗,舀了一勺。
男人似乎僵硬一瞬,便张了嘴。
此时无人再说话,只剩那勺子轻微碰撞发出的声响。
凌晨,他当真发了热,昏迷中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双双已经在一旁睡着了。
归染没办法,只得脱了衣裳盖在他身上,可他还是止不住地冷。
这会儿火堆也快要燃尽。
内心纠结一番,不管了!
她缓缓挪了过去......
......
谢渊醒来时,天还没亮。
他轻轻动了动,腰间被一双手臂给紧紧箍住,身后女子紧贴上来。
呼吸瞬间凝滞,不敢再动,缓缓抬手轻扯掉眼前障碍。
垂眸看向身前露出的那一截白皙手腕。
心跳却在不经意间猛烈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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